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知,不过每日擦擦洗洗捏捏,
再偶尔对着他说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话
信王竟然一日好过一日,眼看着是死不了了
那日早晨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邃沉静的眸子
他说:“小姑娘,我每日听着你手刃仇人的故事,觉着太精彩了,所以不打算死了。”
温慈懵了。
他还说:“小姑娘,你还有几个仇人未除?我醒来后怕是无事可做,不如帮你一起如何?”
温慈红了眼睛。
他又说:“小姑娘,论年纪我都能做你父亲了,还全身是病,只怕这辈子得走在你前头了,到时剩下你孤零零一人,该如何是好啊?”
温慈正要说话,
他却说:“可即使如此,小姑娘,我也不想放手了,不如你再陪我半辈子吧。”
温慈终于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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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薨逝
邹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青樱,吓得险些站不住,便是二爷郁林致,也一时愣住了。
张幺幺从两人脸上收回目光,又看了眼二老爷夫妻,见也是不敢置信的模样,垂下眸子走到青樱面前:“说罢,为什么要害侯爷?你可知若侯爷当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不止是你,你的家人亲朋,都会受到牵连?”
青樱还在颤抖,脚下的血渍渐渐流成一片,血腥味儿四散开来,好些胆小的妇人已经不敢再看,然张幺幺神色丝毫不变,有人见此不免胆寒。
张幺幺等了会儿,青樱不曾开口,她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代你做此事的目的,或者,是受谁的指示?毕竟你一个刚进府不到两月的新人,又哪里有胆量和仇恨敢对侯爷动手?”说罢眼睛却看向其他人。
邹氏下了一跳,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我哪里有胆子叫她做这种事啊,她平日里最是个闷声不响的,谁知道竟藏了如此狠毒的心思……”
“妾,狠毒?”青樱突然就说话了,声音极为颤抖,似是疼痛,可缓慢的语气里,还有叫人无法忽视的恨。
她不顾残断的双脚以手撑地缓缓抬头,脸色惨白,眼眶却血红,就这么直直地刺向邹氏,吓得邹氏脚下一软,惊呼一声倒在了丫鬟的怀里。
“妾自进了这侯府,便以为摆脱了在那种地方生不如死的悲惨日子,可是……呵呵,”她笑着,眼泪却一串串流下:“谁知这里也是地狱!”
“你与二爷吵了嘴,却对我们姐妹三人非打即骂,自从二爷收用了妾,你更是把妾身不当人一般看待。妾像个丫鬟一样被你使唤,但凡与二爷说了句话,等着我的便是你的□□毒打!”
她悲愤控诉,在场人默然无声,邹氏瑟瑟发抖。
“便是这些妾身也能忍,只因二爷对妾身怜惜,只要能陪在二爷身旁,妾都愿意忍。可你……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青樱突然抬手指向她,怨恨道:“我好不容易保存了身子和二爷有了个孩子,却也被你硬生生的打下来了!妾也再不能生育了……你说我狠毒,到底是谁狠毒!到底是谁!”
“青樱……”郁林致一脸空白,缓缓出声。
青樱的眼泪汹涌而下,仇恨叫她脸色扭曲,却笑着:“二爷,妾本想一辈子伺候您的,可都被她毁了,毁了我的所有……所以我恨,恨不得她死!我想啊想,听说侯爷重病,若是叫二奶奶‘害死’了他,那二奶奶会得到什么下场?”
“你……”邹氏脸色惨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满身恐惧。
“二爷,我们姐妹真的很不容易……原以为被世子买来此生便安稳了……谁知,呵呵……往后,还请您善待二位妹妹。”
张幺幺已经意识到不对,正要示意不苦时,不苦却也发现了,忙要去制住她,却见青樱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缓缓倒了下去,嘴角流出黑红的血迹,眼睛一直看着郁林致那方。
郁林致傻了一般,他周围二房三房的人却忙避开了些,躲过青樱的眼睛。
不苦朝张幺幺看来,面色惭愧,张幺幺并未怪他,毕竟青樱嘴中藏毒,显见是早就想好了后果的。
只是,真相真的如她说的一般是为了报复邹氏吗?
这时三夫人叹息道:“老三媳妇儿,方才你二叔三叔便说押后再审,你非得逼问,如今好了,人就这么叫你逼死了,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说罢怜惜的叹了口气。
张幺幺险些被气笑了,正要说话,然被青樱的控诉吓得不轻的邹氏似是找到了托词一般忙大声附和道:“三婶说的是!三弟妹,便,便是我往日对青樱严厉了些,但我也从不想让她死不是,若是你听了父亲和三叔的话,押后再审,到,到时便是让我给她赔罪,我也不能叫她死了呀,如今可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义正言辞的说着无耻之极的话,偏还有人的眼睛好像瞎了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说什么“好狠的心啊,便是侍妾也在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审问把。”“是呀,以为自己是二品诰命就了不起了。”“好大的威风”“最是看不起这样仗势欺人的”……
流茴冷氏都被气得不轻,张幺幺面无表情,等议论声稍缓,才道:“有那心思谴责我,倒不如多想想真正的凶手是谁吧。”
三夫人凝眉:“你什么意思?”
张幺幺道:“青樱为什么会知道世子亲母的闺名?松涛苑守卫森严,她一个隔房的侍妾又是如何进来的?她若当真恨极了二嫂,有的是机会一刀了事,何必大费周章的做出什么‘闹鬼’的闹剧”说罢冷冷一笑:“以我看来,这真正的‘鬼’只怕藏得还深着呢。”
说罢无视众人惊疑的目光,吩咐不苦:“拿你们世子的名帖去锦衣卫请几位大人来,他们向来会抽丝剥茧,查探痕迹,侯府就这么些人,管它藏着什么魑魅魍魉,我也要掀开他的皮叫他大白于天下。”
众人大惊,二老爷怒道:“老三媳妇儿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府内之事,若叫外人知道大哥被子侄的侍妾伤害,那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张幺幺淡淡道:“比起脸面,我更看重侯爷的性命。如今真正的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他现在敢对侯爷下手,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放任如此大的一个威胁在府内,你们不在乎,我晚上却睡不着觉。”
三老爷却道:“可是你别忘了,当初这个青樱还是林肃带回来送给林致的,若真要彻查,那林肃到时候只怕也清白不了。”
“清者自清,我们世子没做过的事就不怕别人查。”说罢缓缓扫视一圈:“若还有谁再敢阻拦,那便视作疑犯,到时候就从他开始查起。”
邹氏叫嚣:“你,你凭什么这么做?在场多的是你的长辈,你有什么资格!”
“你可以看看我有没有资格。”说罢再不理会,将不苦叫道身旁低声嘱咐道:“你出去后先找穆将军报信,就说世子往紫云府去救曹榭了,但这很可能是个局,他有危险,请他相助。”
不苦一惊,也终于明白张幺幺为何要雷厉风行处置青樱的事,又为何要将此事闹大,但此时已没有时间多问,忙恭敬应下:“少奶奶放心,属下明白了。”
眼见他当真要走,有人却急了,可这时出头就是嫌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安的朝院门处张望着,正急躁不安时,突然一个婆子满脸仓惶的跑进来,大喊道:“各,各位主子,不好了,夫人薨了!”这人顿时松了口气,忙和众人一般摆出震惊的模样。
不苦站住脚步,张幺幺这一刻和所有人一般不敢置信,二夫人离那婆子最近,反应最快,厉声喝问:“你胡说什么,大嫂怎么可能薨了?你可知胡吣这种话是找死?”
婆子哭道:“二夫人,奴婢岂会找死啊,夫人是真的薨了,清风阁已经乱成一片了,还请各位主子赶紧去主持大局吧!”
众人这才有些信了,张幺幺抬脚就走,走到门边时极快的吩咐不苦:“别耽搁,赶紧出去!”
不苦颔首,转身就要走,二老爷却突然道:“慢着!”
张幺幺看他,二老爷阴沉着脸道:“老三媳妇儿,如今可不是死了个姨娘那么简单了,从现在起,直到弄清楚大嫂的死因之前,谁都不可以离开。”
张幺幺道:“二叔说得对,弄清楚母亲的死因的确是头等大事,可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事,如何能没有曹家人参与呢。”说罢吩咐不苦:“你出府后先去曹家报信。”
“是,少奶奶。”不苦又要离开,二老爷这回没话可说,三夫人却道:“二伯,老爷,老三媳妇儿的话也不错,不过如今谁若单独行动可都不怎么好,不如咱们两房也派人同去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也免得出了事,到时说不清楚。”
二老爷道:“就这么办吧。”三老爷也点头,两人便分派管事与不苦同去。
张幺幺并未阻止,而是对不苦道:“你去外面等他们吧,若有人耽搁,便不用再等,立时出去报信,记得孰轻孰重。”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不苦郑重应道:“少奶奶放心,属下明白了。”
张幺幺见二房三房还在指派人,便道:“二叔三叔,还请快些吧,清风阁那边可耽搁不得。”
“你好了别人可还没好,要去你自去好了,做甚么对别人发号施令。”邹氏阴暗怪气道。
张幺幺看她:“如今母亲没了,我自然是有资格发号施令的。”
“呵,”邹氏嗤笑:“你别等的就是这一天吧,装模作样给谁……”
张幺幺上前,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将在场窃窃私语的众人都惊住了嘴,她沉着脸看向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邹氏:“母亲新丧,你竟还敢笑?这就是你的教养和规矩?”
她早厌烦极了这事事爱出头,嘴巴琐碎却又愚蠢至极的妇人。
打了人她又看向二老爷夫妻还有郁林致:“邹氏是你们房里的人,若方才她是在曹家人面前做出此等怪模怪样,几位觉得曹家人会像我一般只打一巴掌了事?”
说罢再不理会众人,抬脚就走,三夫人忙带人跟上,二老爷夫妻一时面红耳赤,狠狠瞪了邹氏好几眼也走了,郁林致从头到尾不曾看她一眼,最后只剩她孤零零一人愣在那里。
一踏进清风阁,悲痛的哭声就轰然传来,众女眷忙进了正房,荀氏带着众仆人哭倒在地,曹氏却双眼圆睁躺在床上,竟是死不瞑目!
第60章 囹圄
大家都惊了一瞬,二夫人惊愕出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嫂为何,为何是这般模样去了?”
荀氏哭着道:“因着昨日松涛苑那边的事母亲受了惊,这两日我与李姑娘一直在劝慰。但是一到晚上母亲就有些疑神疑鬼,一个时辰前我给母亲喂药的时候,她突然又发了脾气,将汤药全部撒到我身上,我便回去换了身衣裳。”
说着抬起手给张幺幺看了一眼,果然右手手腕和手背上烫红了一片。张幺幺顺势打量了眼她的穿着,果然是一身新上身的暗云纹的茶白色对襟衫子,下摆处缀着一片茶色的缠枝莲纹,清雅简单。
荀氏又道:“我来的路上听说松涛苑那边闹鬼的被抓住了,当时就担心母亲,赶到的时候李姑娘几个却都站在外面,神色焦急。我上前问,她们才说母亲知道松涛苑又闹鬼了,又发了脾气,后来更是将她们都赶了出来,我担心母亲,便进去看她,谁知一进去就看见母亲一动不动的盯着什么,突然特别凄厉的尖叫了一声,之后便倒在了床上。等我上前,却发现她已经……呜呜……”
听这意思,竟是被吓死了。
张幺幺极快的四处看了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二夫人三夫人已经大哭了起来,张幺幺拿帕子半捂了脸到荀氏身旁跪下,媳妇婆子们也都扯开了嗓子,霎时这一片就哭声震天。
哭了片刻,张幺幺红着眼睛对二夫人三夫人道:“您二位毕竟是长辈,母亲的仪容如何打理,身后事如何安排,还需要您二位领头啊。”
二夫人还有些犹疑,张幺幺见此又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曹家人看见母亲是这幅模样去的,否则只怕到时要翻了天的。”
本来曹氏就去的突然,曹家必然是要疑惑的,这幅模样一看就不是自然死亡,到时只怕更难说清。
三夫人撑着下人的手站了起来,悲切道:“大嫂,你如何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弟妹如今也只能再送您最后一程了。”哭罢便吩咐清风阁的丫鬟婆子们将寿衣寿材找来,二夫人见了也忙站起来去帮忙。
张幺幺便带着荀氏等人跪到了外间,突然又闻到了那紫檀木的清香味,比上次要浅淡些,但也十分清晰,她又闻了闻,又觉得有些泛苦。
她正要找那味道的来源,这时跪在她身后的李嫚哀声道:“小女才来伺候夫人多久,夫人竟就去了,这叫小女如何向曹家交代!少奶奶,若到时曹家来人,还请您为小女说几句话吧……”说罢哭得伏到了地上,揪着她的裙摆一声声哭求。
张幺幺道:“若夫人之死与你没甚关系,那自然是谁也不能拿你怎么办的。”另一个意思便是,若与你有关系,那也是谁都保不了的。
李嫚的哭声一顿,缓缓松开了手,跪起身来低头不语。
周围都是哭声,又有各色脂粉香味,张幺幺此时想要再去找那味道,已是消失了。
这时二夫人三夫人已经为曹氏穿戴好了。
众人磕了头,起身后三夫人道:“大总管何在?既然大嫂已经收拾妥帖,府里便都布置起来吧,再者,曹家一会儿就要来人了,外面接应的管事可都准备妥当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对此张幺幺倒没什么反对的,只是道:“三婶,入殓的事就先缓一缓吧,毕竟母亲去的实在突然,想必曹家等会儿定会查探的。”
三夫人却瞧了她一眼:“正是如此,才更应该将大嫂早些装棺才是。”说罢意味深长道:“婶子这是为了你好。”
“三婶这是什么意思?”
三夫人搭着手走了两步,站在清风阁正房的台阶上看出去:“自从你嫁进侯府,大嫂便开始生病,一直不曾痊愈过,如今更是突然暴毙,”说罢回头看向她,眼底潜藏着一丝轻蔑和冷酷:“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命不好,克着了大嫂吗?若叫曹家人看到大嫂是以如此模样去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烧了你为大嫂偿命?”
张幺幺冷了脸:“三婶,之前世子就请了青云观的玄清道长为我看了相,又批了命,这也不过两个多月,怎么您就忘了不成?”
“玄清道长出山,我哪里敢忘,只是这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谁说道长就不能有算错的时候。”
张幺幺眸子微眯:“三婶,有些话可不是张张嘴便能说的。”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有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惊惶禀道:“不好了,侯爷方才醒了,知道夫人去了的消息吐了血,又晕过去了。”
三夫人冷笑连连:“你看,如今侯爷又被你克吐了血,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张幺幺却没有理会她,问那松涛苑的管事:“太医人呢?可看过了?”昨日临安侯发病,因有些凶险,看诊的太医便留在了府上,以防万一。
管事白着脸道:“太医看过了,只说有些凶险,这会儿正在施针呢。”张幺幺松了口气,吩咐一旁的大管事:“母亲这边你暂且照看着,我去瞧瞧父亲便来。”
大管事正要点头,三老爷竟从院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壮实的婆子汉子:“老三媳妇儿,大哥那边就不用你操心了,若叫你这个刑克六亲的人去了,万一再克着了……那可一切都晚了,如今你已害了三人,所到之处皆是霉运,为了大家好,不如现在就回你的院子好好呆着吧。”
瞧这情形,竟是想要软禁了她。
张幺幺看了他们夫妻一眼,淡淡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三叔三婶在背后指使。”
她此话一出,诸人都呆了,二房众人有些慌张的对视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办,下人们也都面面相觑,神情不安,三房面色微变,转而却冷笑地瞧着她,并不如何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