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喜车改了青布车,重新回了城里,这是什么怪事?
立时有人问:“是不是葛家出什么事了?闺女嫁不得了?”
“哎呀,不会吧?葛家闺女可是好不容易才嫁出去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高矮生也道:“确实是葛家送嫁的马车?葛家兄妹呢?”
小孩忙道:“是葛家送嫁的!车驾得快,有人从车窗户里,瞥见新娘子了!”
“新娘子如何脸色?”
“看见的人说,跟睡着了似得!”
小孩的话可把众人闹迷糊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矮生道:“小孩子家家传不清楚话,还是去葛家问问的好。”
他这么说,照理该他领头去,可是高矮生这个身份,实在是太容易暴露了,哪里敢出去走动,段万全这时候冒了出来,招呼了众人,“葛家我熟,大家伙跟我过去问问,喜事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了!”
他这么一招呼,又有小孩从旁添油加醋,把众人都招呼了过去。然而众人还没到葛家,就见葛青满头大汗地在路上狂跑。众人都吓了一跳,拦下来一问,一个个面色发白。
“王复骗婚!我妹被王家人带走了!他们想给我下药,被我识破了,还要害我!我要去救我妹!救我妹妹!”
葛青声嘶力竭地大喊,众人被他喊得血液翻腾起来,虽然也有些疑惑的,但为了求证,全呼啦啦跟着葛青和段万全往王府跑去。谁想到葛青上前砸了门,门开了,门里是葛香兰。
“香兰!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葛青忙问。
葛香兰根本没被王复碰到一根手指,出了头发跑得有些散,衣裳整整齐齐。众人全都看在眼里,再听她连道“没事,我没事”,全都松了口大气。
毕竟是女儿家的贞操啊,没出事那真是神明保佑。
但是,葛香兰确实从王家里边出来,也就是说,王复抢占民女,是确有其事了!
王复可是县里典史!一个官员,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来?!
立时有人问葛香兰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旁的皇甫腾也不藏匿,站出来说自己是葛家远房亲戚,本是为了图个乐子,换了女人衣裳藏到车里,想跟着过去看看,谁想到下了车发现竟然到了王复府邸,本还有些不信,藏在一旁,结果果然看见王复过来,一怒之下把王复打了,带着表妹跑了出来。
他打了王复,可是打了官的,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全都道:“打得好!”
段万全更是凑准时机,上前喊了葛青,“葛兄,这事不是小事,报案吧!”
“对!”皇甫腾也道,“不报案王复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能做出这种事,咱们也不能束手就擒!”
葛青大声应好。
小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路从宋氏酒楼往葛家跑,又半路遇上葛青跑到王复家中来,这么大的盛势,半个县城的人都给引来了。
当下也有不少人高呼报案,葛青闻言鼻头一酸,这一年来的心酸全部涌上心头,尽数化为口中的呼喊:
“各位乡亲,王复两次三番逼迫我妹给他做妾不成,今次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我葛青就算告到紫禁城,也要跟他斗到底!”
“斗到底!斗到底!狗官不能留!”
安丘县的人,可是还记得以盐换米案,王复在捕快身后的动作的,上次让王复逃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了!
“葛秀才快去报案,县尊是青天大老爷,必然不会不管!咱们在这围住王家,不能让王复跑了!”
整条巷子前所未有的喧闹,呼喊声震得墙上积灰都落了下来。
外边这么喧闹,里边怎么会不知?
陶氏两腿打颤。
刚才她跑进屋里一看,只见王复倒在地上,满脸血污,还以为王复真的死了,惊叫着扑上前去,伸出手指就要试王复的气息,却被王复一把拍了开。
“滚开!”
她这才知道王复还没死,又惊又喜,赶忙喊着请大夫来,而王复头晕目眩,好歹还有几分理智,扯住陶氏,“葛氏和那个疯子!给我拦下来!拦下来!我弄死他!”
陶氏愣了一下,王复一眼瞧出来了,“你是不是没拦?!蠢妇,要你何用?!”
王复气极了,一巴掌打到了陶氏脸上,只把陶氏拍得头脑发懵,耳中轰鸣。
“太太!太太!”
嬷嬷赶紧过来扶陶氏,陶氏惊恐地望着王复,浑身僵硬。此景在王复眼中,更令他胸中怒火翻腾,一脚踹了过去,“滚去找人!”
这一脚踹到陶氏身上,终于把陶氏踹醒了,她恍恍惚惚起了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王复气得大喘,但是头脸疼得让他没办法动弹。他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去外边寻人的陶氏,站在院里听着院外的高喊声,不禁打了个寒颤,五月底的天气,她冷得抱住了双臂。
城里的百姓把王家围了,而葛青已经奔在了报案的路上。
怎么会弄成了这样?!
葛香兰进了王家的门,那就是到了嘴的鸭子,马上就是王复的人了,怎么可能飞了?!
那个男女不辨的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在他们家?!
而现在又该怎么办?!她要是跟王复说外边的事,她觉得王复真的能拿刀砍了她!
陶氏看看嬷嬷,脸色发白的嬷嬷嘴唇颤着也说不出话来,两人无措地对视。
最终,陶氏越过嬷嬷看向了榴园的方向,隐隐听见王复骂人的声音,她一转身,背着榴园的方向,直奔女儿和乳母的屋子去了。
往下的事,她管不了了,真管不了了!
第85章 都给我等着
没有当家主母理事,李知县派来缉拿王复的人,没有经受任何阻拦,就进到了院子里,原本围在院门口的人,有了捕手在前,也都跟着闯进了王府。
乌泱泱一群人进了院子,饶是王复被皇甫腾打得头晕昏沉,也晓得了。
“陶氏呢?!她是干什么吃得?!把人给我拦住,别让他们进二门!”
要是被外男过了二门进了内院,王家就跟被扒光了衣裳一样,可是打头来的人是捕快,他们给王复带了句话。
“典史要么自己从内院出来,要么咱们就进去。”
王复听了破口大骂。
可是骂了又能怎样?自从捕快张洪被抄家流放之后,原本靠着王复吃饭的捕快无不对王复避如蛇蝎,到了现在,李知县亲自签了牌票要捉拿王复归案,他们这些捕快还有什么顾及的?
王复的鼻梁塌歪,脸上的肉扭曲着,可也不得不起身,一面让人去寻陶氏看好家,一面一瘸一拐地往外院走去。
待到在外院看到那么多人,有的甚至翻窗要蹿进了他的书房,王复差点仰倒。
“都给我滚出去!一群贱民!”
“我们是贱民,那你王典史是什么?!还以为自己在安丘只手遮天呢!今天拿了你,你就等着抄家流放吧!”
“可不是吗?还让我们滚?!看看该滚的是谁?!”
众人早就对王复积怨已深,现在见王复落马,纷纷跳出来高声挖苦王复,王复怒火冲到了头顶,这一瞬丧失了理智,上去要同众人打在一处,反而被捕快直接上绳索困住,勒了个结实。
完全没有任何体面可言。
“你们敢捆我?!你们都等着死!等我出来弄死你们!”
众人回怼,“李知县是青天大老爷,才不会让你出来!你等着抄家吧!”
“李帆算个屁!你们都给我等着!我王复今天把你们一个个都记住!等到来日我回来,李帆走了!我挨个收拾!”
王复狠毒地说着,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说得这般确切,根本没把李帆放在眼里,到真把不少人都镇住了。
方才的喧嚣平复下去不少,王复也瞧出他言语的威力,厉声冷笑,“都给我等着!”
有不怕的仍旧骂他,不少人还是沉默了,也不敢再在王府闹事,俱从外院退了出去。
“王复不会真还能回来吧?那咱们岂不……”
“说到底,王复在安丘也不是一两日了,攀的可是陶氏大户。他不把李知县放在眼里,说不定在青州府里有人。李知县再清廉,也架不住上面的压力啊!”
“那真是咱们高兴太早了?!”
这么一说,众人又都有些怕了。
崔稚早就脱掉了高矮生的衣裳,和魏铭一道夹在人群里看景,她听到众人的疑问,问魏铭,“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王复现在证据确凿,就算有人也没用,除非他能上通巡按巡抚,把整个山东三司全拿下来。”魏铭完全没有任何忧虑。
崔稚觉得他说得没错。要是王复真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又何必在安丘县当个不入流的典史?举子升迁高位的不是没有,他能说出看不上李帆的话,那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魏铭又开了口,“只不过王复的案子,没那么容易落定。”
崔稚挑挑眉。
——
葛青往县衙告的是官,还是告的本县县衙的官员。李帆作为王复的上级,按照《大兴律》只许开具实由,实封奏闻,不得擅自勾问。
换句话说,李帆要想把王复留在手中审问,需要巡按御史或按察司点头才行。李帆按规定给巡按御史上报案情,奏请许可,巡按御史不日便返回奏请,道可。
这个消息传下来,众人都大松了口气。
要审王复的最后还是李帆,有王复被捕时大放的厥词在前,李帆当然不会轻饶了他。
王复在牢中得到消息,心肝颤了一下。
他在牢里呆了几日,非但没出去,还被巡按发给了李帆审问,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李帆不让他见人,就跟他当初把魏铭关进牢中,不让魏铭见人一样,王复现在尝到了这个滋味,这是一种随时面临危险,而得不到任何消息的焦虑和恐慌。
他没有当时魏铭在牢中的笃定和沉稳,李帆不许他见人,牢里原本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帮他传个信儿。
王复一面恨得要死,一面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是再顾不得其他了,找到了一个在牢里混了好几年的狱卒,将身上唯一没被搜走的值钱东西——头上的青玉簪,给了那人,让人去问问陶氏,事情办没办成,讨陶氏一个回信。
原来早在出事那日,陶氏怕的要死钻进了女儿房里,但是王复自有传信的人,王复这边得知自家宅院被围,葛青又去报了案,晓得这事是脱不开关系了。
他当时便把陶氏揪了出来,“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想我死你才高兴?!我看你这是谋害亲夫!”
陶氏浑身一直颤着说不出话,跪在地上,只晓得哭。
王复见她这个样子,也知道指望她想办法,就跟指望锅里的鸡飞上天一样,当下吼了她一嗓子,让她站起来,“你要是不想跟我一块死,就给回你娘家去!”
一听“回娘家”,陶氏更是吓得抽,还以为要把她赶回娘家,王复一把揪起她,“我是让你去找人!去找你爹你大伯,让你姑母把我弄出来!我不出来,你也得跟着坐牢!”
陶氏这才明白了几分,“我姑母能行吗?!”
“你姑母不行谁行?!她是邬氏的嫡长媳,和府衙通着关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求娶你们陶家女?!要不是邬陶氏还顶些用?!我早就休了你这个蠢妇!这回就是你干的好事,你姑母不来收拾烂摊子,谁来?!”
他当时是这么吼陶氏的,只是几日下来,李帆奏请审案的批复都回来了,他竟然还在牢中。
邬陶氏有什么本事,他是知道的,定然又是陶氏那个蠢妇,把事情拖沓了!
他怎么会这般眼瞎娶了陶氏?!等到事情了结,陶氏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