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奇怪的,位高权重之人的胆量,尔等是想象不到的……再说只是一舞女,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
唐映枫委屈擦了擦眼泪,失魂落魄地一般地挤开人群往外走。
她步履沉重,俨然一副被心上人抛弃的模样,众人看着她的背影,皆是一阵唏嘘。
本以为天赐良缘一对,怎料妾有意而郎无心……
唐映枫缓缓走进门,将门窗全部关上,靠在门边喘了口气,随即一脸冷漠地擦了脸色的泪痕。她走到赵怀亦的座位旁边,将他用过的碗筷装进一旁的食盒里,唇角缓缓扬起。
这是闹市里最繁华的饭店,贵妃既然敢在这里用计,必然不会让她跟赵怀亦同时神志不清。所以……她提前安排,偷偷又给赵怀亦加了料。
舞女手上的铃铛和异香便是最后准备给他的礼物。
这出戏,她准备了那般久,总算没白费。不过今晚,全京城的人都将知道他赵怀亦是个表里不一的浪荡人物,辜负了从小定亲的乐安县主。
而贵妃娘娘只会以为是她的计谋出了意外,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唐映枫缓缓坐到椅上,星眸冷锐地看着赵怀亦方才坐过的地方。
你该有多懦弱,才会把对贵妃和皇上的不甘与怨怼,都发泄在我身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脑有些昏沉,贵妃下的那春……药确实猛烈,她未经人事,即使事先服下了解药也难免有些承受不住。
唐映枫喝了几口水,自己又服了预备好的解药,打算外面议论声散去之中再走。
她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手镯,轻轻一摇,便发出清凌凌的声响,极为悦耳。
方才七哥哥问她为何戴这个手镯,唐映枫红了脸,又算着时间紧迫,拔腿跑了。
药效逐渐上来,她身体的热气和欲念褪去,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唐映枫双眼朦胧地看着铃铛上刻的枫叶,轻声呢喃道;“……因为喜欢啊……”
靠着街边的窗户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唐映枫迷糊地靠在手肘上,转头看去。
赵云怜穿着淡蓝色长衫,肩膀宽厚体态从容清雅,站在窗边,像是名家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她一直觉得赵云怜疏远,明明从小一起长大,却好像永远隔着云雾。
赵云怜在方才便发现唐映枫面色不对劲,在她跑走之后去药店买了解药。
一进饭店就听闻众人议论纷纷,他大致听懂是何情况,一进门就见唐映枫一脸忧伤地坐着。
赵云怜神情冷了几分,抬步走过去,将解药递到唐映枫手边:“吃了。”
唐映枫没有接过,笑眼弯弯地看着赵云怜,一脸痴笑。
她一点一点地伸出手,用指尖探了探赵云怜的手背,随即更开心地笑起来。
女孩肉嘟嘟的脸笑起来便像一团粉粉的棉花,赵云怜微怔,缓缓蹲下身与唐映枫平视,声音柔和了些:“把药吃了。”
唐映枫摇了摇头,缓缓凑近赵云怜,认真地观摩着他每一处的五官和肌理。
七哥哥眼睛凑近了看,原来不是黑色啊…睫毛好浓啊……皮肤真……
唐映枫抬手,用指尖轻触了一下他的脸:“七哥哥,你怎么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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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三流伎俩
咸粟阁内一片喧哗,振阳憋红着脸将赵怀亦背着下了楼。人声沸腾的一楼在他们靠近时逐渐安静,振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方才……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戏辱舞女……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低落,跨出门槛那一刻,振阳听到有人清清楚楚的提到了三皇子三个字。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赶紧将人带着离开。
今天那柱香,是他点的。
*
归云湖盘的岸流亭里,贵妃休憩在美人榻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那香可是她特意让心腹从西域带来的异香,能溶于百濯香,无色无味,需两者共有方能生效,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事儿……
而且,那药是专攻女子的,到时候只能是唐映枫情难自禁,而不是赵怀亦不知礼节。
她已经吩咐振阳,点到即止,到时候再把这件事儿瞒下来,跟卫国公一商量,不信这婚事成不了……而到时候,卫国公定会感念她通情达理,多留几分情面……
玉柳端着糕点走上来,轻声道:“娘娘放心,有人盯着。”
贵妃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声音懒散:“差点被那个突然钻出来的野丫头坏了事儿。”
一提及此,玉柳也不禁掩唇轻笑:“还好娘娘有先见之明,派了人去盯着。”
贵妃轻嗤了一声,半睁眸中满是嘲讽之意:“一个乡下的野丫头,居然胆大包天到想用巴豆把枫儿骗走,自己跟怀亦独处,真是……蠢……”
他们临时换了药,给谢含卉的药粉就是普通的清热解毒的药粉,而让谢含卉拉肚子的药粉,是他们另外派人抹在了谢含卉食用的碗筷上的。
玉柳倒了些热茶,递到贵妃手中:“娘娘您好生歇息便是,好消息马上就……”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贵妃美眸一扫,就见平日里最是稳重的贴身宫女玉园提着裙边疾步而来。
一股子莫名的心慌突然袭来,贵妃缓缓坐起身:“何事?”
玉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何处出了问题,三皇子他……当着众人的面发了情毒…脱了一舞女的上衣……”
玉园跪伏在地上,声音发抖地说完。
“砰——!!”
尖利刺耳的声音伴随着碎裂的声响响起,贵妃脸色在短短几瞬之内变了好几下,玉柳脸色一白,也赶紧跪下。
碎裂的杯片滑落在腿边,两个宫女瑟瑟发抖,不敢多喘半口气。
贵妃看着玉园纤弱的背脊,声音如同被崩成了一条随时会断的细线:“马上派人去传播消息,就说三皇子今日在宫内与大儒学写文章,根本不曾出宫。”
玉园站起身:“……是。”
*
一直到晚饭时,咸粟阁还是一片热闹,所有人坐下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谈论今日京城最令人大跌眼镜之事。
“那人可当真是三皇子?!”
“还能有假!就在栏杆那儿!好多人都瞧见了!”
“可我听说三皇子今日在皇宫并未出来过啊!”
“诶……”那人有些心虚了“我这不也听人说的吗”
另一桌人端着酒壶转过来,在两人酒杯里一人倒了些酒,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楼上:“楼上那雅间看到没?”
两人点头:“看到了。”
那人饮了口烈酒:“乐安县主目睹三皇子当众调戏舞女,伤心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那两人惊讶地又抬起头望过去:“当真?!”
正说着,那扇万众瞩目的门被缓缓打开,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少女明眸皓齿,脸颊通红,显然是刚哭过的模样。
一楼、二楼顿时一阵唏嘘。
不少人义愤填膺道:“我就说今日那人是三皇子!我都听到县主叫三哥哥了!县主就两个亲哥哥,这三哥哥叫的肯定是三皇子啊!”
“诶……太可惜了……”
唐映枫摸了摸眼角,消失在众人的目光里。
白杏早已准备好马车在转角处等着,唐映枫一进马车,就不停拍着自己的脸颊,白杏疑道:“怎么了小姐?”
唐映枫眼神飘忽:“没……没事……”
她将脸埋在手心里,尴尬地快要哭出来。
七哥哥为何非得在自己刚吃完解药脑子不清楚地时候闯进来……
她当时只感觉到面前的人俊逸又好看,跟自己梦里面经常梦到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面前这人表情生动几分,似疑似羞,好玩得紧。
她脑袋晕乎的不行,戳完脸之后,直接抱着脖子坐到了他怀里,一觉睡醒时……
想到方才四目相对的情景,唐映枫仍旧觉得血气一阵阵地上涌。
白杏小声道:“姑娘,可是不舒服?”
唐映枫脑袋直摇:“无碍,先回府。”
马车缓缓行驶,她掀开车联看了眼热闹至极咸粟阁,嘴角缓缓扬起笑容。
接下来这十天半个月,她就得“老老实实”地闭门不出了……
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她唐映枫被三皇子所辜负,难过到闭门不出。
马车赶到国公府门口时,谢氏早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见唐映枫毫发无损的下来,眼眶都红了几分。
这一幕跟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她跟母亲都以为是谢含卉动的手脚,没有怀疑到贵妃头上去。
谢氏拉着唐映枫的手往里走:“快跟娘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
要退婚光靠她定然是行不通的,她首先得让自己的母亲的知道,她其实并不想嫁给赵怀亦。
唐映枫难过道:“贵妃动了手脚,妹妹不小心吃了我本该的吃的东西因此中了计……而三皇子,本就不是枫儿心悦之人……”
谢氏面色有些凝重,她拍了拍唐映枫的手背,柔声道:“我今晚便传信给你父亲。”
她本以为贵妃是蛇蝎,没想到还是豺狼。
这桩婚事其实已经八九不离十,贵妃这般做,无非就是想毁了女孩子的清誉……而到时她便借由此事提出成婚,让国公府自觉欠了人情……弯弯绕绕再多,无非还是为了夺嫡。
谢氏将信纸折起来,吹了一声口哨,将信纸交给暗卫。
月黑风高,树影幢幢,谢氏看着月夜里朦胧模糊的景色,心里仿佛被千斤重石所压……他们唐家小心谨慎几代,终究还是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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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帮他记住了那一瞬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赵怀亦醒来之后,仍能够清楚的会想起那个时候人们看向他的眼神。
他脱下女子身上薄薄的外衫,听闻人群中熟悉的声音,恍惚间转过眼,便对上唐映枫极为失望而震惊的眼神……
赵怀亦穿好衣衫,打开房间门,直直地朝承乾宫正殿去。
承乾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消失了一般,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安静地可怕。
直到行近正殿时,才见玉园低头行礼,缓缓道:“殿下。”
赵怀亦面色冰冷地走进去,还不待开口,便被怒喝一声:“跪下!”
赵怀亦眉头微皱,抬眸朝贵妃看去。
贵妃缓缓站起身,只重复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