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兴奋,向榆忍不住想看沈黛如今慌张成什么样。不是最爱装清高么?现在这情况,看她还怎么装!
沈黛脸上却不见半分惊恐。
挣开黑衣人的手,澹定地掸了掸身上的灰,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回视她。唇角不屑地一挑,反骇得她手抖,到嘴的樱桃“咕噜”掉在了地上。
“向姑娘才是为了男人,不择手段吧。春宴上的教训还不够,如今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了出来。就不怕王爷知道真相,彻底厌弃了你?”
向榆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戚展白,不禁一下拍案而起,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目光扫过沈黛团扇柄上挂着的海棠坠子,她瞳孔瞬时如猫儿般缩起。
春宴那日,她为了争赢沈黛,真可谓把最后一层脸皮都豁出去了。就算他不肯给自己那个海棠坠子,哪怕只说一个温柔的眼神,她都觉得值了。
可偏偏,他就是不从,不吝用最嫌恶的眼神,冷冷睨着自己,像看粪坑里的一只虫。
“向姑娘自重。”说完,他便走了,一点留恋也没有。
凭什么?
凭什么他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沈黛,却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屑给她?
腔子里酿起滔天怒火,烧光她所有理智。
也不管什么计谋不计谋了,向榆从发髻上拔了支珠钗,朝沈黛过来,“都成案板上的鱼肉了,你还在这神气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划了你的脸?你不就仗着王爷喜欢你么?”
说到这,向榆悲凉地笑了笑,眼神越发狠戾,“若是王爷对一朵失了容貌的残花败柳。还至死不渝,那才叫真感人呢!”
她一步步逼近,钗尖凛凛闪烁,旁边的黑衣人怕被伤着,主动退开些。沈黛瞧准时机,眼疾手抓了向榆的手,率先将她压在地上,几乎是用尽毕生的力气,和她厮打起来。
她知道,周围都是向榆的人,自己做的,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可她就是不甘心!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欺侮,更不甘心将戚展白交给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就算赢不了,她也要反抗。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能感觉到力气从身体里消失,也能感觉到黑衣人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向榆身上拽开。心里却还在默念着一个名字。
他会过来吗?每次自己遇到危险,他都会来,所以这次也不会例外,是吗?
戚展白。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她耳边忽地连连响起惨叫倒地声,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却也颤抖不已的怀抱。
明明都快到夏天了,他竟抖得像坠入了寒冬。
“可有受伤?”
紧绷的弦一下松开,沈黛适才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眼下却因他这一声温柔关切,控制不住红了眼眶,摇着头想说“无事”,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想被他瞧见,便拼命环住他脖颈,将脸埋入他颈窝。
瑟瑟颤抖的无助模样,像只被雨淋坏了的奶猫。
滚热的泪珠渗入衣裳,戚展白的心被烫了一烫。
甲尖在掌心掐出血丝,却是越发小心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怜惜地轻蹭她额头,柔声哄道:“莫怕,莫怕……”臂弯一点点收紧,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
扭头吩咐关山越:“乌合之众都处理干净,领头的留一留,押进昭狱先见见世面。指挥使要问起来,就说是本王说的。”
语气冷至冰点,便是见惯了他雷霆手段的关山越,此刻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昭狱的世面可不好见。
那是锦衣卫关押重犯之地,里头所用刑法,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生不如死”。但凡进了那里的人,不死也得褪一层皮。
一个身经百战的武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姑娘?
那厢向榆正被锦衣卫摁在地上,樱桃没吃几颗,倒是被地上的灰填饱了肚子。
听见这话,她更加不寒而栗,张嘴想求饶,瞧见戚展白怀抱沈黛,眉眼温柔似水的模样,心头的妒火又蹭地蹿起数丈高,磨着槽牙恶狠狠道:
“王爷可真是大公无私。既然要公事公办,那姓沈的怎么也得走一趟,去录个口供。凭什么只让我去昭狱受苦,而她还能好端端地享福!”
“凭什么?”
戚展白似听见了平生最大的笑话,干扯了下嘴角,缓缓转过身。眼眸如刀,直捅她肺腑,“向姑娘触犯我朝律法,自是要交给有司,秉公处理。而她……”
他深吸一口气,下颌高扬,逐字逐字朗声道:“昭昭是本王的私事,谁拦着不让本王带走,本王便让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求婚!我一定早发,再也不晚了,给各位仙女们跪一个orz
评论里的问题,我统一回答。
这篇文也不会长,撑死就30W字,全文买完多少钱?可以参考隔壁那本美人。
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写长文了,写伤到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QAQ现在也看开了,二三十万字的小短文挺好的。
这篇大概九月完结,休息整理一个月就开新文,至于写哪篇,那本古言,还有现言的唇上、烟火都挺想写的,我选不出来,你们可以给我建议鸭,实在不行,我就抛硬币了_(:з」∠)_
第16章
“昭昭是本王的私事。”
因这一句话,沈黛一路上都飘飘然,如坠梦中。等她醒过神时,戚展白已骑马带着她,到了一片开阔草地。
天空湛蓝高远,流云飞浮,像碎在青花瓷底的鸡蛋清。蔓草起伏,像风没有形状,从马蹄子底下无限延至远方。除了偶尔途经的飞鸟,再没有四种颜色。
沈黛看呆了。
她生在帝京,长在帝京。京中各式各样的好风景,她都见识过,却真不知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这里是?”
“陛下赏赐给我的马场。”戚展白说道,扭头四下望了眼,朝不远处的一株大槐树走去。
这槐树树干粗壮,乍看之下,至少要五六人方才能合抱住。枝叶繁茂如一柄天然巨伞,正好供人纳荫。戚展白下马,把缰绳栓在树干上,过来扶沈黛。
“马场的守卫,都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没有我的命令,无人能进到这里来。马场里也有军医轮值,我已派人去,你若还不想回去,大可安心在这先休息会儿。”
沈黛才下马站定,听到这话,由不得小小地吃了一惊。
刚才那一段不愉快的际遇,虽有惊无险,但她身上多少也落了伤,心情也败坏到了极点。
向榆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就帝京那群人的嘴,这会子早传遍,母亲定然也知晓了。她倒不是害怕被责备,只是现在心里实在太乱,若不先整理好,回去指不定要和母亲吵嘴。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不希望因为这些乌糟事,伤了家人的感情。
原以为,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自己掩藏得很好,不想,他全都知道,还都帮她周全好了。
明明是个武人,心思倒是比书生还细腻。
沈黛低头腼腆地笑了下,轻轻“嗯”了声,“多谢王爷。”
军医很快过来,帮她检查过伤势,确认只是普通的擦伤,没伤筋,更动骨,开了几副膏药。戚展白不放心,军医又赌上自己的招牌,再三起誓绝无误诊,戚展白才肯放他离去。
“这药每日涂三次,不会留疤。擦伤虽不打紧,但也不容小觑,这几日都小心些。不要碰水,沐浴什么的,也都先忍忍……”
戚展白拿着瓶瓶罐罐,絮絮说着。眉眼低垂,眼睫的墨线叫叶缝筛落的碎光染成金色,眉心拧出个很浅的“川”,认真的模样,不像说药,更像在排兵布阵。声音低醇悦耳,不紧不慢,仿佛山间清泉,从她耳畔淙淙流淌而过。
沈黛躁动的心,便安定了下来,双臂环抱膝盖,侧着半张脸,枕在膝头打量。
她一向不喜旁人唠叨,听了两句就受不了,眼下竟一点也不烦,还希望他能多陪她一会儿,哪怕只是说话也好。
“王爷是如何知道,我出事了的?”她不经意开口问。
戚展白正将一瓷瓶放回去,手一颤,瓷器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绵长的“叮”。融入一片风,悠悠沓沓拂过两人鬓边的发。
短暂的沉默,戚展白继续低头整理那些瓶瓶罐罐,才分拣好,又莫名其妙给打散了,“不、不是约定好……巳时来么?”
沈黛愕然眨了眨眼。
那也太早了,她还当只是个玩笑,都没放心上,没想到他竟真的照办了。那他岂不是等了,不止一个时辰?这可太惭愧了……
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竟有点不敢看他。
戚展白觉察出异样,飞快瞥她一眼,轻咳,漫不经心地解释:“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练武,并没什么特别。你别多想。”
沈黛“哦”得一点也不上心,妙目转过来,无辜地把他望住。
戚展白起初还支撑得住,渐渐,眼睫细细颤动起来,欲抬眼,又不敢。眼神还冷着,只是慢慢红了脸。
真是经不起逗。
大惊过后来了段小欢喜,沈黛莞尔,心头琐碎去了大半,转回来,下巴颌嵌在两膝间。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重新梳理了遍。一切的关键,似乎都落在了那个“私事”上。
这所谓的“私事”,究竟是怎么个“私”法?
暧昧这东西,再美好,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伤人又伤己,耗得越久,反噬越严重。左右今日她就是为这个来的,中途虽出了岔子,但结果没变,两人还是见面了,且还是独处!
心头忽然“通通”直跳起来,沈黛闭上眼,攥着濡湿的手,深深吐息几回,“王爷可否告诉我,方才说的那‘私事’,是何意?”怕他否认,连忙瞪着他,补了句,“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你可不许说没有!”
戚展白没料到她这一下,怔了怔,到嘴的“没”字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周遭安静下来。
他不说话,沈黛便一直瞧着他。
临近夏天,阳光白得刺眼。草丛间,吹过隔壁树荫底下奔跑的风。两人的衣摆簌簌飘着,时而轻擦缠绵,时而分开。
若即若离,正如此刻的他们。
没有合适的理由再靠近些,分开,又舍不得。只能这般,在既定的距离之间,遥遥相望,跟牛郎织女似的,甚至比他们还惨。
至少牛郎织女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他们还什么都不是……
冗长的沉默,像一座山,沉甸甸压在胸膛,沈黛眼里隐约有水光,倔强中,泛起几分幽怨,张嘴想把问得更直白,才唤了声“王爷”,戚展白就已起身,朝他的乌骓马走去,头也不回。
这便是他的答案?
心头那阵急跳,忽然变了调,一阵阵收缩筋挛,让人觉得疼痛,续不上气。沈黛咬着唇,不甘地盯着他,直到水雾模糊了他的身影,她才哽咽了声,收回视线。
可偏头的一瞬,眼梢余光里突然跃入一片金光。
沈黛心弦微动,从裙上抬眼,就看见一片玄色衣袍到了面前。平金竹叶纹在风中浮动,有些耀眼,可真让她不自觉眯起眼的,却是另一点轻闪的金——
鎏金点翠的海棠花簪子,那日她故意丢入湖里,戏谑他的。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儿。
“王爷莫非想翻旧帐?”沈黛蹙起眉,仰头看他。
戚展白竟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沈黛猛地站了起来,想问他到底什么意思,都这时候,竟还在为这事生气?
话还没出口,就听顶上飘来一句:“那日你说想嫁给我,到底是真是假?”
沈黛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圆着眼睛呆呆看他。
戚展白下意识躲开视线,头刚撇开寸许,仿似心有不甘地咬紧槽牙,转回来,坦诚地凝视着她,不避不闪,目光深远,直要望紧她心里去。
“我心悦于你,百年为期。你可愿嫁我?”
四下静谧,一番激昂剖白被衬托得格外铿锵。琥珀色的阳光乘风而来,像糖霜,顶上的枝叶便是天然的筛子,噗簌簌,在周围洒落雪花般有形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