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问:“你敢打老鼠?”
是死鬼老公打死的!魏采薇说道:”民妇是大夫,蛇蝎尚且不惧,何况区区老鼠。陆大人若不信,找只活老鼠,民妇打给您看。”
老鼠:大可不必!
陆大人细看死老鼠,死老鼠么,都是僵直硬挺的一条,外表上看,嘴里和毛皮有血迹,像是打死的,但是……万一是毒死后再踩一脚制造假象呢?
陆大人说道:“是打死的还是毒死的,衙门里的仵作一验便知,若无毒,就放你回来。”
魏采薇还要辩驳,陆大人不耐烦的把手一扬,“没时间和你废话,你若不肯跟我们走一趟,就是心虚。是你跟我们,还是我们把你绑起来带走,自己选。”
魏采薇没得办法,只得选第一条,跟着陆大人出去。
然后……陆大人发现甜水巷在汪衙内的兴风作浪之下,已经被围观路人和北城兵马司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都出不去了。
锦衣卫不想惹汪衙内这个瘟神,毕竟是把陈千户父子都瘟死的扫把星,但是汪衙内惦记魏采薇安危,像个苍蝇似的非要凑上去讨嫌。
他挤在最前面,指着朱红大门蹭掉的一块油漆说道:“啊!我的门!今年刚上了一遍新漆,漂漂亮亮的,你们锦衣卫一脚就门给踢破相了!”
汪衙内声情并茂,心疼一块油漆就像秃头的男人心疼脱发,一把抱住陆大人的腿,“你们不能走!大门已经踢破相了,里头的家具摆设还不知毁成什么样呢!咱们得把损失一五一十算清楚了,赔钱!”
陆大人猝不及防被抱了大腿,身形一僵。
手下们惊呼:“保护陆大人!”
锦衣卫一哄而上,要把汪衙内拉开,陆大人也用力甩着左腿,“你这个无赖!滚开!放手!”
双方拉锯之下,汪衙内的手从陆大人的大腿滑到了膝盖,然后抱住了靴桶,居然将陆大人的一只靴子给生生拽下来了!
陆大人气得脸都白了,“把靴子拿回来!连同这个无赖也一并带走!”
汪衙内挥舞着靴子防身,还大声叫道:“锦衣卫杀人啦!”
陆大人面白如纸,没想到汪大夏是个无赖无耻无理取闹的三无衙内,呵斥道:“闭嘴!谁要杀你了!”
汪衙内可不管,继续高呼锦衣卫杀人。魏采薇朝他使了个眼色,指着大门,他心领神会,抱着靴子往屋子里逃窜。
北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见一群锦衣卫围殴自家小衙内,都把小衙内逼到屋里头了,纷纷冲过去解围。
围观路人:锦衣卫和北城兵马司又又打起来啦!
汪衙内腾腾爬到二楼,躲在房间里,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了,追去的锦衣卫疯狂踹门,北城兵马司挤过去把锦衣卫拉开,木百户怒道:“我们家公子做了何事,你们锦衣卫要赶尽杀绝!”
只穿着一只靴子的陆大人正要开口,一直默默围观的魏采薇来了一句:“汪大夏脱了陆大人的靴子。”
木百户质问陆大人:“陆大人为了一只靴子就要杀我们家公子,实在过分。”
陆大人冷冷道:“我何时说要杀他?是他先动手抱……抢我的靴子。”
木百户拍门,“二公子,把靴子还给陆大人。”
汪衙内隔着门说道:“木伯伯,锦衣卫在我屋子里打砸抢,惊扰我的房客魏大夫,要把她抓走。连房子带家具都是我娘的嫁妆,谁的东西谁疼,锦衣卫不赔钱还要对我喊打喊杀,您得给我撑腰啊!”
木百户看着房门上鞋印和刚刚脱落的油漆,问陆大人:“大人面生,以前我没见过,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是何官职?”
陆大人说道:“我叫陆英……英雄的英。至于官职……我不是什么大官,只是锦衣卫陆指挥使身边的一个护卫统领。”
锦衣卫指挥使是陆炳,嘉靖皇帝的奶兄,御前圣宠不衰的红人,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木百户又问:“陆统领如此年轻,是陆指挥使的……亲戚吧。”
陆英似乎很反感别人猜测他的身份,冷冷道:“这与今日之事无关。”
木百户在京城为官,见识多广,心领神会,从陆统领的反应来看,他就是陆指挥使的亲戚。
陆指挥使有四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夭折了,只有陆绎和陆彩两个小儿子存活。这个叫陆英的或许是他子侄之类的亲戚。
原来也是一个衙内啊,陆衙内。
摸清楚了陆英的底细,木百户心里有底,拍门说道:
“二公子,陆统领是陆指挥使大人的子侄,陆指挥使一向约束家人,谦虚有礼,从不横行霸道。陆统领今日率锦衣卫来搜房子,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手下人毛手毛脚是有的,何至于像二公子说的那样当街杀人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出来,先把鞋子还给陆统领,我们坐下来谈,把话说清楚。”
汪大夏隔着门听见这个陆英有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这个大靠山,晓得此人不好惹,于是顺着木百户给的台阶下,打开房门,将靴子物归原主,说道:
“不是我先动的手,是你们破坏我的房子,骚扰我的房客,我才迫不得已反抗的。”
陆英穿上靴子,“你口口声声说锦衣卫杀人,妖言惑众。”
汪大夏指着楼梯一群锦衣卫,“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一人一拳下去,我不死即残,四舍五入就是杀人。”
陆英冷哼一声,“巧言令色。”
眼瞅着又要吵起来,魏采薇开口,“一切都民妇而起……”
魏采薇三言两语将锦衣卫为何一早踹门找她的事情说了,“……那只老鼠是被我拍死的,天气热,留在家里会发臭,寡妇人家,半夜不好开门,就放在院子里,等出门带走扔进垃圾堆,没想到锦衣卫一早就来了,以为是毒死的,要将老鼠和民妇带到锦衣卫衙门勘验审问。”
汪大夏一听,方知原来是他惹出来的祸害!当时魏采薇要他处理死老鼠,他捡了片树叶,隔着树叶提着老鼠尾巴,放在院子里,等天亮扔出去的。但是锦衣卫来的突然,他从后门跑的时候,把死老鼠忘记了。
魏采薇向陆英施了一礼,“民妇愿意跟陆统领去锦衣卫衙门,衙门仵作验死老鼠无毒,此事了结,民妇还要行医谋生。民妇乃女户,靠行医养活自己,手停口停,京城开销大,一日不做生意,将来恐怕有一日要挨饿受冻。”
汪大夏担心小寡妇单独去锦衣卫衙门会被欺负,说道:“她是我房客,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何况是房客。你们欺负她,就是看不起我。我和她一起去锦衣卫衙门——等她证明清白去行医,我还要和你们算一算今天房子破损怎么赔。”
魏采薇心道:谁是狗?小心我捶爆你的狗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汪衙内:我一顿操作猛如虎,小寡妇一定很感动!怕是又要抱着枕头找本衙内当替身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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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放开这个寡妇
见汪大夏还要去锦衣卫衙门里闹,木百户忙劝道:“你莫要为房子这点损失伤了和气,锦衣卫办案,不要给人家添乱,这事与你无关。”
汪衙内若听劝,他就是不是衙内了。
汪大夏说道:“怎地与我无关?前晚上锦衣卫把我从宛平赶到大兴!若不是顺天府衙门证明我的清白,我早就死于锦衣卫陈千户的私刑之下!今天又来拆我的房子,我若不寻回赔偿,将来锦衣卫岂不是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陆英说道:“我并不知这是你的房子,还有,你嘴上能不能放干净点?谁要骑在你脖子上——”
陆英捏紧拳头闭嘴,到底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子侄辈,出身京城顶级勋贵家族,说不出口,同样是纨绔,陆英不像汪大夏这般没有底线。
“我就要说!”汪大夏张大嘴巴,“拉——呜!”
木百户及时捂住了汪大夏的嘴巴,“你若再不闭嘴,我就把你带到你爹那里去。”
木百户大急:以前那个陈千户和你爹爵位一样,都是世袭千户,你爹尚能出面为你撑腰。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啊!天子近臣,你还敢惹他的子侄,到时候你爹都救不了你!
其实汪大夏也晓得不能惹陆英,但是他担心小寡妇独自去锦衣卫衙门过堂会吃亏,所以故意为之。
毕竟,那只惹祸的死老鼠是他的失误。
陆英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万一锦衣卫和北城兵马司再当众打群架,谁都不好过,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于是把手一摆,说道:
“官场的人向来视锦衣卫如阎罗地府,主动去锦衣卫衙门喝茶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汪衙内,请吧!你若不敢去,以后不叫汪大夏,改叫汪王八!”
汪大夏嘴上不肯服输,“去就去!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踢寡妇门,四不翻箱倒柜,我问心无愧,有什么不敢的。”
汪大夏就这么跟着陆英走了。
锦衣卫衙门路途遥远,在南城的大时庸坊的江米巷,要横穿京城南北,初夏太阳毒辣,陆英改坐马车,还把嫌犯魏采薇带在车上。
汪大夏本来是骑马跟随,见陆英把漂亮小寡妇叫上车,孤男寡女的,顿时警铃大作,拍马跟上,对着车窗叫道:“喂,我也要坐马车。外头太晒了。”
陆英冷冷道:“这车里没你的位置,不敢去锦衣卫衙门就明说,别找借口,你爱去不去。”
汪大夏紧追不舍,还伸长脖子,像个王八似的往车窗里探视,“男女有别,陆统领把人家一个小寡妇单独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有损寡妇清誉。”
此话一出,魏采薇心头一暖,原谅了汪大夏刚才那句“打狗也要看主人”。
死鬼老公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饶是陆英见识多广,也没见过汪大夏这种没有自知之明、胡搅蛮缠的纨绔。
“滚!”陆英一掌把汪大夏的脑袋从窗户里推出去,“跟我同车就影响清誉?那跟你这种变卖亡母嫁妆田庄救风尘、给青楼女子赎身的纨绔同车,岂不是更影响名誉?”
锦衣卫衙门远在在南城,看来汪大夏救风尘已经由北传到南,“享誉”全京城了。
汪大夏不以为耻,为以为荣,“我救莺莺姑娘于水火,借她两千两银子救急。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倒是你们心中龌龊,看到男女就往不干净的方向想,怪我咯?”
陆英只觉得听到了全京城最好笑的笑话,“你和红袖招头牌姑娘清白?骗鬼吧你。”
汪大夏一嗤,“爱信不信。”
一直沉默的魏采薇突然开口说道:“我信。”
从昨晚两人同居,汪大夏一副贞洁烈男的表现来看,他并非好色之徒,应该只是受了莺莺姑娘的哄骗,天真的把两千银子打水漂了。
汪大夏赞道:“听见了没?你不信,自有人信。”
陆英瞥了魏采薇一眼,“她是你的房客,有求于你,自然挑好的说。”
汪大夏敲了敲车窗,“我不上车可以,但车窗必须一直开着,我得看着你,别想乘机沾小寡妇的便宜。”
其实天气那么热,窗户自然都是开的,陆英说道:“你心术不正,就以为全天下男人都好女色。”
汪大夏本想说陆统领难道不好女色好男色?但转念一想,马车已经离开北城,不属于北城兵马司管辖,出事了没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不能随心所欲,遂把调侃的话咽进去,改口说道:
“我也希望陆统领是君子。你可千万别辜负我的期望啊!”
陆英就坐在魏采薇对面,采薇仔细观察这个少年锦衣卫,他何止是君子,甚至有些古板。
大热的天,还穿着竖领袍子,领口的玉蜻蜓扣子系的板正,原本挺括的领子都被汗水泡的发软了,还不肯解开扣子凉快。
衣饰华丽,一丝不苟,坐姿端正,双腿如蹲马步般打开,双手放在膝盖上,陆英甚至还穿着靴筒齐小腿的靴子!黑色皮质靴面一尘不染,是个讲究人。
穿成这样,连魏采薇都替他热的慌。
幸亏坐马车,这要是在外头骑马,非得晒中暑了不可。
魏采薇把手伸进绢袋里,陆英一把捏住她的右手,“你要干什么?”
窗外汪大夏看见了,哇哇大叫:“陆统领不是自诩为君子吗?君子还摸人家小寡妇的手?放开这个寡妇!”
陆英一把将魏采薇右手举起来,“她想偷袭我。”
汪大夏道:“拿个药丸子偷袭你?”
陆英定睛一瞧,果然是个绿色的药丸子。
魏采薇说道:“这是我自制的清凉梅,杨梅用各种清热解暑的药材和蜂蜜炼过,外头用粉碎的干薄荷叶滚上一层,放下在舌下,最是生津解暑,我看陆统领满头大汗,就拿出一丸给大人解暑。”
居然是一片好意?
陆英此时热得里衣湿透,但想起那只不知是踢死还是毒死的老鼠,遂不敢接,说道:“不用。”
“你不要,我要!”汪大夏从窗户里伸出长臂,一把将清凉梅给抢走了,放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