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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洗干净饭盒,方垒便问:“你上午说有话对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沈白露其实根本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事,当时就是看他要走,担心见不到他了,才那样说的。现在乍然被他直接这样问,更是吱唔着说不出所以然。
当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集市上并没有路灯,只有一些房子里透出少许的光,招待所距离食堂并不算远,毕竟整个市集就这么点大。
沈白露沉吟着:“你等我一下,我先回宿舍放饭盒,出来再跟你说吧。”
方垒总感觉这位女同志怪怪的,可是对她有莫名的熟悉与信任,一时有些怔忡。
沈白露翻出了手电,又迅速跑了出去,看得李孝红一脸莫名。
方垒依旧乖乖地站在外面等着,沈白露笑笑:“好了,走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能去哪,但是干站着更尴尬。
方垒奇怪地看着她,没有多问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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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靠谱的兵哥哥在身边,沈白露感觉没必要打光,便把手电筒攥在手里,没有亮灯。
二人不约而同朝招待所的方向走去,走得再慢也不出十分钟就能抵达,沈白露沉默半晌,不断思索要怎么开口才好。
怎么说呢?直接问他要不要考虑找对象?然后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然而,真的太难开口了!
她在21世纪也只活了二十岁零几个月,还没有和男生交往过,更没有倒追过男生。
可是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QQ、微信、手机,不能即时联系,一旦错过就是永远……勾魂使者的话回响在耳边,跟他能彼此成就,圆满一世,要不,试一试?她确实有些心动,甚至觉得他可以……
大约是受不了一路静默,方垒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沈同志,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话?”
“我……”
停下来看向这个冷酷的人,心里吐槽着,我想告诉你,我们俩在一起的话,将来能发财,你相信吗?
沈白露心里那个愁啊……
思索再三,沈白露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那个,方垒——”
方垒在夜色里看着她。
沈白露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舌头有些打结,真是要命。
怔忡之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时,手插在裤兜里,摸到了手绢。
灵光一现,既然话开不了口,那就用实际行动表达吧。
沈白露把手绢拿在手里,递向他:“送给你。”
他不是个傻子,应该知道女生送手绢是什么意思吧。
方垒看着那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有点儿不敢接。沈白露郁闷得半死,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你收下吧。”
“我先回去了。”
沈白露转身就想走,结果被方垒一把抓住了胳膊:“等等。”
方垒拉住了她,又立即松开了手,最后只沉沉地说道:“天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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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垒捏了捏那条手绢,心里也有些犹豫和茫然。
他是觉得这位姑娘长得既好看,又热情,但是,他会关注到她,更多的是出于天然的亲切好感。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后来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脑海里总在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仿佛似曾相识,可是搜遍记忆,也没有东阳公社的沈白露……
他们不可能认识的。
而且更奇怪的是,方垒老觉得自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有时候嘴里下意识蹦出来的话,完全是其他战友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
比如什么手机、电脑、网络……no zuo no die,你行你上啊……
看着这个破败灰色的社会环境,他脑子里却飘过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车流穿梭的画面……
战友们只说他是那次头撞在了树上的缘故……但他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平时只好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现在,这个好看的女孩把手绢送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可是,这么快就仓促定下一生,真的可以吗?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不能这么草率……
快到供销社后门时,方垒终于做了个决定,他叫了声:“沈同志。”
沈白露看向他,方垒把手绢递给她:“这块手帕,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白露僵住,脑子里不停地说:“他这是拒绝我了?我辛辛苦苦主动示好,这个傻瓜居然拒绝了?”
怎么办?怎么办?
沈白露完全懵了,脑子也乱了起来。
“不,我送出去的东西,才不要收回。”沈白露有些生气。
见他僵愣着手似乎往回缩,又似乎不知所措,沈白露咬了咬牙:“我要是收回了,我们俩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她说完便扭头跑进了供销社的宿舍后门。
第12章 约定
四周安静得很,有蛐蛐儿在供销社后院的墙角吟唱。
沈白露心中颓丧不堪,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就这样把手绢送出去了,还被人拒绝了……
冷静下来,又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尤其是看到邓雪梅出现的时候,就乱了心神,头脑发热。
可是如果现在不急,等卫生院的院长爱人介绍对象的时候,万一又错过见面,被邓雪梅截胡了……
沈白露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思考许久,觉得自己虽然是对他有好感,也想尝试能不能跟他发展发展,但是既然他拒绝,自己也不能这样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明天早上,先去招待所等他,把那块手绢要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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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邓雪梅今天在供销社里值班,快下班时,方垒进了供销社,跟拨算盘算账的会计问了些话,又从口袋里摸出钱,把钱递给了会计。
邓雪梅只注意到方垒的外形十分抢眼,身高腿长,眉眼英俊,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吃完晚饭出来,又看到他在食堂外边,好像在等什么人,便主动跟他搭话:“同志,你在等人?”
但是他好冷,基本上不说话。
沈白露过来后,邓雪梅觉察到他们的不对劲之处,回到宿舍,才听朱姐说昨天方垒来供销社买了东西,今天这一路上非常照顾露露……
邓雪梅心中登时就不乐意了。
偏生李孝红为了气她,还说了一句:“雪梅,要是你不跟露露换班,说不定今天他帮你挑担子呢。”
朱姐又说:“不过单论外形,这位方同志跟露露还真挺配,我看他们俩也有些意思。”
邓雪梅越听越烦。
待沈白露走进宿舍时,朱姐笑道:“哟,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白露有些疑惑:“啊?怎么了……”
“你不是跟那位方同志在一块儿的吗?”
沈白露原有些不好意思,却一眼瞥见邓雪梅脸色又黑又臭,仿佛自己欠了她很多钱似的。
看邓雪梅这脸色,便知是心生妒忌了,沈白露心中冷笑不已,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看不惯自己……
李孝红说道:“刚才朱姐还在开玩笑,说要是雪梅没有跟你换班,说不定今天方同志就帮她挑担子啦。”
沈白露干脆笑着说:“嗯,也有可能。”
邓雪梅听毕,把脸盆咣一声拿出来放在地上,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非常不屑地说道:“不就是有男人帮你挑了担子嘛,有什么可得意的,反正天下的男人都对你好,真没劲。”说完拿着衣服去澡堂洗澡,白眼翻上了天。
王见娣刚进来,不解地问:“谁又招惹雪梅了?”
李孝红笑道:“没人招惹她,她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不能走一点儿好运的。”
“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们注意一下团结啊,多让让雪梅,她不懂事。”朱姐说道。
朱姐叫朱新春,有四十几了,她家在两里外,她平时也很少住宿舍,今天上山穿的是一双解放鞋,现在换上凉鞋回家。
沈白露嘴上回答:“好的。”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总是老实人让着精明人呢?
李孝红也在朱新春走了之后,也颇为不爽地叹道:“都是被惯出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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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多就有人喊起床,今天轮到王见娣等人挑货进山。
沈白露也起了个大早,来到招待所。
招待所的前台坐着一位值夜的男中年大叔,看见沈白露就奇怪地问:“你不是小沈吗?”
“嗯,请问那位叫方垒的军人同志走了吗?”沈白露问道,“我找他有事。”
“方垒同志啊,刚才已经退房走了。”
沈白露心下一空:“往哪个方向走了?”
大叔摇了摇头:“不清楚哦。”见她神色紧张,便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
沈白露没有多停留,二话不说往石泉公社方向跑,沿路有一个卖包子的摊子,沈白露又问向老板:“刚刚有没有一个这么高,带着行李,军人模样的人过去?”
老板摇摇头:“没注意啊。”
一大清早在这条路上奔波,太阳还没出来,自己先跑出了一身汗,一直跑没有房子的地方,也没看到方垒的身影。
他的脚程是很快的,不会已经远走了吧……沈白露有些泄气。
垂头失落往回走,前方有个人停了下来,沈白露定睛一瞧,方垒那张刚毅的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
沈白露先是笑出了声,很快又觉得很委屈,眼泪都盈在眼眶里了。
方垒背着军旅背包,站在距离沈白露不到半米的地方,看着她白净的脸庞渗出了涔涔的汗,又见她委屈巴巴,问道:“卖包子的老板说你找我?”
沈白露点点头,深呼吸一下,说道:“我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