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种着一排高大的树,树上有蝉正在鸣叫,走在树荫里,沈白露看了方垒一眼,相视一笑。
沈白露抿抿唇:“我没有想到你会过来,昨晚在供销社里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原本是想问你一些事情的,没有想到当时有些人赖着不走,只好让红姐跟你对暗号。”
“你一定听得一头雾水吧。”
他笑道:“刚开始有点儿懵,但后来觉得大约是你遇到了紧急情况,当面说比较好。我还担心是你借了谁的钱被催债,特地带了些钱过来。”
“哈哈哈——”沈白露大笑一阵后,突问,“如果我真的欠了人家的钱,你打算帮我还?”
方垒:“只要我有钱,这次还不清,就慢慢还。”
沈白露看向这个憨憨的人:“真是个实在人。我昨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一些事情的。”
“什么事?”
沈白露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在你八一那天过来的时候,邓雪梅去过你家里,你知道吗?”
方垒的表情有些惊讶:“什么?她去过我家?”随即又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去我家的人是邓雪梅?”
“咦?你不知道?”沈白露有些奇怪。
方垒摇摇头,他只是在2号回家后,听邻居提起昨天家里来了一个姑娘,好像是要给他相亲的。
所以他很快跟张琴说:“我已经有对象了,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
张琴脸色一变:“你对象是哪里的?”
“在供销社里上班。”
张琴当即不悦,供销社里总共就两个年轻的未婚姑娘,一个长得漂亮,一个长得实在,凡是去过东阳供销社的人都知道。
因为张琴娘家是东阳公社的,跟邓雪梅的小姨是老相识,那天又跟邓雪梅聊得契合,心里挺认可这个姑娘。
如果娶个漂亮的媳妇回家,她是看不顺眼的,便劝道:“你爸走得走,我虽然不是你亲妈,但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要娶个只会打扮的媳妇回来,以后天天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是受不了的。”
方垒冷笑道:“你放心,不会跟你住一个屋檐下的。”
张琴听着方垒话里有话,有些生气:“我虽然没生你,但生了你弟,照顾了家里这么些年,你这样跟我说话吗?自从你受伤之后,你就没有再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原来这两年都把钱花在她身上了?”
方垒在受伤之前,确实会寄钱给家里,可是受伤之后,思维已经不同的方垒回想起曾经的种种过往,觉得这个后妈根本不值得他给半分钱,遂再也没寄过钱。
没了方垒的补贴,张琴耿耿于怀,这次更是明显感觉这个继子变化好大,索性想借着这件事情闹开。
不想方垒只留下句:“我的钱怎么花是我的事,我并不需要向你交代。”说完就出门去了大伯家,避免跟她争吵。
……
沈白露听完,皱了皱眉,默默地思索,这个继母这么厉害,以后可怎么相处。
他却看出了她的心思,舒展笑道:“你放心吧,是时候给方家清理门户了。”
诶?清理门户?
第25章 入V一更 家丑
家丑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怎么他说出来这么轻松。望着方垒举重若轻的神情,沈白露不由疑惑。
“清理门户?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方垒:“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件事说出来也是家丑, 但是不清不行。”
沈白露一听, 耳朵都支楞起来了, 难道是那种八卦艳闻?张琴看起来就比其他的农村妇女会打扮, 也保养得比同龄人好一些,莫非跟村里的哪个汉子搞在一起了?
虽然很好奇,也有些八卦欲, 但还是努力维持平静,问他:“这么严重?”
方垒没有什么顾忌, 有一说一:“我家的事, 之前多少跟你讲过。”
“嗯。”
早在方垒父亲去世时, 他弟弟方凯不过才三四岁, 张琴人还年轻,人人都劝她改嫁,但是她不愿意,说是要把方凯抚养长大。
当时还是挣工分的时代, 她基本上就是磨洋工、混日子,从不下田,只在队里养养猪,做些轻闲事。每回队里计工分或者分粮食的时候, 她基本上都要争取最多的利益。整个生产队对她意见都相当大, 但是她说自己是寡母带孤儿,不能这样受欺负。见过她撒泼打滚的架势,大家只能摇头,懒得跟她计较。
“后来单干后, 我们家里分到了几亩田,她也不管田地,把田丢给大伯一家管。”
沈白露听着,暗忖这个张琴是真的会享福啊。
“这不是相当于你大伯一家负责她的粮米吗?这么年轻,改嫁又不是不会幸福。”
方垒:“我在部队,家里的事顾不了,我大伯一家也是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作了让步。”
沈白露边听边点头,但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光是凭这点就清理门户,好像不够有说服力。
所以她问道:“可是你在建军节的时候,不是还跟我说分家的吗?她是不是还做了更加过分的事情?才让你想清理门户的?”
方垒吁了一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沈白露一下。
沈白露有些莫名,这是什么意思?伸手折下一根灌木枝,在手里把玩着听他继续说。
方垒语气沉重:“因为打仗与战备,我已经三年没回家,2号那天跟她吵了两句后,去了大伯家。大伯见我有分家的想法,干脆把一些事情告知了我,让我自己定度。我这才知道,原来她这几年根本耐不住寂寞,在隔壁村有一个相好的单身汉。”
果然啊……沈白露目瞪口呆,惊讶地道:“那她到底图什么啊?自己改嫁不就好了吗?”
方垒说:“图舒坦日子。”
“……这话怎么说?”
“之前她在队里混工分,我还不是现在的我,会时不时寄钱给她补贴家用,她又不管种粮食的事,所以日子过得确实舒服,改嫁未必能遇到这样的条件,可能还要生养孩子,所以她一直不想改嫁。”
沈白露啧啧不已:“张琴真的太会享受了!”
方垒吁了一声:“我大伯一家都是忠厚老实的,看在我爸早逝,又有小孩要拉扯的份上,对她一再忍让。又怕我受影响,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我。”
“那现在怎么办?”
方垒坚决地道:“既然她还想横加阻拦我们的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
河里的水不停歇地流动着,偶尔会有一两个干活的人从河边经过,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日头愈烈,树上的鸣蝉唱得更欢了。
听完这些个事儿,沈白露有些发愁。
“可是,你要怎样清理呢?让村干部,家族长辈聚在一起劝说?偷汉子的事毕竟不光彩,你弟弟又还是个未成年,摊开了讲的话,他会不会受影响?万一她不走,或者叫了娘家人上门讨个说法,那可能会闹成械斗……”沈白露忧心忡忡。
“你的顾虑我也有思考过。”他停了一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完毕,你只管听我的好消息吧。”
沈白露叹了一声:“没有想到,难关在你那儿。”
“不把她清理出去,家人抬不起头不说,将来你嫁过去,我怎么能让她给你委屈受。”
哼了哼:“谁要嫁过去了。”
方垒浅浅地笑,没有接她的话,只直直看着她:“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我会带上我大伯他们来你家正式提亲!”
提、提亲……这么快!沈白露有些发怔,都不敢与他对视,揪了揪手里的灌木枝。
“你觉得太快了?”方垒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可我假期不多了,不赶紧解决,只怕夜长梦多。”
“……”
说心里话,沈白露也考虑过,倘若跟方垒把亲事谈拢了,起码这段感情有组织保护,那些人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罗华光会死心,那个写匿名信的人也应该会消停。
她对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安全感,至少感情落实了,会多一分安全感。
沈白露顿了顿:“那,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但你得保证,不管解没解决张琴的事,都要尽可能多地与我联系。”
方垒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遵命!”
*
回家路上,跟来的时候一样,会有人特地嚷得很开:“露露,这是你对象?”随后吸引其他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围观。
沈白露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了表情的脸,又要僵笑着裂开了。
方垒却如同下乡的干部,大方自然地笑着同乡亲们打招呼。
“你好像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我既然过来了,当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方垒透露出几分得意。
院中,叔叔沈军红正在拔鸡毛,看到方垒就点头,招呼他往屋里坐。
厨房里,婶婶在往锅里倒油,准备炸香酥肉,春雨在撕豆角。
沈白露忽然想起爷爷摔伤的事,征求方垒的意见:“昨晚有几个亲戚去山里找到爷爷,把爷爷弄回来的。我想顺便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吃餐饭,算作答谢,你会不会不方便?”
方垒爽快地道:“这是应该的啊,没什么不方便。”
黄淑英听见后说:“那样的话,得再煮一锅饭,小艳,去家里把饭锅拿过来,顺便把那半个冬瓜,还有两根黄瓜带过来,加两个菜。”
沈白露见婶婶突然这样无私热情,不禁另眼相看起来。这个婶婶,也不是有多坏心眼,就是有时候自己拧巴。
既然要去喊人吃饭,那得赶紧去通知他们,沈白露迅速走出院子,不想方垒也跟了上来。
“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熟悉熟悉这儿的环境。”
他是真的自来熟呀,早先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根本是冷酷范儿的,现在越来越像个话痨了……
沈白露带着方垒,转了几户人家,逢人还得介绍一阵。
于是,沈白露明白了,他是顺便来刷存在的!
亲戚家里都拉着方垒进屋坐,沈白露赶紧说:“还得去叫人吃饭,下次再坐。”
绕到九叔家,叨了两句家常,介绍了一下方垒,又问:“九叔,能不能帮我捞两条大些的草鱼?我买了好招待客人。”
强壮的九叔叼着烟,二话不说拿出一把捞鱼的网兜。
他承包了一个鱼塘,养了一池塘的鱼,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割草喂鱼。去年过年卖鱼的收入就非常可观了,今年干得更加起劲儿。
下到池塘里捞了几次,鱼都有些小。
九叔说:“现在的鱼还不大,到了中秋刚刚好,等养到过年,有的又嫌大了。”
最后终于捞了两条差不多大的草鱼,用茅草串起来,递给沈白露。
沈白露掏钱给九叔的时候,方垒说:“我来付吧。”
九叔笑道:“你是第一次上门的客,怎么能收你的钱,不过,下次你再过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拎着鱼回家,把鱼交给叔叔处理。
沈白露卷了卷衣袖,问道:“叔叔,这只鸡打算怎么做?”
“一半煮汤,一半炒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