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槐序顺着郑嘉辞的目光看过去。
屋前廊檐,郑家四姑娘正与穆家嫡长孙打闹,两人你追我赶,少男少女之间两小无猜的亲昵,天真热烈,加之两人皆生了副粉雕玉琢的相貌,凑在一起,更觉赏心悦目。
郑嘉辞意有所指,姜槐序却没听出来。
因着令佳的缘故,他对令窈甚是欣赏,大咧咧笑道:“以四姑娘的人品相貌,将来婚配,除皇宫凤位,全天下也就只有穆家的嫡长孙能够相配。”
姜槐序说完,回眸一看,郑嘉和双眸紧蹙,比方才更为不悦。
姜槐序想了想,补救自己的失言:“当然了,我若有这样一位妹妹,莫说穆家嫡长孙,就是皇后的位子捧上来,我也不能立马认下那人做妹夫。”
郑嘉和没说话。
倒是郑嘉辞笑意沉沉,同姜槐序道:“我家四妹妹如珠如宝,怎能轻易嫁人,莫说她现在年纪小,就算她长到二十,只怕我二哥也舍不得将她嫁出去,最好一辈子养在身边,对不对,二哥?”
郑嘉和转眸望他。
郑嘉辞眉眼簇笑,不偏不倚地接住他的目光。
姜槐序莫名觉得气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将话引到自己身上:“看来是我讨人喜欢,所以此番求亲没有遭到你们二位的为难,若是再来一个人要做你们的妹夫,不知会被刁难成什么样子,只怕三头六臂都不够应付。”
廊檐前打闹的身影消失不见。
郑嘉和收回视线,恢复如常神情,淡淡回应:“姜兄说笑了。”
姜槐序一笑而过,并不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今年的除夕,郑家守岁的人群里多了两位。
一位是姜槐序,他以准女婿的身份登门郑府,同郑令佳一起守岁,丝毫不在乎别人说他有入赘之嫌。
他主动表示,成亲以后,不分姜家郑家,只要郑令佳想,她可以白天住在郑家,晚上再回姜家,逢年过节,也不必两头跑,他就同她在郑家过节,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郑令佳见他喝得半醉,终于忍不住上前扶他一把。
暖阁外面,大家嬉笑玩闹,就只一个昏昏欲睡的丫鬟守在帘下。
郑令佳将他安置到暖榻上,姜槐序张着醉红的眼,灼热目光烫在她脸上:“我是同你过日子,又不是同别人过日子,只要你不笑话我就成。”
郑令佳脱口而出:“你是我夫婿,我怎会笑话你。”
姜槐序反手牵住她,如狮子盯上猎物,诱哄:“佳姐,再说一遍,谁是你夫婿。”
郑令佳羞得无地自容。
她无论如何不肯再开口,姜槐序松开手边禁锢,郑令佳缓口气,双肩塌下,才刚松懈,又被人拽进怀里。
郑令佳想挣开,挣不开,手足无措,小声求他:“外面好多人,你快放开我。”
姜槐序低下眼望她,声音沙哑:“我若不放,你会让你四妹进来骟我吗?”
郑令佳咬唇,声如蚊呐:“会。”
“原来我的佳姐想守活寡。”姜槐序大笑,狠狠吻了吻她的眉心。
郑令佳第一次被男子亲吻面庞,惊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声音结巴:“你,你——”
姜槐序轻攥她的手放到心口处,渴望的眼神毫不掩饰,喃喃自语:“佳姐,究竟何时,你才肯真正嫁我?”
郑令佳脑袋垂得更低。
外间。
留在郑家守岁的第二位,此时正伏在熏笼边,睡眼惺忪,两手搁在眼睛上,拉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
令窈坐在熏笼另一边,伸腿踢了踢他:“丑死了,别在这作怪,快回你的摘星楼去。”
穆辰良趁势将她的脚连袜带鞋抱进怀里:“你陪我回摘星楼,我就回去。”
令窈动弹不得,说话揶揄他:“是不是你回穆府,也要我陪着,你才肯回去?”
穆辰良笑道:“卿妹妹想和我回穆府?太好了。”
令窈骂他没皮没脸,拿一旁的孔雀翎拍打他手背。
穆辰良被抽红了手,嘴里也不叫疼,恋恋不舍放开她,将手递到她面前,犹如小孩求糖吃:“好痛的,卿妹妹吹口仙气缓缓我的疼。”
令窈鼓足一口气吹过去,啃的瓜子碎屑皮也带到他脸上。
穆辰良懵懵地望她。
令窈无奈,只得抽出巾帕替他擦脸,声音娇软:“叫你留在别人家过年,受人白眼还要被人吐唾沫,现在知道其中辛酸了吧?明年还是回你自己家守岁。”
穆辰良仰着面,享受她难得的温柔,唇角勾笑:“我就不回去。”他为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正经严肃说:“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试探你未来姐夫的人品,此事未成,我如何能安心回家?”
令窈才不上当:“你爱回不回,我懒得管你。”
穆辰良见她要走,立马将左边脸凑过去:“这边还有,再擦擦。”
令窈仔细看,拿着巾帕擦拭:“哪里还有,我怎么没看见?”
她一张脸离得近,朱红唇瓣离他咫尺之隔,穆辰良怦怦心跳,出于本能,往前一送。
隔着巾帕,他将他的脸送到了她唇边。
令窈推他:“要死!”
正好郑嘉和与孟铎踏进屋里,异口同声:“怎么了?”
令窈跑开:“穆辰良他讨厌!”
郑嘉和与孟铎皆是困惑,齐齐看向穆辰良。
穆辰良大气不敢出。
不多时。
天空升起烟花,如白昼光明。
令窈在屋外堆雪玩爆竹,早就将刚才不开心的事抛之脑后。
一个隔着巾帕的亲吻而已,又不是她心甘情愿亲上去的。
有什么大不了。
若是她真心想要亲吻他,那才叫糟心呢。
令窈回头看,不知何时,孟铎与郑嘉和又出了屋子,此时正站在屋檐下,两人客气又疏离地聊着话,偶尔朝她颔首示意。屋里穆辰良悄悄探过脑袋,冲她挥手。
令窈不看他,眼神在孟铎与郑嘉和之间游离。
她被迫亲了穆辰良一下,忽地好奇起来,亲吻旁人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要亲吻谁的念头,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偶尔吻过小猫小狗,因为它们雪白一团实在可爱,不能不吻。
郑令清追在她身后围着跑,手里拿着雪球,见令窈迟迟没有回击,嘴里嚷:“四姐姐,你打我呀,你快打我呀。”
令窈朝她招手:“你过来。”
郑令清八字步跑过去:“作甚?”
令窈皱眉看郑令清,颇为纠结,迟疑道:“现在你闭上眼,将脸凑过来让我亲一亲。”
郑令清神色精明:“你答应将今年南家的步摇冠送给我,我就让你亲一下。”
“好。”
郑令清踮起脚鼓满脸。
令窈快速点了点。
郑令清主动将另外半张脸凑过去,心花怒放:“再给你亲一下,换你耳朵上的梅花环。”
令窈走开。
身后郑令清不甘心地嚷:“四姐姐,你回来,我不要梅花环了!给我牡丹花簪就行!”
鬓鸦整理好暖榻出屋来,刚好看见令窈亲近郑令清一幕,跟上令窈脚步:“你同她那般亲昵,她定以为有利可图,数月内碧纱馆不得安宁。”
“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看上的都是破玩意,给她便是。”
“你倒大方。”
令窈回眸看她,笑:“一亲芳泽,总得付出代价,你若肯让我亲一亲,我将整个碧纱馆都给你。”
鬓鸦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快亲。”
令窈往廊檐边靠,目光掠过不远处的三个人。
穆辰良虽轻浮,但只对她一人轻浮,定是同她一样,没有吻过旁人,不知炙热滚烫的亲吻是何感受。
可是先生和二哥哥呢?
他们年岁已长,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可是,别说娶妻,他们身边连个通房婢子都没有。
令窈想了一会,想不出之所以然。
或许,不拘儿女情长的人皆是相似的,无需那份羁绊,所以从不在女子身上花费心思。
年后繁忙,令窈又过一岁生日,汴梁来信,东宫那位又讨她一副画像。
几月前刚讨过,现在又讨要一副,她不耐烦,将一副九天玄女像拿给东宫内侍:“告诉表哥,我女大十八变,一天一副面孔,每张皆是仙子模样,他要我的画像,不如翻出瑶池仙子图。”
内侍只得撤掉画师,不敢再让她入画。
穆辰良听闻此事,也来找令窈要画像。
他不敢明着要,暗中自己画。
在屋内对着画太明显,他想出法子,她想试探姜槐序的为人,他便叫小厮端着笔墨纸砚,同她外出玩乐时,名为记录姜槐序的一举一动,实则悄悄画她的一颦一笑。
对于试探姜槐序为人这件事,令窈亲力亲为,或命人假装跌倒,看他是否相助,或雇貌美女子接近他,看他是否坐怀不乱。
穆辰良见她小心谨慎,恨不得将姜槐序从里到外剥干净,才肯将姐姐嫁过去。
他心中越发喜爱,更想亲近她。
此时两人如做贼般趴在城墙头,一张猩红大氅隔开风雪,她专心致志地盯着城下拒绝女子投怀送抱的姜槐序。
她嘴里吩咐:“不错,再加一笔正字。”
穆辰良乖乖听话,记下一笔,问:“往后你为自己择夫婿,也会这般试探吗?”
她不回答他,他便自言自语:“过了你这关,还得过你舅舅和你二哥那关,天底下能入你眼的人,想必不会有几个。”
他忽地笑起来,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还好没有几个,即便有,也争不过我。”
城下姜槐序已经离去,令窈回过神,问:“你嘀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