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揉揉眉心,一脸正色地看着沈沉渊,“孩子太调皮不能惯着,该上手的时候就得上手。”
她面上是这么说,却也只是为了吓吓这小孩,果不其然,余光里兆儿瞪大了眼睛,把身子往沈沉渊旁边藏了藏,称谓也跟着改口了,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喊了声“姐姐”。
这就对了。
看起来兆儿确实是怕了,喊完这一声后就撒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了,动作极其慌张,甚至还在快到门槛的地方滚了一跤,顾宁“哎”了一声,还没上去扶,这小孩已经自己飞快地爬起来,拍拍手跑出去了。
顾宁:“……”她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
沈沉渊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开口,“这姐姐也太凶了。”
顾宁:“……”
面对小的顾宁还有点耐心,但对着这比她还大的,顾宁就给不出什么好脸色了,“你把我叫来,真的就是这事?”
顾宁语气说得平缓,但细细听起来,里面几乎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要是沈沉渊真的照着她的话点点头,估计她能掏出把刀就地把他给剁了。
沈沉渊:“……没有,开个玩笑。”
求生欲挺强。
“我把你叫来,是这件事情确实有进展了。”
沈沉渊收了脸上笑意,一字一句吐字清晰道:“你还记得我们俩之前说的吗,果然有人对范达下手了。”
顾宁目光一凛,“抓到了吗?”
沈沉渊却突然笑了一下,“还没等我的人动手,那些人已经被另外的一拨人给拦下来了。”
顾宁讶异,“另外的一拨人?”
沈沉渊:“对范达下手的那拨人的来历我没有查到,倒是拦下他们的那群人,被我查出了身份。”
顾宁忙问:“是谁?”
沈沉渊眯了眯眼,“辰王。”
顾宁表情复杂,“辰王?”
沈沉渊点头,“我们能查到的东西,辰王自然也能查到,他派人守着范达,这本来没什么,怪就怪在……”
沈沉渊顿了顿,继续道:“他没让这件事露半点风声出去。”
为什么?
顾宁拧着眉,“他跟那群人认识?”
沈沉渊摇头,“他若是真认出了那群人,就不会灭口,而是放他们走了。”
“那他怎么……”顾宁实在想不通。
沈沉渊却没回答,只道:“辰王这些天三天两头地就吩咐人传唤我,找的理由都是了解案情,却没把同样牵涉进来的你也同样叫去,你知道是为何吗?”
顾宁低头想了片刻,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中,沈沉渊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一号,辰王既然有意与太子争夺皇位,自然要想尽办法拉拢一番,更何况沈沉渊不止是沈沉渊,他背后还有手握兵权的绥远侯。
想也知道,这样的人若是被他拉入麾下,对他的筹划该有多大的助益。
只是这样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讨好沈沉渊。
沈沉渊:“辰王前些年却不是这样,常常送些古玩珍藏给我,间或还要请我去茶楼里喝喝茶听听小曲,只在最近一年……”
顾宁知道为什么,辰王有意拉拢沈沉渊,但沈沉渊已私下和太子结了营,必定不能给他回应,长此以往,他哪能看不出来这人是在敷衍自己?
以辰王的性子,世上之人非友皆敌,沈沉渊这人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就不能留着给太子钻了空子。这一番动作,只怕也是在给沈沉渊、给沈家下绊子吧。
沈沉渊说起皇家辛秘来,半点不避讳着顾宁,“辰王这一遭,只怕是想让祸水东引,引到我的头上来,除此之外……”
他抬眼看着顾宁,“他刻意让你避开这件事,只怕也存了拉拢你的心思。”
顾宁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一时有些慌乱,像是什么秘密被人给扒出来的感觉,沈沉渊却没让她喘口气,紧跟着下一句道:“顾宁,你是怎么想的?”
顾宁喃喃道:“辰王。”
沈沉渊绷着一张脸,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问她:“顾宁,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两个人相对而视,顾宁在沈沉渊黑漆漆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后者长了一双桃花眼,嬉笑怒骂皆是风情,但也正因如此,一旦那双眼冷下来就显得更加无情。
半晌,顾宁开口:“不可能。”
说完这三个字,她心中的浊气似都吐出去了,她又重复道:“不可能,不管是辰王还是太子,我不会入任何一个人的阵营。”
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京城势力纠葛,她若真想作壁上观,结果只能是被辰王和太子两方联合打压。
但即便如此,她也真的不想再给别人当一回刀了。
顾宁知道沈沉渊大抵不会理解,却没料到面前这人听了一笑,垂着眼皮看她。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中秋节礼物!!
第18章
顾宁失笑,“你尽什么力?”
沈沉渊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宁。
顾宁勉强和沈沉渊对视片刻,还是没抵住先转开了头,然后就听见沈沉渊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沈沉渊继续道:“照辰王的说法,自始自终,范成拙的目标都只是我一个人,若真如此定下来,绥远侯府必定和范学士结仇,他如此费尽心力把你摘出来……”
沈沉渊顿了一会,“怕是已经说服了范学士追随他,等日后再将你收入麾下,见起面来就不会有旧怨这一说,”他哼了一声,“当真看得长远,只是……”
辰王自己的算盘打得倒是精,可既然有人支使范成拙将那箭射向顾宁,事情没做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将矛头全部指向沈沉渊,只字不提顾宁,可曾想过幕后之人会继续向她下手?
可以想见,顾宁若真成了辰王的幕僚,他又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被想尽办法榨干利益罢了。
顾宁冷哼一声,真不是个东西。
沈沉渊说得隐晦,顾宁却也听懂了他的未竟之言,朝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沉渊待要再说些什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跟阵风似的,一下就扑进了他怀里。
顾宁定睛一看,兆儿那小孩又去而复返了。
“……”
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音很是圆润,不住地喊着“兆儿跑慢些,别摔着了!”
顾宁回头一看,这女子着一袭月白襦裙,满头青丝绾高高绾起,上头束戴着一个莲花冠,贵气非常,跟沈沉渊一样,也长了一双桃花眼,只不过眼尾横了几条细小的皱纹,明显已经不再年轻。
跟沈沉渊有六分像。
这人应当就是绥远侯的夫人、沈沉渊的母亲,顾宁认出来,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个礼,“沈——”
后面跟着的夫人二字还没出口,沈沉渊怀里的兆儿突然眨了眨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顾宁心里一紧,果不其然,这小祸害乖巧朝顾宁张开了手臂,“要娘抱。”
一片沉寂中,顾宁愣愣地补齐了刚才没说完的另两个字,“……夫人。”
这句话一下把沈沉渊和沈夫人的神智唤了回来,沈沉渊冷笑一声,伸出两指掐着兆儿的嘴,“再乱说一句试试?真当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这饱含威胁意味的一句把兆儿给吓着了,小家伙瘪了瘪嘴,在沈沉渊怀里挣扎起来,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高声叫着:“我不要你抱,我要娘抱!”
顾宁:“……”
沈沉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顾宁这回都不好意思心疼自己了,沈沉渊太难了,依着这小家伙逮着人就喊娘的性子,沈沉渊不知被他许配了回。
这哪是要认娘,这是要嫁爹啊!
沈夫人失笑,走过去把兆儿接到她怀里,向着顾宁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兆儿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说着点了点兆儿的额头,含着几分笑意道:“你这小家伙怎么乱叫人呢。”
沈夫人说这话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兆儿却误以为真的是在问他为什么,忙不迭地解释起来,“我不是乱叫!爹说过……”
还没等他说出个什么由头来,沈沉渊上前几步,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兆儿“唔唔”了几声,沈沉渊低下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声音太低,顾宁听不清,只看到小家伙往自己这边看了好几下,然后就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点头道:“我听爹的。”
顾宁:“……”总觉得有点莫名的不安。
沈夫人没理正说着悄悄话的这两“父子”,笑着看向顾宁,温和道:“这位姑娘是……”
顾宁这才想起来还没介绍自己,连忙顺着沈夫人的话道:“长平侯顾成恩之女顾宁。”
沈夫人怔了下,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沈沉渊,不知想到什么,自顾自地笑了下,马上又抬起眼来,“我知道你,你是辞儿的同窗,这般英姿飒爽,倒真是不负盛名。”
顾宁听了有些赧然,沈夫人年轻时也是名震京城的人物,陪着绥远侯立过数次军功,称一句“巾帼将军”也不为过。
自己……实在担不起这种溢美之辞。
顾宁正犹豫着怎么回答,沈夫人却走近几步,狡猾地朝她眨了眨眼,“你觉得我家辞儿怎么样?”
顾宁一愣,“……啊?”
这是……来查沈沉渊功课的?
当着人家父母的面,顾宁也不好如往日一般毫无顾忌地打趣沈沉渊,她下意识地抬眼去寻沈沉渊,希冀这人能给她点提示,却不料他也顶着一副和沈夫人差不多的神情,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眼看是已经不顶用废了的。
顾宁只能硬着头皮道:“沈沉渊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天资聪颖,脑子又活泛,假以时日,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这话说得应该没什么错吧?
沈夫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继续追问道:“那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顾宁一向跟沈沉渊不对付,但这话怎么可能当着人家母亲说,她转眼瞟了瞟沈沉渊,希望好歹能得到点反应。
得,这人还是废的。
顾宁措了下辞,一脸正色道:“沈少将军仗义重诺,又极会拿捏分寸,我自然也是……极为佩服的。”
每说一句,顾宁的良心就多痛一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这简直是……逼良为娼啊!
沈夫人听了顾宁的这一番吹捧叹了口气,语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是情……灯下黑啊,我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宁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跟沈夫人的那点疏离霎时消散了许多,她瞥了沈沉渊一眼,再开口时真心诚意了许多,“确实如此。”
只是这话中无端含了几分笑意。
沈沉渊在旁边幽幽地回了她一眼。
沈夫人虽身份尊贵,但为人和善,不摆那些世家架子,顾宁一向不喜别人缠着她问东问西,沈夫人也拿捏着分寸,聊的都是些风土人情,没牵涉到几句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