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法,只得将他送了出去,吩咐人拿着定远侯的名帖去太医署请医官。
只是这一来一回又得花上不少工夫,医官还没请到,永安伯便气势汹汹地来了。
“贤侄,若还顾及两家情分就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这是我魏家的家事,由不得外人插手!”
秦耀淡淡地回道:“魏伯的家事晚辈无意插手,今日前来只为护佑小妹,和他的夫君。”
永安伯皱眉,“秦耀,看来你是执意如此了?”
秦耀抱着剑,沉默不语。
秦修摇着扇子,笑嘻嘻道:“伯父别落下我呀,我也是‘执意如此’。”
永安伯脸色一黑,冷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把秦家郎君给我请出去!”
“是!”身后众人齐声领命,凶神恶煞地冲过来。
这些年永安伯和二皇子站在一条船上,不轨之心已久,府中养了不少人,都是下得了狠手的。两相对阵,秦家家院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难免挂了彩。
魏三郎见此情景,强撑着坐起身,喊道:“大兄,劳您将茉儿接回侯府,我这边……不必理。”
秦耀还没表态,秦茉就急了,“你说什么呢!我哥哥姐姐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救你,我还没嫌烦,你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
魏三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那你就别说丧气话!”秦茉哭着打他,打了之后自己又心疼。
魏三郎腹内如刀绞,胃里不断反酸水,只是为了不让秦茉担心才生生忍着。
小院中,秦家家院为护住房门,且战且退,一点点缩小着防御圈。
永安伯自以为占了上风,露出得意之色,“贤侄,还要继续打吗?”
“打。”秦耀冷冷地吐着一个字。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永安伯故意拖延时间,魏三郎得不到医治,最后还是会死。
秦莞不由着了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兵戈之声,有人骑着马,跨过月亮门,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秦莞面前。
看到马上的男人,秦莞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永安伯却是面色一变,强自镇定道:“梁大将军,你披甲带兵来我府上,意欲何为?”
梁桢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我家大娘子被歹人挟持,梁某特来相救。”
永安伯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明知他满口鬼话还不得不顺着往下说:“将军如今看到了,秦大娘子毫发无伤,是否可以离开了?”
梁桢勾了勾唇,看向秦莞,“大娘子,你说呢?”
秦莞笑笑,道:“我身子不大舒坦,暂时不宜走动。”
梁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既如此,那便暂借伯府的地界,养养再走吧!”
“谢将军体恤。”秦莞盈盈一拜。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永安伯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之下,梁大将军带着禁卫擅闯伯爵之家,就不怕官家怪罪吗?”
“永安伯这是要到官家跟前告我的状?”梁桢挑了挑眉,“成,不如梁某现在就去汴京府衙,将宋大人请来做个见证,好叫魏伯爷告得有根有据些。”
永安伯一听,立马怂了。下毒谋害亲子,他本就心虚,哪里敢惊动那个直肠子的“宋青天”?
梁桢这样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上百名禁卫军,一个个披甲佩刀,若是硬抗,不仅没半点胜算,伯府恐怕还会折上这些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人。
可是,就这么放任他们救人,永安伯又不甘心。
他在这边举棋不定,梁桢却不想等。
只见他拍了拍手,便有一队人冲进来,三下两下把伯府的打手清理了出去。
永安伯许是气疯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拿着剑就要跟梁桢拼了。
梁桢貌似随意地吹了声口哨,便见一只白鹰俯冲而下,利爪勾住永安伯的肩膀将人提了起来。
永安伯生得圆胖,白鹰嫌他重,飞了一截就把他丢掉了。下面刚好有个大池子,里面养着十几只极大的乌龟。
永安伯没被淹死,却被乌龟当成肥肉叼住了,恐怕比死了还难受。
魏家人七手八脚去拽乌龟,哪里还顾得上魏三郎?
禁卫们在院外守着,没人敢随意进来。小院中只剩下自家人。
秦莞冲着“梁大将军”微微一笑,问:“将军可带了医官?”
梁桢背过手,从身后拽出来一个人,正是穿着御医官袍的丹明宇。
丹明宇长到三十岁,生平有两怕,一怕梁桢,二怕乘马。如今两者撞到一块,折腾得他半条命都没了。
他半跪在地上一边干呕一边控诉:“姓梁的,我说过了,再强迫我骑马,小心我把你的事抖落出去!”
梁桢挑了挑眉,翻身下马,走到秦莞身边。其间“不小心”踩了丹明宇一脚,惹得他一阵鬼叫。
秦茉看着他那张稚嫩无比的娃娃脸,愣愣地问:“他就是大将军请来的太医?能……行吗?”
秦莞同样表示怀疑。
“医术一般,解毒还行。”梁桢似笑非笑地说。
秦茉还是有些不信,“他看上去还没三郎年岁大,能有多高的医术?大将军,麻烦你请个别的御医过来,有胡子的那种,好不好?”
不等梁桢应声,丹明宇便笑着说:“小丫头,知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别看本官长得年轻,实际比他还要大十岁。”
说着,拿手指向梁桢。
秦莞无比震惊,“你快五十了?”
“五十?当然不是,我刚三十。”丹明宇理所当然地说。说完便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他烧了似的。
丹明宇下意识地看过去,瞧见梁桢那张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他干巴巴地笑笑,满脸心虚,“那个,开玩笑,开玩笑哈!”
秦莞看看他,又看看梁大将军,若有所思。
梁桢察觉到秦莞怀疑的目光,恨不得把丹明宇扔到马上,绕城一百圈!
丹明宇缩了缩脖子,默默地计算溜走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魏三郎实在支撑不住,又吐了。
秦茉心疼得要死,急慌慌地跑进屋里。
秦耀顾不得许多,抓着丹明宇的衣领就把人提了起来。
丹明宇被勒得差点断气,刚刚缓过一口气,便气得大叫:“我丹明宇发誓,这辈子绝不医治如你们这样的莽夫,绝不!”
秦莞想笑,又忍不住同情他。
最后还是魏三郎虚虚弱弱地替姐夫和大舅子赔了好些不是,才哄得丹明宇消了气,坐下来给他诊脉。
“确实是中毒。”丹明宇恢复了正经的模样,“中午吃的什么,可还有剩?”
秦茉摇摇头,“三郎最爱吃红豆冰沙,就那么一小碗,早就吃光了。”
丹明宇哼笑一声:“那可不是能吃的赤豆。”
秦茉一愣,“我亲自做的,豆子也是寻常用的,我岂会认错?”
“把碗拿过来,我需得确认一下。”丹明宇道。
秦茉连忙叫人去拿。
环儿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个白瓷碗。碗已经洗过了,不过丹明宇还是从碗沿处闻出了一些残余的味道。
“不是赤豆,而是相思豆。”他说。
秦莞一愣,下意识地抚了抚腕间的念珠,“大人是说,相思豆有毒?”
丹明宇点点头,“此物做念珠并无大碍,完整地吞下也不会致命。然而一旦表皮破损,内里的毒液浸出,三颗便可致命。”
秦莞手上一颤。
梁桢抓起她的手,抹下她腕间的珠串,远远地丢了出去。动作快得秦莞来不及反应。
看着散落一地的相思豆,她眼中划过一丝不舍,“那是母亲留给我的。”
“岳母想给你的是惦念和庇护,绝不是这有毒的珠子。”梁桢沉声道,“若岳母知道这珠子有毒,绝不会给你。”
秦莞顷刻间被他说服了,她从来不知道“梁大将军”口才这么好。
丹明宇坏笑着给梁桢抛了个媚眼。
梁桢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秦修插口道:“丹大人,不知我这妹夫可还有救?”
“当然有!”秦茉气哭了,“二哥哥你说什么呢,三郎不会有事的!”
秦莞也不赞同地白了秦修一眼。
秦修摸摸鼻子,默默地退到自家兄长身后。
不料下一刻便被秦耀揪了出来,丢到秦茉跟前。秦茉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秦莞也顺手打了一下。
秦修假哭着缩到魏三郎身边,魏三郎虽虚弱,却笑得极灿烂。
丹明宇看看秦家兄妹,又看看梁桢,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愿意为秦家出头了。
——从小活在勾心斗角里的人,就是容易被这样愉悦而亲厚的家庭氛围吸引呀!
既然是梁桢在意的人,丹明宇自然会尽心医治。
好在魏家为了营造魏三郎“吃坏肚子,腹泻而亡”的假相,毒量下得不大。
丹明宇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一手将细长的竹片压到他舌根,将胃中的残毒催吐出来。另外又给他喂了颗导泻丸,肠中的毒也排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保护肠胃,他让人找来煮开的牛乳和生蛋清给魏三郎灌下,之后又开了个补气养身的方子。
忙活完这一通,魏三郎虽然更加虚弱,好在脸色明显好了些,腹中也不再疼痛难忍。
丹明宇松了口气:“命是保住了,只是你身子本就虚弱,这些年体内积蓄了太多残毒,得看今晚能不能熬过去。”
听了这话,魏三郎不仅没有丝毫怨恨或惶恐,反而淡然地笑笑,恭恭敬敬地向他道谢。
丹明宇挑了挑眉,不由地对这个看上去饱受欺凌、软软弱弱的人多了些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