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木子!”找了一圈,一点影都没有。
崔稚有点怕了,她怀疑归怀疑,可这孩子要是丢了,她怎么跟田氏交代?!
烈日当空,崔稚冷汗直下,忽听背后有脚步声,猛地转过身去——
“木子!”
——
且说崔稚走后,魏铭思量了一个办法。
没有钱,那就只能去借钱,钱可以不多,只要让村人看到盐能换米是真事,自然都愿意掏出余盐来。
找谁借钱呢?
这县里他认识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同窗,他如今才十岁,当年交好的同窗也大不了多少,反倒是桂志育桂教谕对他有知遇之恩,一路举业,教谕喜他勤勉,赞他读书有灵性,没少补贴。
虽然县里教谕,寻常年景月奉不过两石陈米,可总比他两手空空强些。且桂教谕善听人言,若能由教谕出面办事,说不定不只一家两家受惠。
魏铭思量妥帖,便向桂教谕家寻去。
桂教谕家在县城西边,算不得近,他加快脚步去了,到了桂家门口。
教谕手中有钱多补贴学生,自家倒是几十年如一日地,住在这偏僻的小院里。魏铭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闹着玩的小孩,上前叩了叩门。
没回应。
又用力叩了一遍,这次里边有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魏铭细细听了,分辨不出记忆里桂教谕的熟悉。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记不清在所难免。
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下,他深吸一口气,里间拉开了门。
“谁呀?你是谁?找谁?”
魏铭愣了一下,眼前是个瘦到脱形的中年男子,根本不是桂教谕的样子。
“请问,教谕在吗?”
“教谕?”中年男子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说洪教谕?不是住城东吗?怎么找我家来了?”
洪教谕?
县里确实本是洪教谕为顶头教官,桂教谕之前只是训导而已。
难道桂教谕在这一年还只是训导吗?
“那请问桂训导可住此处?”
中年男人更加莫名奇妙了,“什么桂训导?你这孩子到底找谁?”
这一问,终于把魏铭问明白了。当年他入学时的桂教谕,现下还没到安丘县任职!
他赶忙同中年男人道了歉,折返回去。
几十载匆匆而过,那些陈年往事他是真记不清了。尤其前世家中贫寒,饥荒过后,乡村社学不复存在,县里虽有社学,却无法就读,于是连几年在家种地、编草鞋草帽卖钱、替人放牛,闲暇时间才读几本书。
待到永平十四年,他十四岁,桂教谕下乡选拔优秀学子,见他勤勉好学,这才将他招入县中社学读书。
而今生,他当然不敢拖延,免得如前世一般,入朝太晚,只能眼看着大兴国力被消耗殆尽。然而尽早的结果竟然是,桂教谕还没来到安丘。
魏铭无奈地摇头,他记不得桂志育具体是何时来了,只是眼下借钱屯盐换粮,也要另行打算。
他回到盛家落脚的院子,离得远远地便听见有喊声,走得近了才听着是崔稚在唤他,他赶忙走过去,崔稚尖叫着扑了上来。
“你去哪了?!吓死我了!你要是丢了,我怎么回去跟你婶子说啊!你这孩子怎么乱跑!人贩子把你拐走怎么办?!”
她在他耳边惊雷一样地喊了一遍,魏铭先是觉得好笑,而后沉下来脸来。
他目光落在崔稚的瘦小的身板上,“是我的不是,你年纪尚小,更容易被拍花拍走,我不该放你一个人过去。”
他说这话,终于露出了原本的腔调。
崔稚没犯傻,听出来了。
“魏木子,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你老实交代!”崔稚两眼直勾勾看住了魏铭。
魏铭抬手,将她往凉荫下请了请,“我叫魏铭。”
第15章 把你押给他们
魏木子说,他是一个带着记忆回到自己十岁那年的人,他借了她的话,认为这是重生。
崔稚觉得自己头皮要炸掉了!
她当时怎么这么心大,被他一哄,就把自己老底和盘托出了?!
天爷,她可长点心吧!
崔稚无语望天,幸亏魏木子不是那种大奸大邪的人。
不过他说,他叫魏铭。
崔稚看他,见他一派坦然,试着问,“那你怎么就重生了?上辈子都做什么了?”
魏铭的目光有些飘忽,崔稚现在怎么看他怎么有大佬气质,之前怎么就没瞧出来呢?只听他道:“一辈子忙忙碌碌,或许做了些为国为民之事吧,最终伤病而亡。”
这话被崔稚含在嘴里一品,“你上一世做官了哦?首辅?宰相?兵马大元帅?”
魏铭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非是首辅,马前卒。”
马前卒……和首辅差的有点远。
不过他们这种古人都含蓄,要真是马前卒能算为国为民?又不像现代人,键盘一敲,就为国为民了。
她见魏铭不想多说,也晓得现在不是细论此事的时候,更何况人家一看就胸有城府,和她追求不一样,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不要多问了,人家也未必想说。
话说回来,身边有个重生的,是不是透漏点消息给她,就能发财了呀!
崔稚乐和起来,嘻嘻笑,“木子……魏、魏大人,刚才指路的城里男孩,是不是你前世的熟人?”
“温传,是我同窗。”魏铭见她反应迅速,变脸也迅速,想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
果然见她两条眉毛一挑,“那我问你……不对,敢问魏大人,这大旱还有几时结束?明年年景如何?大旱一过,什么物件要涨钱了?”
魏铭被她这句别扭的“敢问魏大人”戳到笑点,极力绷着才没表现出来,道:“旱情很快要解除了,但地里无粮,饥荒还要持续一段时日,若我没记错,今岁腊月奇冷,但也会飘雪,过了这个冬日,明年可期。”
这绝对比天气预报准!
崔稚大为开怀,只是明年虽可期,但今年也得过,她也不论旁的许多了,交换信息道:“我方才听了盛家兄弟说话,他们来这一趟粮食卖的不顺,后天还要去莱州卖粮,如果不能全部卖出去,还要带粮食回扬州,可就赚不到什么钱了!而且他们家,现在很缺钱!更要紧的是,他们带了一百二十石粮食,才出手了三十石!”
“你如何打算?”魏铭心道,难道她就没考虑手里没钱,如何开局的问题吗?
她一笑,透着和年龄不符的狡黠,“我准备空手套白狼!”
魏铭愣了一下,并不敢轻易否定她,毕竟她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你如何施行?”
崔稚从怀里把小半袋盐拿了出来,“用这个呀!”
魏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开了口,故弄玄虚,“我这个办法,需要你配合,反正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对不对魏大人?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跟在我边上别说话就行了,配合好我,咱们这事绝对能成!”
还没有谁不告诉他行动计划,就让他配合的。
凡是不愿意明说的,这所谓的简单配合,都不是什么好活计。
魏铭看着她,“你细说一说。”
崔稚大呼麻烦。她这办法路上都思虑妥帖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魏木子竟然是重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乱她的计划怎么办?
可是不说,明摆了这魏木子是不会配合她的!
她就是想要个小跟班,怎么成腹黑大叔了?!
崔稚撅了撅嘴,犹豫了一下,道:“我总不能真空手套白狼吧,我准备说通了盛家兄弟,然后把你押在他们这儿,得了他们家的米,回去收了村人的盐,回来再更多换米,就这么简单。盛家兄弟不会怎么着你的,你就在这等好就行了!”
魏铭一听要把他押在这,实在没忍住笑了。
小丫头算盘打得好,只是这个年头,她一个小丫头,用半袋盐加个会吃饭的小子,怎么说服人家把米给她?
定不这么简单。
他不言语,继续看着她。
崔稚被他X射线一般的目光,看得不得劲,知道不说清楚,魏铭不会配合她,无奈开了口:“好吧好吧,说就是了。”
“首先,我可不是坑蒙拐骗,我只是假托一个交易的身份,免得咱们现在这个身份,人家不能信服。”
这倒与他所想不谋而合,魏铭暗自点头。他原是想让桂教谕出面,她却直接编一个假身份。
“什么假身份?”
“崔七爷,一个神出鬼没的商人,手里有盐,但是身份不明且不便露面,行事十分低调。”
魏铭没当玩笑,认真想了一下,“这样一个人,盛家敢贸然跟他做生意?”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崔稚听得盛家兄弟二人说了一路的话,一来,两兄弟对于能不能把粮食全部出手很是焦虑,二来,盛家老二是个敢闯敢干的,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至于到底能不能成,总得先试试。
崔稚把这个意思说了,魏铭暗自点头。
以这位崔七爷的身份,两家必得相互试探一番,盛家是秘密前来卖粮,崔七爷也是秘密买粮,两家达成共识不无可能,既然都是私下行事,那么假托身份的崔稚就能保全了。
而且,试探的过程必然进行少量的交易,正好解决他们手里没货的窘境!
好一出空手套白狼!
魏铭再看崔稚,见她又开始在地上写画,觉得这个丫头确实不简单。
他看她画符,又问,“那你准备以何价交易?”
“我正思考这事呢!”崔稚点点地上的数字,“按照正常米价,一斤盐能折三钱银子,也就是一斗五升隔年米,这个价钱交易,盛家相当于不赚不赔,但是在米价奇高的安丘,他们就是赔了。但要是反过来,用安丘的米家换盐,一斗米值一两银子,也就是十六钱银子,那么一斗五升米值二十四钱,合成盐八斤。我怀里这点盐差不多有一斤,也就只能换八分之一乘一点五……”
崔稚拉开式子一算,也不管魏铭听不听得懂了,道:“0.1875斗,嗯,就是一升八合多点,像现在这样清汤寡水的吃,一人也才能吃十来天,还少了许多洗陈米的盐,不合算。我要是按着盛家和安丘富户交易的价钱——一斗十钱算,那一斤盐就有0.3斗,这就合算多了,要是按着莱州的米价,更多!”
魏铭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算得,但结论听懂了,“那你打算如何办?”
“压价!”
“你想压到莱州的米价?”
崔稚小脑袋一扬,伸手给他点了个赞,“猜对啦!”
第16章 这是人设
陶家的旧居不大,前后三进,盛家的人马来住,刚好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