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邵和感觉到了林清嘉的身子的僵硬,嘴角苦笑,想着前些日子林清嘉就有些异样,偏生他没有察觉到。
是那次酒后的时候吐露了真言?
不愿多想,魏邵和细密的吻落在林清嘉的面上,声音如往昔温润,“清儿,我等会就同王妃说侧妃之事。你既然要做侧妃,院子也给你扩一扩。含珠不记名也可以,但也能让含珠与你住一起,你本是她生母,也要与她亲近亲近。”
拇指抹去了她面颊上的泪水,他原本是想用侧妃的消息同林清嘉索欢,此时见着林清嘉的模样,便只能够暂且放下。
初遇林清嘉的时候,就知道她绝不为妾的誓愿,偏生他要定了她,恢复了记忆知道了家有悍妻,仍是故作失忆娶了她。
想到这旧事,心中有些心虚,又想着林清嘉嫁他,如今也是苦尽甘来,得侧妃之位,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前尘旧事勿念,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抚了抚林清嘉的背,温柔说道。
从他温柔的声音里,林清嘉听出了一丝绝情。
他骗了她在先,到现在想的是,木已成舟,让她勿念前尘?
魏邵和的话让林清嘉打了一个寒噤,从魏邵和的怀中挣脱,“我想静一静。”
魏邵和被林清嘉推开,面色不好看,但见着林清嘉的面色更难看,想到刚刚摸的她手,小手冰凉,叹息一声,便道,“那你就好好静一静罢。”
转过身子,魏邵和推门而出。
绿衣等到魏邵和离开,匆忙进入到房间里,“小姐。”她的声音里有些忧虑,刚刚王爷的神情很是不好看。
“我没事。”林清嘉对着绿衣说道,“我想喝杯茶。”
“我去交点热水。”绿衣连忙说道,转身出了房间。
林清嘉没有等到绿衣的一杯热茶,等到的是风风火火推门而入的魏含珠。
十一岁的魏含珠立在她的面前,魏含珠应当才从外回来,披着的火红色的披风,好似一团红云灼灼地烧着。
“你是要害死是不是?”她的眼眶通红,“我好不容易得了母妃的青眼,你就挑唆着父王把我送回来。我已经是十一岁了,不再是三四岁了。你也应当知道,我跟着王妃,才能有好前程。”
林清嘉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只看着她的含珠,却被女儿仇恨的模样灼痛,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眼眶再次酸疼得有些发涨,心尖儿的疼如同汩汩涌水沸腾无法止息。
她怎会不知?若不然也不会这些年女儿一直跟着张氏。
“我……”
魏含珠只是发泄自己的怒气,根本不想听林清嘉的话。
魏含珠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怎么有脸去求侧妃之位?”
她什么身份?!求侧妃之位?!
林清嘉本就身子不舒服,听到魏含珠的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用手臂撑着身子。
魏含珠见着林清嘉的模样,她就算是苍白着脸,也是带着病态的柔软之美,让人恨不得把她搂入到怀中。
魏含珠想到了张氏的话,想到了张氏身边王嬷嬷的话,脱口而出道:“你就是用这幅模样,得了侧妃之位?你对我做出这幅模样做什么?我可没什么侧妃之位给你!那些手段在父王面前使使也就罢了。”
林清嘉闭上眼,那种晕眩感越盛,手臂一软,整个人往后倒去,手臂被拄得发疼,手臂那疼却及不上后脑的疼,她重重摔在桌上。
哐当一声,撞在了桌上,桌上的壶干净利落坠在地面上,还可见滚烫水留下的白色淡雾,装满了茶水的杯滴溜溜打着转,茶汤溢出。
“小姐。”在门口听到了魏含珠的话,就觉得大事不好,谁知道站在门槛,就见到了让她心惊胆战的一幕。
魏含珠见着林清嘉头上流出的血,跌坐在地上,双眼发直面上发白。
随着绿衣的呼声,平素门庭冷落的院子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那些个今生十分熟稔的人也接连到了院子里。
林清嘉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况,悬在半空之中,看着底下热闹成一团,有人暗自得意欢喜着,有人哭泣茫然着,魏邵和对着大夫怒气勃勃说着什么,大夫回复一句,他的神色就越发颓败,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林清嘉从他的口型中判断,他大约说得是不许死。
林清嘉意识到,原来自己要死了。
她既然要死了,魏邵和的行为在她的眼中就十分可笑了。
心中觉得好笑,她也就当真笑了起来。
他以为他是谁?还想要和阎王爷抢人不成?他总觉得,自己是他的人,就算是不甘愿做妾,也没什么法子,还不如早早认清楚现实,愉悦的做他的侧妃。
如今来看,还是有法子的,那就是一死了之。
林清嘉觉得自己的心更宁静平和了些,昔日里的那些情感好似也清淡清浅了,如同品味一杯泡了几泡的茶水,淡而无味。与此相对的是,床榻上的她呼吸更加清浅,胸膛的起伏几不可查。
魏邵和的神色灰白,让张氏面上的得色消缺了些。魏含珠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是哭着,哭得眼都有些肿起。绿衣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处,双手捏成拳,内心十分不平静。
想到就这般死了,好似也就死了,她自闭眼,管它洪水滔天。
林清嘉闭上了眼,她的身子猛地一沉,神秘的力量带着她急速下降,那速度又快又急,让她心跳急而重。
她想睁开眼,双眼却像是黏住了一般无法睁开。
那种下坠的晕眩感忽的停止,林清嘉只觉得浑身黏腻的难受,忍不住动了动手。
“醒了。”一个声音柔软而欢喜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出现。
林清嘉猛地睁开眼,不同于刚刚双眼黏住,此时虽说眼皮沉重,她却睁开了眼。
见到了眼前的人,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唇瓣张张合合。
“嘉嘉。”女子欢喜的唤她的乳名,“是不是想喝水?”
“娘。”她干涸的嗓子里艰难吐出这个字。
那美妇人扶着林清嘉起身,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温水送到她的唇边,“不急着说话,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清嘉就着杯子喝水,她的眼一直落在母亲的身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母亲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捏成了拳,指甲掐在手心里那疼痛从她的手传到她的脑中。
她低头看着熟悉的锦鲤戏菡萏图样的锦被,熟悉的青烟纱幔帐,熟悉的房间的装潢……
她的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莫不是……
第3章 错过的寿宴
她确实是回到了十多年前,还未曾婚配,水晶镜子里的容色清艳,那双眼未曾经历风雪的侵袭,如同养在清水之中的两丸黑水晶,黑黝黝带着舒适的润意。
莫烟的手指灵巧翻飞,已经灵巧的给林清嘉梳上了飞仙髻。
林清嘉见着莫烟伸手在她的发髻上缠绕发带,便说道:“拆了吧,双丫髻就好。”
大病初愈,嗓音有些沙哑,说完之后嗓子有些发痒,就以手掩口低低咳嗽了起来。
“没事吧。”绿衣本是在收拾床铺,听到了林清嘉的咳嗽声,连忙端了一杯蒸梨糖水过来。
林清嘉捧着杯盏,小口呷着,感受那略烫的糖水顺着口腔到了咽喉,再流入到胃囊之中,这热度让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绿衣见着林清嘉的反应,便放心的笑了。
莫烟手里拿着发带,并没有动手给林清嘉拆开发髻,开口说道:“小姐今个儿怎么想换双丫髻?飞仙髻最衬你了。”
她年少的时候确实喜欢飞仙髻,让她少了稚嫩之感,等到年岁稍长一些,面颊褪去了圆润的婴儿肥,飞仙髻也是衬得她带着一股悠闲自得之气。
魏邵和最喜欢她梳飞仙髻,说她梳此髻颜色艳绝。
她厌了魏邵和,前世是身不由己,今生有的选,她便再也不想梳这个发髻了。
“拆了。”想到了魏邵和,她的眼底泛着淡淡的冷意,“以前是以前,今后再也不要梳这个发式。”
莫烟听出了林清嘉话语里的冷意,“是。”
她的心中有些酸涩,她如今只是个丫鬟,小姐发话自然是要听话的。
曾经她是大家闺秀,只是父亲犯了错,女眷被发卖,她便从昔日里的人上人,成了姑苏城外小镇里不起眼的一个小丫鬟。
莫烟此时还小,虽说已经为奴两年,依然偶尔泄露出丝丝缕缕的情绪,等到她随着自己入了长青王府,她便已经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丝毫不外漏了。
林清嘉看着莫烟,想到了当初娘亲的欲言又止,或许选择留下莫烟就是一个错误。
莫烟给林清嘉拆了飞仙髻,很快重新梳了双丫髻,想要用碧绿色的发带时候,林清嘉说道:“用桃红色的那一对。”
今日里林清嘉的吩咐有些古怪,她平日里嫌弃那粉色不正,有些土气,今个儿不知道怎的要用那一对发带。
林清嘉选择这发带自然是有用意的,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周芸见着女儿穿着嫩杏色的衣裙,双丫髻上缠绕着那桃红色的发带,嘴角就扬起了浅笑,上前拉着林清嘉的小手,“好些了吗?”
林清嘉抬头看着母亲,她今日里穿着的是软银轻罗百合裙,外罩一件薄罗长袍,杏眼瓜子脸,周氏三十岁年龄如同双十女子,前些日子眉眼里萦着的忧愁,终于在今日里见到女儿来请安的时候,如薄日升起蒸腾走了雾气,那轻愁散了开来。
“不头疼了,身上也不冷。”林清嘉握住了母亲的手,让她感受自己手心的温度,“就是嗓子有点哑。”
周芸捏着林清嘉的脉搏,含笑道,“不消吃药,让丫鬟炖点冰糖雪梨银耳就好,这是最润嗓子的。”
“好。”
周芸同林清嘉说了会儿闲话,便说道:“还是梳双丫髻好看。”女儿十四尚未到及笄之年,豆蔻之年穿些鲜活的颜色,恰似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周芸伸手拨弄那发带,发带最末端坠着的银铃相碰,发出欢快的声响。
“我也觉得梳双丫髻好。”林清嘉扬唇笑道。
周芸一愣,只觉得女儿这一笑与之前不大一样。
以前的林清嘉梳着的是飞仙髻,笑起来的时候仍是有些稚气,如今她虽说梳着的双丫髻,笑容却清越,配着额心的一枚红痣,稚气与脱俗糅为一体,妩媚与清纯并存,自是风流之意。
周芸伸手摸了摸她的红痣,女儿如今当真是长大了。
“你祖母来信了。”周芸开口说道。
林家的祖母来信……
母亲的这一句好像打开了老旧的书,翻开了尘封的一页,林清嘉恍惚想起,前世的时候林家的祖母也曾来信给母亲,让她去城内小住。
周芸念着信,她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
林清嘉不明白,为何生父不喜她,母亲貌美而性柔,父亲却总是要找风尘女子,就连最后死也是死在青楼女子的肚皮上的。
“嘉嘉?”周芸见着女儿不说话,伸手搂住了她,“在想什么?不想去祖母家吗?”
“倒也不是。”林清嘉摇摇头。
她依稀记得,前世母亲也对自己提议过去祖母家中的事,回去以后莫烟说了许多林家可怖的话,让她打消了去林家的念头,想到前世后来莫烟做得事,她忽然对这一次错过的林家之行有些好奇。
她幼时也曾回过林家,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记事的时候就与母亲别居在这姑苏城外小镇的别院里了。
周氏温柔抚了抚女儿的鬓发,“是你祖母的寿辰,你去一趟也好。”
“娘不去吗?”
周氏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窘迫,别开了头,“我……就不去了。”
林清嘉一愣,从她的角度瞧得见母亲如玉面颊上淡淡的粉色,母亲为何害羞?为何窘迫?
周氏缓了过来之后,便搂着女儿说道:“娘与你爹爹本就不合适,我去了让老夫人也不自在,你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