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晚晴好一会, 若是杖责了二十,也不知眼前的女子还撑不撑得住?对于一个百姓敢来告御状,他还是很好奇的。想了想后, 皇上下了决定。
“你且说说, 你有何冤屈。”
晚晴眼眶润湿, 素来如一潭春水的眸子里,多出了一抹坚毅与愤怒。
“民女有状纸。”
皇上见晚晴准备周全心里诧异,他身边的公公忙小跑下去接过那张状纸转交给皇上。
皇上细细看了状纸后,脸上的平和没有丝毫变动,他紧紧盯着晚晴,意图从她脸上看到事情的真假。
“只凭你片面之词就想让朕定下朝中一品大员的罪?”
晚晴不太明白皇上的心思,只朝皇上磕了三个头。
“若无证据, 民女又岂敢敲响鸣冤鼓?民女走投无路之际再遇那名男子,方才知他是越国公,民女为了父亲唯有入府为妾,却不想让民女发现了铁证。”
晚晴将这些事一一道来,最后拿出一本账册以及医馆大夫的口供和他们描绘出来的阻止他们行医的画像。
账册记录的是越国公暗养军队的记录,而医馆大夫,则是萧云柔暗中为晚晴搜集出来的。毕竟她求医一年,越国公横加阻拦,总会有痕迹留下。
“皇上,民女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越国公用强权杀害了我的亲人和未婚夫婿,更让父亲一年来求医无门,只能让山野郎中续着命。民女自知无法抗衡,拿到证据想到只有皇上才能还民女一个公道!还请皇上,为民女做主!”
皇上轻敲桌面,半晌后道:“宣越国公。”
皇上对越国公草菅人命很是愤怒,可账册上记载的东西更让他怒火到了极点。他又将公公唤回来,沉声吩咐:“将镇远侯叫过来,不,传安亲王。”
皇上虽然知道裴凌风的忠心,但对他的信任还是不如安亲王,尤其裴凌风和越国公之间还有些仇怨。
安亲王今日正好在太后宫里,听到皇上的传召就赶紧来了御书房。没有避讳晚晴,皇上将账册就给了安亲王看。
安亲王确实听裴凌风说起过越国公的野心,不过暗养军队却是头一回知道,他的脸色沉重起来。
“朕给你一百侍卫,你带着人先行查探。京郊有驻军,你拿着兵符,若真有其事,全部处理了。”
安亲王收了兵符,立即离去。不到半个时辰,越国公就来了。他一进书房看到晚晴,心不禁漏跳一拍,不断想着晚晴会在御书房的理由,总不可能因为他后宅纷争吧?
“老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若是换作以前,皇上肯定已经客气地让越国公起来了。可是这一次,看到越国公对自己三跪九叩,皇上并没有开口让他起来。
皇上没让越国公起身,越国公只好一同与晚晴跪着,这让越国公的心里越发忐忑,到底是什么事让皇上生了这般大的怒气?难道是被晚晴发现了什么?但转念一想晚晴并没有那个本事,越国公的心又安定下来。
“爱卿可认识你身边的女子?”
越国公从皇上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回皇上,她是老臣刚收不久的妾室。”
皇上点点头,既然认了那就好问了。
“那你可还记得这女子家中之人如何去世的?”
越国公眉头一跳,心里开始想着对策。
“回皇上,听她说是上香途中遇到了劫匪,马车翻滚下山丢了性命。”
这话确实是晚晴再次相遇越国公时说的,越国公当时也做出了这样的假象,自然没有怀疑当时的晚晴已经盯上了自己。
“丢了性命是真,遭遇劫匪是假。若不是国公爷让人扮成了劫匪,试问在天子脚下,哪有劫匪□□在官道上行劫车一事?”
晚晴内心激动,一双眼眸如淬了毒般紧紧盯着越国公。
“皇上,民女入国公府为妾后,也见过不少国公府的侍卫,可好巧不巧,民女的父亲在偶然一次,见到了一人,父亲说,那侍卫就是那群假扮劫匪的人!”
越国公心中一惊,但一想到晚晴那一家人没有丝毫的武力,他手下的侍卫更不可能露出真容被他们瞧见,于是冷哼道:
“胡言乱语!你不知从哪看到一个人就说是国公府的侍卫假扮劫匪杀了你的家人,凭空捏造证据和你父亲串谋意图诬陷!枉我瞎了眼宠爱你这些日子!”
越国公此时哪还有对晚晴的喜爱,他没想到弄回来的一个女人心思这么多,还来告御状!只恨不得当场杀了她。
“国公爷这话说得,真真让人心寒。自晚晴入府,国公爷就说帮晚晴将那些劫匪一网打尽已告慰家人在天之灵,凭着国公爷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抓个劫匪也要三两月,晚晴实在难以苟同。”
晚晴不愿意放过越国公,既然他喜欢在皇上的面前演他毫不知情,被人辜负的戏码,那她就陪着他演。
“所以我没帮你抓住那群劫匪,你就来告御状污蔑于我?简直荒唐!”
越国公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当然不会抓那群劫匪,他还想着若是晚晴逼急了,他也可以去京城附近清理哪个山寨的山贼,扮成是杀害晚晴家人的劫匪就是了。
“好了,若是爱卿真的无辜,不若看看晚晴送上来的证据,你看过之后再来告诉朕有何污蔑之处。”
越国公不能反驳皇上话,只能接过。可一看到那些大夫的证词以及画像,心中如五雷轰。那幅画像正是越国公府的管家,越国公很信任他,大大小小的事都会经过他的手,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被抓到了把柄。
“越国公啊,你对这些没什么要说的?”
皇上一开口,越国公就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一个头。
“想必皇上也看了这些所谓的证据,臣唯有一句话,臣是冤枉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似有何出奇?总不能因为这似像非像的画像就定了臣的罪!况且,这些人说是臣的管家阻止他们救治晚晴的父亲,这何其荒谬?以臣一品国公的身份,为何要为难他?再者,这上面可没有臣派人杀害晚晴家人一事。”
越国公咬口不认,晚晴却是冷笑。
“国公爷好一句冤枉。雁过留痕,国公爷做过什么自然都留有痕迹,否则也不会被父亲认出那名侍卫。还有,当日我未婚夫婿是在迎亲时出了意外,众目睽睽之下,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留心之人。”
晚晴望向皇上,沉声道:“皇上,民女已经找到那两个当时在国公府马厩当差的小厮,是他们给了越国公侍卫让马儿发狂的药物,暗中下至民女未婚夫婿当日所骑的马匹上,民女请求对峙。”
越国公脸色越发难看,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皇上圣明,臣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臣也要求对峙!”
越国公相信,他府中的人没胆子背叛他,或许是晚晴偶然怀疑了什么来诈他,他绝不会自乱阵脚,只要把那两名小厮找来,谅他们不敢说出实情。
皇上盯了越国公半晌,同意了对峙的要求。
“来啊,将那两名小厮带过来。”
皇上不慌不忙的喝着茶,越国公心中恼怒,他跪了这么久,皇上还不叫他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一想到这是晚晴带来的,恨不得当年将晚晴一起弄死了,省得弄出这么多事。
越国公府离皇宫并不远,所以一来一回也不到半个时辰。等去拿人的侍卫回来,禀报皇上二人已经自尽了,皇上的表情微妙起来。
“自尽?”
越国公也十分惊讶,可这表情在皇上眼里,就是故作惊讶,实则早就将人灭口了。皇上早看越国公不顺眼,如今越看越觉得越国公这个位置坐得太舒服了,这半年来的教训还没教会他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这自尽的好啊,所有的证人都没了。”
越国公额头上冒了丝丝冷汗,他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会自尽?他为官这么多年,没有像此刻这样的深刻的认为皇上是真的想办了他。
第83章 废太子
“死无对证, 国公爷真是好手段!”
晚晴暗恨,心道越国公下手真快,可她不曾知晓,这些并非越国公所为, 他巴不得那两个小厮到这来对峙, 他根本不怕那两个小厮说出不该说的话。
皇上已经相信此事是越国公所为, 连晚晴的未婚夫婿都能杀,杀她个家人, 让她无依无靠他在出现救她出水火, 晚晴还不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对于男人之间那点小心思皇上明白的很,于是看越国公越发的不顺眼,有这样的人做国舅,做太子的后盾, 太子还能学什么好?怪不得二人连暗养军队的事都做得出来, 是不是等养出了成效就要举兵造反了?
越国公, 他是不可能继续放任了,等安亲王一回来查明了账册上的真相,若真是越国公的手笔, 他绝不会姑息。
越国公此时还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 依旧大呼冤枉。然而皇上已经不再信任他, 证据莫名自尽身亡,让他对晚晴的相信达到了八成。
“你既然在越国公的位置上,就要做出利国利民之举,此事就交由刑部去审吧,若你没有草菅人命,刑部自然不会定了你的罪。”
越国公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冒着火光的眸子死死盯着晚晴, 被人带进了刑部大牢。
越国公一走,皇上的目光就盯上了那本账册,账册的字迹有新有旧,很显然并非有人栽赃陷害,他盯着晚晴,问道:
“这个账册你是如何发现的?”
晚晴心中一紧,却也不慌不乱的回道:“回皇上,民女有幸得进越国公的书房。原本是想查找他杀害民女亲人的证据,却不小心在书桌的隔层发现了这个。”
皇上点点头,也不再问,此事对他而言实在过于震惊,他现在只能等安亲王回宫。
“朕让人带你下去安置,你且先住在宫里,等此事了结朕会派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皇上也想着晚晴这会若是出宫遭到了报复,毕竟她提供了这么大的证据,他一定要保住晚晴这条命。晚晴也知道自个出宫可能小命不保,自然不会拒绝皇上的好意,不过她还是想到了在越国公别院的父亲。
“民女遵旨,只是民女的父亲还在国公府的别院,民女怕……”
皇上也反应过来,传了侍卫过来让他们去保护晚晴的父亲。
将至三个时辰,安亲王才匆匆回宫,皇上看到他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神色一凛。
安亲王的脸色很不好看,若不是这次有人将事捅到皇上跟前,他们还不知道京城附近有这样一支军队。五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禁卫军也不过才五万罢了,到时候打起来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皇上,臣弟找到了那处村落,确如册子上所言,里面养了至少五万兵马。臣弟还在里面发现了越国公的亲笔书信,上面有越国公的私章,做不得假。”
皇上一听脸色极为阴沉,愤怒之下把上好的白玉镇纸摔在地上,怒斥道:“混账!”
越国公一直鼎力支持太子,这些兵马不是给太子用还能给谁?若不给太子,岂不是他自个想要兴兵造反,将大梁改天换日?皇上越想越恼,也开始记恨上了太子。这些年想着过世皇后的情分,对太子十分照拂,虽然对他软绵阴柔有些不满,可也从未想过更改储君之位。可如今暗养兵马的事都出来了,离逼宫还远吗?
“此事交给你审理,务必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牵扯进去的人一个都不能姑息!”
事关皇帝,安亲王还是很上心的,尤其还是意图谋反这样的大事,当下回府换了件衣服就去了刑部提审越国公并让心腹带兵将越国公府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越国公府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越国公夫人和世子还想与人争辩,可一拿出皇上的圣旨,他们也不敢做声了,只是想着越国公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越国公世子倒是知道一些,他想起了养在郊外的兵马,面色沉重的去了书房。可不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本账册,越国公世子知道,是事情败露了。他脸色透露出一丝灰白,只希望出现一点奇迹,那本账册不是递交到了皇上的面前。
他的祈祷毫无用处,在安亲王拿出一个又一个的铁证逼问的越国公哑口无言,越国公知道,他苦心筹谋多年的一切全部毁了。想到事出的原因,他不禁咬碎了银牙。从未有这样一刻,如此怨恨一个人,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被押送回牢房的越国公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或许隔不了几天他就要判抄家灭门,暗养兵马与谋反无异,这个罪名比通敌叛国也差不了多少。他无力的靠在墙角,颓废不堪。
越国公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如他所料,越国公被收回爵位贬为庶人,抄没家产,所有涉案官员一律死刑,就连东宫的太子也被牵连,皇上一道圣旨,将他从太子贬为晋郡王,夺去了一切特权,只余下一处封地。
比起越国公的灭族下场,废太子的下场算是好多了,至少还留了一条命在,能平平安安去封地。没有越国公在背后支持他,又没了起事用的人手,废太子只能不甘心的在越国公抄斩后离开京城,终生没在踏入京城一步。
事情彻底落幕已是一个月后。晚晴被皇上赐下了一座府邸和金银,更因为她的检举封为淑慎县主。晚晴出宫后接回了父亲,因为她背后有皇上为她撑腰,至少皇上活着的时候她一定顺风顺水,有许多人家打起了她的主意。嫁过人了又如何?总没有利益重要。可晚晴在婉拒了第三个人后,就高束发髻宣布此生不再嫁人。
在晚晴被册封县主后,宫里特意给她办了一场小宴,萧云柔进宫时看到她,见她脸上没了从前的自怨自艾,也很高兴。
“心愿得成,恭喜。”
晚晴见到萧云柔眼前一亮,她对萧云柔很是感激,她知道若非萧云柔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只会让她的亲人和未婚夫婿枉死。她有很多话想要跟萧云柔说,尤其她欠了萧云柔一句“谢谢”。没有萧云柔,就不会有现在的她。只是,她不敢去镇远侯府,生怕刚刚尘埃落定的事因为她的莽撞变得扑所迷离,也就找不到和萧云柔单独说话的机会。
“一切都要感谢侯夫人,以后若有用得上晚晴的地方,晚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晚晴郑重其事的承诺,萧云柔微微一笑,敬了一杯酒后便离开了。往后,怕是只会有逢年过节的走动了,这也是为了两家好。
越国公已死,太子已废,前世的仇人已经都没了,接下来只要安安稳稳的,她想,她未来的日子或许真能过上养儿的小日子。
宴会结束,裴凌风看着萧云柔眉眼间都透露着高兴,嘴角微扬。太子已经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只要他能暗中再扶持前世救了小儿子一命的皇子登基,他也算全了前世的结局。只不过这一世,他不再是与儿子生疏,没有妻子在身边孤寂死去的凄凉,有妻儿在身边,一切圆满。
此事过后,大梁没了太子,大一些的儿子,皇上看不上眼,于是把目光放到了年龄还小的那几个中,有心再培养一个接班人,不过母族势力太盛的他并未考虑过。皇上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仗着身份行见不得人丑事的人,越国公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母族太盛,不但于他,于以后要登上大位的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挑挑拣拣了两个月,终于把目光放在了年龄最小的九皇子身上。
既然要培养就要早早打算,原本还在为储君之位争的不可开交的几个家族发现,皇上最近议事都带着九皇子都惊住了。九皇子的母妃只是六品小官的嫡女,母家式微,容貌也不出众,入宫多年只是一个嫔位,若非生下了九皇子,只怕皇上都记不得她。这一下,整个朝堂把目光都放向了这对母子。可皇上有意抬举,自然要提了其生母的位份,将她从一个嫔位直接升至二品昭仪。
宁昭仪战战兢兢的坐上了昭仪的位置,虽然心中有些惊惧,可自小也是读过诗书的,没多久就适应了。宁昭仪虽然没有多大的智慧为儿子谋取福利,可能将一个皇子平平安安养大就是一种本事。在这种情况下,宁昭仪安安分分的,与往常没有不同,这让皇上很满意。
在皇上有意培养九皇子后,许多人开始心生不甘,尤其曾经有望取代废太子的三皇子,多年积累下来阴暗不断的叫嚣着。可惜云妃并不疼惜他,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利益,而且朝臣也因当年钟家的事对他避之不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能扳倒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