黑檀儿把东西扔下,喵了声。
温宴捡起来看,是一块棉布,从走线、大小和磨损来看,很有可能是衣服袖口,而边缘处的印子让她眼睛一亮。
“血迹?”温宴蹲着身子问黑檀儿,“你撕下来的?从凶手身上?你遇上他了?”
黑檀儿高高扬起脖子,得意洋洋地叫了声。
温宴摸了摸它的脖子。
出事前,他们兄弟姐妹在寺中观景,温慧拿树叶逗猫,黑檀儿哪里肯让她如意,三两下跑没影了。
直到这会儿才钻出来。
不过,这也足够让温宴松一口气的了。
就算黑檀儿不会说话,没法作证,但起码他们现在能确定,真的是有歹人存在,而不是婆媳相残。
不止是温宴,之后曹氏面对衙门时都不会心虚了。
“你该早些拿给我。”温宴低声道。
前一刻还心情极好的黑猫顿时翻脸,一爪子按在温宴手上,冲她龇牙。
温宴道:“回府给你两条鱼。”
爪子一动不动。
温宴只好道:“三条,不能再多了!”
黑檀儿犹豫了一下,哼了声,松开了爪子。
饶是知道这猫就这个性子,温宴还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得把布料拿给温子甫,作个物证。
当然,若是老夫人和安氏能及时清醒过来,这事儿就清楚多了。
李知府拉着温子甫出去说话了。
温宴一直寻到了月洞门外,才隐约听见三人说话声。
“两位大人,之前为了救人,厢房有不少人出入,现在很难判断事发时里头还有没有别人。”
温子甫道:“没有别人?仵作这是什么意思?”
李知府打了圆场:“别急、别急!慢慢说。”
那仵作又道:“老夫人的伤是匕首造成,正是留在厢房里的那把,那是老侯爷的遗物,你们自家人不会认错,三夫人头上的伤是撞床角撞的,若是歹人行凶,当时没有任何人察觉,按说是直接下死手了。”
温子甫恼了:“案子不是这么断的!临安城这么多相熟的人家,你们只管去问,我母亲是那样的人?我弟妹是那样的人?”
仵作道:“真是外人行凶,在这里进出,贵府竟无一人察觉?”
李知府按住了仵作:“话不是这么说的。巡按随时会到,我们临安府同知家里出个婆媳相残的案子,温大人倒霉,我也吃不了兜着走!查查,再查查!”
打发了仵作,李知府又道:“老弟,案子肯定不能这么办,但时间紧,我们一定要通力合作,你说呢?”
温子甫这下是真的气笑了。
他在李知府手下多年,岂会不知道这位话里有话。
案子还没有查出线索,李知府先给他设了个条件——顺平伯府便是再胡搅蛮缠,他也别拿曲浒兄弟打人做文章。
温家也好,伯府也罢,夹在中间的衙门,那都是一条船上的。
一切都是为了临安府能顺利从巡按手里过关。
温子甫若在巡按跟前告状,今日这案子就不好了。
“大人就不怕我母亲和弟妹醒过来?”温子甫咬着牙,道。
李知府道:“我怕什么?她们醒了,说出那歹人身份,我赶紧抓人结案呐!”
一直站在月洞门后的温宴亦听得沉下了脸。
此事与李知府、官员争位有没有干系,温宴依旧拿不住,但对方既然想要个大舞台,她就给他搭起来。
这布料,还是直接给霍大人过目吧。
第25章 将心比心
寺中不便休养,温子甫和曹氏安排着,举家回府。
桂老夫人和安氏皆有伤在身,路上谨慎再谨慎,免得触及伤口,再伤身体。
如此一来,少不得“大张旗鼓”,又有临安府昨日上山查案,很快,老夫人婆媳遇险的消息就传开了。
温宴大半夜没有睡,回到熙园里补了觉。
待醒来出了屋子,就见黄嬷嬷坐在廊下,拿着碗给黑檀儿拌饭。
“将就着先吃,等厨房空些了,我去抓两条大些的鱼来。”
黑檀儿叫了声,委委屈屈的。
温宴听着就笑了,问道:“厨房里忙坏了?”
“可不是,各处都忙,”黄嬷嬷道,“二夫人也是脚不沾地,先安顿了老夫人和三夫人,后来忙着应对各家来问候的人。”
温宴蹲下身来,一面揉猫脖子,一面道:“真是来问候的?”
“姑娘明知故问,”黄嬷嬷笑了笑,“听说,有几家明着是问安,背地里都想打听事情,难为二夫人赔笑脸。”
“都是这样的,总有人想看戏,盼着不好,”温宴道,“二叔母没有胆怯吧?”
黄嬷嬷答道:“姑娘给分析得明明白白,她再是虚,也不至于面上露怯。”
“也是。”温宴说完,放开了黑檀儿,往长寿堂去探望桂老夫人。
绕过影壁,温宴迎面瞧见青珠从正屋出来。
青珠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平日有安氏在,老夫人很少让她近前。
温宴见她手里拿着只空碗,便问:“祖母醒了?”
“醒了,”青珠道,“刚吃了药。”
温宴进屋,直到床边坐下。
桂老夫人直勾勾看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温宴也不介意。
她们祖孙本就是“面子功夫”,她演到位了就行了。
先关切地唤两声“祖母”,她又转头问刘嬷嬷:“祖母还是不清醒吗?”
“连奴婢几个都不认得。”刘嬷嬷道。
温宴坐了会儿,意思到了,刚准备退出去,外头传来匆忙脚步声,原是温鸢回来了。
温鸢哭成了泪人。
桂老夫人瞪她,突然又笑了,笑得似疯似颠,颇为吓人。
温鸢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怪老夫人偏心,可见祖母这般,又委实难受。
温宴与刘嬷嬷一道安慰了温鸢一番,又陪着她往畅园走。
温鸢心急,待到母亲床前,见她昏迷模样,刚止住了泪又簌簌往下落。
安氏额头上缠着白布,血迹透出来,映得那张脸越发廖白。
“三妹,”温鸢扣住了温宴的手,压着声儿,问道,“真的是我母亲伤了祖母?”
温宴抿唇:“哪个与你胡说的?”
“外头都这么传,”温鸢抹着泪,“你给我个准话。”
“你不信你母亲?”温宴反问。
温鸢哽声。
她以前不知事,以为祖母和母亲融洽,等自己嫁人了,才慢慢品出味来。
母亲这些年在祖母跟前受了大委屈,只是都一一忍下了。
可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前些天,母亲才发现公中银子不对劲。
银子下落不明,温鸢气,母亲又岂会不气?
气老夫人偏心。
新仇旧恨的……
“信的,”沉思许久,温鸢最终还是道,“我信母亲,我信她不会做那等不顾伦常的恶事。
三妹妹是聪明人,应当看得出我母亲与祖母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你说她胆小也好,懦弱也罢,拿匕首捅人,不是她会做的。
我这个当女儿的没法帮她在祖母跟前舒坦些,可我想证明她是清白的。
她忍了这么多年,不会糊涂的……
可她得醒过来,我盼着她醒过来,她若不醒,清白难证。”
温宴明白温鸢的意思。
面对官府,是与不是,那都不是!
事关侯府名声、子孙们的前程,桂老夫人清醒之后,绝对不会说自家问题。
她能甩得比谁都干净。
府里逼着衙门追凶,没有人证,谁也不能把罪名按到安氏头上。
可安氏不醒,甚至就此亡故,而衙门又迟迟寻不到真凶……
外头就会说,老夫人把行凶的儿媳处置了,伤重不治,多好的由头。
悠悠众口堵不住。
作为女儿,温鸢不想母亲背上那样的罪名。
温宴反握住温鸢的手。
她知父母蒙冤是什么滋味,将心比心,自是晓得温鸢此刻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