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虽穿着男装,可是那副纤柔无依的模样,一眼便能让人识出真实性别。
医师为林纨诊脉时,顾粲的心似是一直都悬在咽喉处。
他生怕林纨和她腹中的胎儿会出事。
医师诊脉后,微微沉吟,对林纨道:“小娘子脾肾寒湿,气虚不摄,人便容易神疲肢倦,从而头晕气促。”
顾粲听后,又问向医师:“那孩子呢?”
林纨也是一愣,什么孩子?
医师抬首,看向了眼前容颜俊美的男子,回道:“小娘子是气虚导致的月事崩漏……郎君以为是什么?”
顾粲一时失语,噤住了声,而后又有些怀疑地问向那医师:“她…她没怀孕吗?”
林纨听到顾粲这番话,也是不解地看向了他,顾粲怎么会以为她有了身孕?
医师啧了一声,又问向林纨:“你二人到底是不是夫妻?怎的他连你有没有怀孕都不晓得?”
说罢,医师又看了看顾粲,暗觉这位年轻郎君的皮相倒是生的好,就是脑子有些不大灵。
林纨捂着小腹,不欲再与顾粲讲任何话,也不知该回医师什么话好。
顾粲的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先是如释重负,转瞬,又变为淡淡的失落。
他慢慢抑住了那种失落感,自觉,他应该感到庆幸,依林纨现在的身子,还是不宜有孕为好。
这时,医师夫人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红枣姜汤水,递与了林纨。
林纨道了声多谢后,接过了辛辣的姜汤水,她小口的啜饮着,听着医师夫人对顾粲讲:“这姜丝红枣水,可治妇人月事不顺,也可驱寒暖身,我瞧着这位郎君淋了雨,来,你也用一碗吧。”
顾粲迟疑了下,没有接过。
林纨饮完后,瞧见顾粲仍在与医师夫人僵持,心道顾粲定是觉得这是妇人饮的东西,才不肯喝的。
她开口对顾粲道:“你用下吧,别着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她对他的关切之意。
顾粲听后,终于从医师夫人手中,接过了姜汤水,刚饮上没几口,那医师便捋着胡子打量着二人。
半晌后,他又开口对二人道:“既是提到了孕事,那便请郎君再听老夫叮嘱几句,小娘子体弱,行房事时,断不可过猛过勤……”
医师还没讲完,顾粲就被热烫的姜水烫到了嘴,他自觉失了态,便又把那碗姜汤水递与了医师夫人,再不肯饮。
林纨听后,面色一红,垂下了头首。
从医馆出来后,卫槿和车夫及其余侍从也都寻到了地方,静等着林纨差遣。
林纨见马车已经修好,便要回洛阳。
顾粲和侍从都弄不清,她为何要急于回去?
侍从劝道:“翁主…还是先在馆驿歇一夜再出行为好。”
见那侍从说了自己想说的话,顾粲便默默看着林纨的反应。
林纨见车夫一脸疲惫,卫槿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又瞧见天色将暮,自觉这帮人也需要休息,她身为主子不能太过自私,便回道:“那便寻个馆驿暂歇一夜,明日卯时便回洛阳。”
秋日的卯时,天都没亮,看来她急于回去,定是有什么事。
顾粲这般想着,林纨已经撇下了他,乘上了马车。
林纨本以为,顾粲会在医馆处,与她分道扬镳,可谁知,顾粲竟是也住到了她的馆驿中。
馆驿共三层之高,如若从其上俯视,则能看见它的布局自成四方天井。
林纨和卫槿及侍从住在二楼,顾粲也住在二楼。
秋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周遭似是都在氤氲着水汽,天色将沉时,外面走廊悬着的灯笼被驿差点亮。
林纨站在走廊处,安排着卫槿和侍从等人的住所,却觉似是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微微偏首——
隔着细雨,顾粲站在对面,正凭栏看着她,见她发现他在看她,面色未变。
林纨舒了一口气,她竟是在顾粲的注视下,感觉心中有些悸动。那种感觉酥酥麻麻,正沿着背脊,直往她的头顶冒。
林纨想让自己的心绪强自平复,想让自己不去理会顾粲的注视。
落雨之声变得不再喧嚣,她只能听见,积雨沿着檐勾,“嘀嗒嘀嗒”地落下。
那声音的节奏竟与她的心跳一致。
“扑通扑通”。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拥有恋爱超能力,不仅能让女主的听力变好,还能让女主觉得雨被静止在半空(狗头)
第21章 020:醋
顾粲的身影被暖黄的灯芒笼罩,他静静地看着林纨。
雨雾中,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愈发柔和。
林纨是养在深闺中的知礼小姐,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她的眼睛总是温和无害的。
可这一世的林纨,看向旁人的眼神依旧温和,气质却是愈发的沉静自持。
远远观之,圣洁又平和,让凡俗之人不敢生出亵玩的心思。
顾粲以男子的视角,重新欣赏着他前世的枕边人。
他身为男子,最是清楚,旁的男子会怎样看待林纨。
不喜欢如她这般女子的人,仍会承认她的美貌,但会觉得她的性情有些无趣,不如那些娇怯妩媚的少女可人。
但懂得欣赏她的男人,自能从她身上寻到与旁的少女不同的地方。
这些男人的心中往往会生出些邪祟的念头,他们会对她肖想万分,妄图打破如林纨这般女子的圣洁清纯感,想让她沾染上凡尘的污秽。
看着如仙子般的美人被剔仙骨,堕入凡尘魔道,于某些男子来说,是种别样的快意。
他有时看着恬静美好的她,竟是也会生出些可怕的念头。
顾粲其实一直都很喜看林纨的颈线,那曼妙又优美的侧颈引人遐思无尽。
其上的肌肤凝白细.嫩,曾经有很多次,他都很想让她的侧颈,绽出数朵鲜妍妖冶的红梅。
这种隐晦的心思,他都是强自抑住的。
而如今的林纨,虽看似坚强,内里却仍是个脆弱且敏感多思的小女孩。
顾粲一直都在猜测着林纨的心思。
她妄图凭一己之力,将局势慢慢扭转,好让林谢两家免于前世的劫难。
她用那具多病孱弱的身子默默撑起了一切,却无人知晓她的苦衷。
他知道她的难处,也更加心疼她。
孩子的事只是一个契机。
他误以为林纨有了身孕,那日又在平远侯府,看到了她脆弱无助的一面,便想让她快快活在他的庇护下。
林纨是个女子,身体又不好,理应有人好好的照顾她,护着她,而不是让她独自承受这些。
顾粲突地想起了那日在石舫中,上官睿与他絮叨的言语,今日他偶然想起,暗觉不无道理——
追女子,应该主动些。
馆驿的另一侧。
林纨平复了心绪后,见一侍从与卫槿勾肩搭背,心中一慌,开口制止。
卫槿也是做男子的时间长了,许是连自己的真实性别都快忘了。她瞧着,卫槿的年岁不过十二三岁,月事应是还未至,否则若是这种东西来了,在军营中,可有她受的了。
侍从只是瞧着卫槿这个小马役相貌生得讨喜,却没想到,翁主竟是反应如此之大,还不许这个小马役与他们同住。
他们都不清楚,林纨为何要将这小役从豫州军营带回洛阳。
这时,林纨对余下的侍从道:“我缺一个使唤伺候的人,就让她宿在客房偏厅的软榻上,随时供我召唤。”
侍从们的心中更是讶然,虽有些不解,却不敢再多问。
林纨的声音不高不低,对面的顾粲恰能清晰听闻。
听到林纨要与那少年同住一室,适才还不动如山的他,终于抬脚,往林纨及侍从的方向走去,步履虽还算平稳,但眸色已经变得微深。
侍从们见顾粲见此,纷纷恭敬地唤了声“世子”。
顾粲冲他们颔首,随即看向了林纨,沉声问道:“你要和他同住?”
林纨的羽睫轻颤了几下。
见卫槿怯怯地打量着顾粲,又不时地看几眼她,那副像是在看戏的模样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林纨清咳了一声,故作镇静道:“只是同住一间客房,他住偏厅,我住寝房。”
话刚毕,林纨又觉,顾粲适才那番话的语气,就像是丈夫质问背德妻子的语气。
而她刚刚的语气,则像是在同他解释,她并没有背叛他……
林纨的面色倏然变得微红。
她二人现在不是夫妻,她也曾拒婚于他数回,她这一世也不欲嫁给顾粲。
所以顾粲还没资格过问她的事。
林纨声音平静,却带着拒人于千里的疏离:“世子今日劳累,应命驿差备水,早些沐浴歇下为好。我也需要休息,明晨一早还要赶路回洛阳,便不在此与世子多言了。”
说罢,林纨遣散了一众侍从,拽着愣怔在地的卫槿便要往客房走。
谁知这时,顾粲也突地拽住了卫槿空着的一臂。
他神色冰凉,上下端详着一身蓑衣的卫槿。
这个少年模样生的倒是尚好,但瞧着却有些阴柔和女气,而且他的年纪也小了林纨数岁。
顾粲不知,林纨为何要待这少年如此亲近。
卫槿打了个寒颤。
在军营中,她见过不少气势凌人的悍将,每每见到他们,她心中都会感到惧怕。
眼前男子的气场,也令人怖畏。
他的目光幽深如古井,一眼望不见底,竟是让她的心中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