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简直荒谬至极,不过是为了给她疯狂的行为,安一个看似可怜兮兮实则无厘头的帽子。
越过陶萱苏的肩,曹娴娴怨毒地望了一眼痴痴呆呆的关山月和她怀中的孩子,然后转身而去。
天下竟有如此蛮横无理之人。
陶萱苏转过身,走到床沿,柔声道:“嫂嫂,你别担心,我不会让她伤害你们的。”
关山月摇摇头,没有说话,从她昏睡两日醒来后,就一直没有开口。她不怕曹娴娴放的狠话,甚至也觉得如果陶令闻没有参军该多好,那他就不会死,哪怕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相识,只要他好好活着,什么代价她愿意付出。可惜事实已经没办法改变。
除了曹娴娴,将军府里还有两个人让陶萱苏头疼,那便是阴阳怪气的张氏母女。
虽然陶萱苏一直没收到恭王送来的和离书,但这些天两人不通音信,已经默认和离,所以在将军府驻守的侍卫也被她遣散了。
没了侍卫看守,张氏母女各生了四条腿似的,麻溜地跑出来活蹦乱跳。
父亲陶奇一脸哀色,毕竟唯一的亲生儿子死了,做父亲的就算再偏心继室,也免不得心疼肉疼。张氏和陶仙儿却毫无哀伤之意,她们总觉得陶令闻当上将军后趾高气昂,苛待她们,故而嫉恨哥哥已久,这会子看热闹还来不及,怎会为哥哥滴泪呢?
张氏挺着大肚子,洋洋道:“要我说呀,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好好养育陶平。过不了几个月,我肚子里的这个也要出生了,两个小孩一起做个伴。”
就算陶令闻死了,皇上抚恤,将军府的钱财少不了,张氏还想再压榨压榨关山月。
陶仙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是要去相亲,在房间里东摸摸西碰碰,俄而站在陶萱苏面前,道:“陶萱苏,爹已经给我定亲了,是翰林学士刘大人的嫡子刘允。他呀可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子,而且双眼亮晶晶的。”
陶萱苏冷笑道:“你见过了?还是私通了?”
陶仙儿被堵得吞吞吐吐,她小时候嫉妒陶萱苏的美貌,后来嫉妒陶萱苏可以参加皇子的选秀,又为陶萱苏毁了容嫁给瞎子而幸灾乐祸,央求爹爹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这会儿见了落魄的陶萱苏,怎能忍住不炫耀。
“我……我听说的。不管怎样,总比瞎子要好。你回门的时候,瞎子就没跟过来。现在你哥死了这么多天,也没见瞎子过来安慰你一句。你们不会已经和离了吧?不然府里的护卫怎么不见了?”
真应该厚着脸皮留下护卫,就可以不用看见张氏母女的这副丑恶嘴脸。
陶萱苏道:“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们都给我出去!”
陶仙儿最看不惯陶萱苏一脸傲横的样子,仿佛全天下她最厉害似的,瞪着她道:“出去?你哥已经死了,现在将军府是爹最大,爹还没说话,你叨叨什么?”
张氏慢腾腾地坐下,附和道:“虽然关山月是个从一品诰命夫人,并没有实权。而且这个封号也是你哥牺牲了命换来的,不算什么。”
陶萱苏看了看爹,爹只是皱眉,小声地让张氏母女别说这些刺人心的话,根本不管用。她暗下过决心,要保护好嫂嫂,就一定要。
关山月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抽出一把长剑,架在陶仙儿脖子上,呵斥道:“出去!”又指着张氏、陶奇,“出去!再进我房间,我直接杀了你们!”
第48章 无奈
陶奇、张氏母女被关山月赶出正院,气呼呼地回去了,心头咒骂,关山月真是不识好歹,陶萱苏已经嫁了人,还能照顾她一辈子不成,陶令闻死了,她该和公公婆婆多多亲近,未来的生活才能平坦些,可她偏这么做作蛮横,到头来吃亏的不过是她和孩子罢了。
张氏一面抱怨关山月凶悍不配做陶家的儿媳,一面喝起了甜甜的蜂蜜水,对陶仙儿笑道:“等我肚子里的儿子生下来,将来可不要做什么将军,刀枪无眼,多危险啊,像陶奇这般死得冤枉,岂不可惜?我的儿子啊,要做正一品的丞相,除了皇上,谁都得听他的。”
陶奇木讷地立在一旁,想说些什么,考虑到妻子怀有身孕,到底也没说话。
陶仙儿叹道:“真是晦气。本来今年年底我就可以出嫁的,偏偏家里死了人,婚事只得推迟。”
张氏道:“哎呦,我的好女儿,你的未婚夫还跑了不成?家里的嫁妆都给你备好了,你就等着风风光光地出嫁吧。虽然刘允比不上恭王尊贵,但恭王是个瞎子,瞎子能做什么?连陶萱苏是高兴还是伤心都看不出来。”
“一个瞎子岂能跟我的未婚夫比?提鞋都不配。”一想到自己比陶萱苏嫁得好,陶仙儿面上的得意就掩藏不住。
这边厢,陶萱苏扶着怒发冲冠的关山月坐下,道:“嫂嫂,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必和张氏母女计较。”不过嫂嫂执剑吓退张氏母女,确有一番震慑作用,想来最近她们不敢胡闹。
关山月容色悲伤,但目光坚韧,“小苏,我必须得坚强地活下去。你哥哥没了,我要替他照顾好你,还有我和他的儿子。”
陶萱苏听之落泪,忍不住抱着嫂嫂痛哭一场,连日来的委屈和担忧悉数倾泻而出。关山月抹干泪水,拍了拍陶萱苏的后背,“我们得想个法子,将张氏母女赶出去。至于爹,他要留下也行,要跟张氏走我也不拦着。”
“爹一定会跟她们走的。”陶萱苏了解陶奇,被张氏玩弄于股掌之中。
“走便走,这样软弱无能的爹不要也罢。只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赶她们走。你哥哥才……”谈及夫君,关山月又心酸哽咽,“你哥哥才没了,她们虽然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但到底也没有犯下大错。我要是就这么赶她们出去,七嘴八舌说不清。况且爹还在朝堂为官,反过来污蔑我们,陷我们于不义就更难了。我们得想个十全十美的法子,既能赶她们出去,又不落人口舌。”
陶萱苏深以为然,点点头道:“我和嫂嫂是一样的想法,以她们没事找事的脾气,迟早还会再找上门来,不怕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我们先好好抚养平儿,等她们送上门再赶出府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陶萱苏和关山月专心抚养孩子,不闻窗外事。关山月偶尔问起她怎么还不回恭王府,身为王妃,这么久不回家不好。陶萱苏怕嫂嫂担忧,不提和恭王和离之事,只说想多陪陪嫂嫂和外甥。
关山月见恭王从未派人探望或是送礼,心下略猜得几分,也不戳破,愈发心疼她。
日子就这么平静而悲伤地流逝,在将军府,没人敢轻易提到将军两个字,然而越是刻意规避,人的牵挂越是缠绕紧密。关山月可以在任何一个瞬间,想起夫君,或是看到自己骤然生出的白发,或是听到儿子哇哇大哭,或是望着天上的一朵云,点点滴滴一丝一缕,都能勾起她藏在内心山雨欲来般的思念。
陶萱苏亦是如此,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哥哥,企图从外甥的相貌、哭笑里捕捉哥哥的踪迹,时时陷入童年回忆。
将军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每个人都内心汹涌。
可惜,表面平静都不能维持太久,终究被打破了。这日晨起后,关山月才喂了奶,正准备和陶萱苏用些早膳。张氏母女雄赳赳地冲了进来,身后跟了北院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厮,抬了一堆大箱子小箱子。唯有陶奇不在,他上朝去了。
陶萱苏心想,莫不是他们自己打算出去住了?但以张氏爱占便宜的性子,不可能啊。
张氏的肚子愈发大了,走起路来却丝毫没顾忌,一颠一颠的,面上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关山月和陶萱苏放下筷子,也懒得问,只盯着她们瞧,看看这一回要搞什么新花样。
张氏径自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终于开口道:“关山月,你也不用拿剑来唬我。今天我过来是和你明明白白讲道理的。”
可笑,你们还知道“道理”两个字?
“令闻死了这么些天了,有的话也该拿到明面上来说一说。偌大的将军府自然是留给他儿子的,不过他亲爹还健在。自古百善孝为先,无论令闻是否在世,都该赡养他亲爹,如今他去了,留下的财产也该匀出一些给他爹。现在呢,他亲爹住在北院小角落,冬冷夏热的,天下岂有这样苛待亲爹的道理?”
听明白了,张氏母女要吃血馒头,要强占家私。
碰到这样的无赖,真的是让人生气又没办法。若是陶令闻在,她们敢这么放肆?早被骂得狗血淋头、打得魂飞魄散了。
关山月沉声道:“依你之见,要怎样?”
“你爽快我也爽快。正院里头还有许多空房子,让我们搬进来,以后我们就不烦你。”张氏摸着肚子,近来肚子里的孩子不大爱动了,心里头也总是慌慌的。她得赶在孩子出生前,找到最舒服的房间住下。
这种人要了房子,下一步就是要钱,贪得无厌。
陶萱苏道:“将军府是将军府,爹也是朝廷官员,有他自己的府邸。哥哥当时允许你们搬进来,就说清楚了,你们只能住在北院。现在凭什么要住进正院?”
张氏大言不惭:“就凭陶奇是陶令闻亲爹,没有陶奇就没有陶令闻,就没有这座将军府。你是他妹妹都能住正院,你爹为什么只能挤在那个破屋里?”
陶仙儿撇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多嘴什么?”
陶萱苏和关山月一样,都在冷静思考怎么处理,最好能借此机会将她们赶出去,所以并没有急着反驳甚至动手。
关山月凌厉地扫了一眼北院的奴仆,“所以你们直接连人带行李都过来了,不管我同不同意,都要搬进去。要是我拦着你们,是不是还要直接抄家伙打人?”
“这倒不至于。不过是让这些人都听着,我的话是在理的,免得传出不好的名声。”张氏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她不怕闹,难不成关山月和陶萱苏还敢对她一个高龄孕妇下手?那以后她们的脸面就半分也无,别想在京城生活了。
张氏两只手扶着沉重的腰部,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尖声尖气地道:“我也不要多。我和你爹住一间房,仙儿住一间房,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有六个人,得住两间房,一共四间房。其余的人还继续住北院。”
陶萱苏对春心使了个眼色,唤来正院的奴才,比北院的多了一倍。但他们见张氏挺着大肚子,也不敢十分上前,若磕着碰着,自己可承担不起啊。
关山月从抽屉里取出数张银票,道:“不用再说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我们的关系势同水火,不过是因为有一层亲人关系在,就这么纠缠。你也该知道,你们要是真的住进来了,整天见了面吵架,日子没法过。我图一个清静,这里是五百两银票,给你。你们一家三口都搬出去!”
张氏见了银票,两眼放光,没想到关山月这么有钱,随便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那我更不能离开将军府了。
她伸手接过银票,揣进怀里,不满道:“五百两?你当我们是乞丐吗?就算不养我这个继母,你爹身子硬朗至少还要再活三十年,五百两吃个屁!”
关山月体谅张氏十月怀胎的辛苦,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她十分计较,没想到她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毫无廉耻之心。
陶萱苏道:“无论如何,你们休想搬进来!”她走到门口,对北院的奴才道:“平日张氏母女所作所为你们都看在眼里,将军才死,你们就帮着她们欺负我们,良心过得去吗?”
北院的奴才有些眼神闪躲,不敢再看陶萱苏。张氏母女的确太过分了,他们虽然吃人家的手短,却也有些看不过去,诺诺地掉头就走。
张氏和陶仙儿喊住他们,道:“没用的东西!白给你们钱了!”
陶萱苏喊道:“你们把箱子抬回去,我给你们双倍。”
张氏道:“谁敢抬回去?你们是我的奴才,可不是陶萱苏的!可别忘了,恭王派了护卫来监视我们好几个月,这都是陶萱苏教唆的。”
陶仙儿指着东边的一间房道:“我要这间房,门前有花,好看。”
“如今将军府是大人做主,大人最疼的就是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都认清楚主子了!把东西抬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府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做主了?我竟不知道!”院门口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陶萱苏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英武男子立在门口,他风尘仆仆,头发凌乱,嘴巴周围长了一圈胡须,像是不眠不休地赶了数日的路程,面色疲倦却又含着极大的喜色。
“哥哥!”陶萱苏大喜过望地喊道。
第49章 哥哥
张氏母女要霸占正院,吵得不可开交,没想到战死的陶令闻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吓得双手打颤,半晌回不过神来。
陶萱苏双腿飞了起来似的,直跑到陶令闻面前,将他牢牢抱住:“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哥哥,哥……”
因连着数日赶路不停歇,陶令闻满脸疲倦,胡子都长了出来,但他眉目间溢满欢喜和温柔。他摸了摸陶萱苏的头,眼中亦不觉泛出了泪花,笑道:“是我,是哥哥,小苏,我没死,我回来了。”
关山月愣在原地半晌,似乎三魂七魄骤然回到体内,尚不能适应。直到陶令闻走到她面前,将她抱住,才放声哭了出来,一时半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大声地哭泣,双手摸摸他的背,又搂搂他的腰,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
陶萱苏将外甥抱了过来,含泪笑道:“哥哥,这是你儿子。你还没见过呢。”
陶令闻颤颤巍巍地接过孩子,生怕身上的银甲硌着这个软软的小家伙,喜道:“我的儿子,我当爹了,娘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关山月的目光始终不离陶令闻,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了。她喜极而泣地点点头:“依照你的意思,给他取名陶平。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平儿一生下来就没了爹,没想到你还活着,夫君,夫君……”她又忍不住靠在陶令闻的肩头啜泣。
陶令闻此时虽一脸沧桑,但目光极其温柔缱绻,仿佛一捧清澈的溪水:“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只可惜儿子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要好好地在一块……”此时见着陶令闻,抱着他热乎乎的身体,这些天的痛苦和心如死灰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边厢张氏母女吓得心慌意乱,准备灰溜溜地逃回去,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忽听陶令闻一声呵斥,谁也不敢乱动。
“念着你们是我爹的妻子女儿,我让你们搬进将军府,没想到你们竟是一点不念恩德,反而趁我不在,耀武扬威,还想强占正院。张氏、陶仙儿,你们好大的胆子!”
陶令闻声音洪亮,身量挺拔,就像年画上的护门神似的。张氏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他,低低道:“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我产期将至,想着住过来,和山月有个照应……”
陶萱苏啐了一口:“方才不是还气焰嚣张,要让人直接把东西搬进来吗?怎么我哥一回来,你们就蔫了似的?”
陶令闻一声令下:“你们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将军府!”
张氏知道闯了大祸,陶令闻发起火来可不是好惹的。小时候饿陶萱苏一顿打她一顿,她都不敢吭声;但陶令闻就不一样了,敢和张氏对着来,往她饭碗里放鸟屎,大半夜在她房顶扔石头,所以张氏有点犯怵。
后来陶令闻偷偷参军去了,张氏很是舒心,盼着他死在战场上。没想到他竟然成了人人敬仰的将军。张氏艳羡将军府的豪华,就撺掇陶奇启奏皇上,让他们搬进将军府。如愿以偿后,陶令闻在时,张氏倒还安分守己;陶令闻一走,她就露出狐狸尾巴,要一点一点蚕食掉将军府的财产。
现在陶令闻命令她搬出将军府,再找房子住,张氏当然不愿意。这匆忙忙的,去哪找房子呢?况且她生产在即,不宜搬家。
张氏缓和了声音,故作卑微:“我一个孕妇,怎好搬出去?你爹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商量不迟。”
陶令闻丝毫不留情面:“不必等了。我爹偏帮你们,不能护着我妻儿和妹妹,他也休想留在将军府。不孝的名声我担着,你们都给我一起滚出去!来人,将张氏母女赶出去!”
一群仆人见了将军府真正的主人归来,哪有敢不听话的?当即上前推推搡搡,扯着喉咙赶张氏母女出去。张氏母女吞不下这口恶气,骂骂咧咧地和仆人动手,一不留神,不知是谁推了张氏一把,推得她往后跌了过去,饶是陶仙儿在后面扶着,还是动了胎气,杀猪似的嚎叫。
仆人们见状,都收了手,不知如何是好,怕再闹下去会伤了张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陶令闻最疼妻儿和妹妹,想到她们先前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就厌恶至极,呵道:“不必管她,赶出去。”
关山月才生孩儿,懂得怀胎十月的辛苦,心里生出一丝同情:“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无辜。她这个样子,怕是要生了,还是先送回北院吧。”
陶令闻回眸看了眼关山月,了然她的心思,便点头同意了。
如此,北院的仆人纷纷放下箱子行礼,抬着张氏回了北院,又去请郎中产婆,来给张氏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