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凤姐姐呢?”
“这次老陆能平安回来,全靠凤丫头啊!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只可惜她认了罪,想救出来不容易。”
不容易总比没办法的好,“李叔叔,凤姐姐为了我爸妈不顾自己的名声和生命,承受了那么多,不管救她多难我都不会放弃的。”
李民朴用指关节敲着八仙桌,“想要救她,就必须找到举报人,让举报人主动澄清一切。下午我又托人查了,上面口风太紧,恐怕打听不出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找到了举报人,他也不一定愿意澄清啊,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陆晴川完全同意李民朴的分析,但这阻止不了她救陈小凤的决心。
还有,她总觉得举报的事情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送李民朴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问道:“哎,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到晴朗啊?”
是啊,她也一直在担心哥哥,可家里乱成这样,她哪有空去找?
夏晓芬拍拍陆晴川的肩,“川川啊,你跟李叔叔一道出去找找,这里有我看着,你放心。”
两人匆匆忙忙往城西邮电局赶去。
经过百慕广场时,那里正在放露天电影。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吸引了一大堆男女老少。
陆晴川眼尖地看到了放映机旁的绿单车,大眼睛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搜寻着,最后定格在后排紧紧挨在一起的两道背影上,呵呵呵,马南湘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她哥哥的吗?怎么大晚上的跟她哥哥出来看电影了?
陆晴川冷静地说道:“李叔叔,不用找了,我们回去吧!”
李民朴已经看到了陆晴朗,“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哥哥捡了缠过准妹夫的女人,往后李家人怎么看她哥哥?再说了,她哥哥是个撞了南墙就把南墙拆了接着向前冲的人,她若是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陆晴朗很有可能直接摊牌,公开他跟马南湘的关系。
此刻陈小凤生死未卜,不如假装没看见,让他们偷偷浪着先,等把凤姐姐救出来再收拾她不迟,“这么晚了,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呢?”
李民朴毕竟见过大世面,很快便把准媳妇的用意揣测出了七八分,便附和道:“也是,咱们回去看看。”
走着走着,陆晴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李叔叔,我觉得举报人有可能是马南湘。”
“哦?说说理由!”
陆晴川细细地梳理着白天发生的事,她记得马南湘和康有志之间互称“同志”,而且她故意说马南湘是姘妇时,唯恐天下大乱的小红帽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连句追问的话也没有,却按马南湘的意愿把矛头指向了陈小凤。
“嗯,你的话很道理。她明明晓得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告诉晴朗,反而扯着晴朗看电影,说明这个女孩心术不正啊!”
听到这里,陆晴川对李民朴投去感激的一瞥,他肯定看见了百慕广场的事,仍没有多问一个字,就是怕她难为情,能遇上这么通情达理、处处为她着想的公公婆婆,她陆晴川是何等的幸运?
“可我们怎么才能查到这事跟她有关呢?”
李民朴背着手沉思了片刻,“我觉得供销社里嚼舌根子那两位妇女同志是很好的突破口,明天我让你晓芬阿姨套个话头。至于凤丫头那边,我再想想办法。”
第二天晌午,陆晴川和夏晓芬提着竹篮来到城南的旧城隍庙前,现在这里已改造成小红帽的临时办公点。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小红帽把她们拦在了门外,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陆晴川观察了一下四周,把两张一块的票子塞到她手上,低声回答:“老吴让我们来的。”
女小红帽假装整理衣服,将钱揣到了裤兜里,“在这里等一下。”
没过多久,蓬头垢面的陈小凤被带了出来,赤着的左脚踝上绑着一条粗麻绳,麻绳的另一端绑着女红卫兵的手腕,“有什么话快说,总共就一刻钟。”
“凤姐姐,你受苦了!”陆晴川心疼的拉着陈小凤的手上下打量,因为有李民朴的打点,陈小凤除了脸上有块轻微的擦伤外,其他地方没有大碍。
夏晓芬抹着眼泪揭开篮子上的花棉布,端出一只大瓷缸子,“凤儿,饿坏了吧?快把饺子吃了。”
陈小凤没接,“陆伯伯呢?他怎么样了?”
自身都难保了,首先问的还是别人,陆晴川的心好像被揪住了,“你别担心,我爸爸已经放出来了,现在大家正想办法救你。”
“那就好!”陈小凤点点头,把筷子递给夏晓芬,“夏阿姨,你跟川川先吃吧!”
陆晴川鼻子酸酸的,“我们都吃过了,猪肉白菜馅的,很好吃。”
小凤不再推迟,吃完水饺后淡淡的说:“川川,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了,一切自有定数,你们不要为我费心。”
“凤姐姐,我们不会扔下家人不管的。”陆晴川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听到“家人”两个字,陈小凤身子一僵,被女小红帽硬拖了进去,陆晴川要救她的决心也更加迫切。
这时,李民朴从自行车上下来了,“川川,你有没听说过云市中学有个叫万良忠的人?”
第十八章 找到证人
万忠良跟陆晴川一个班,是个孤儿,由公社抚养的。小时候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有点憨,平时说话细声细气,三脚踢不出个屁来,遇到事只晓得哭,是个地地道道的假娘们,他们基本上没什么交集,“李叔叔,万良忠怎么了?”
“这小子极有可能是举报人,你听我说啊,小红帽还没接到消息,他就开始传播谣言了,不是他是谁?”
那可不一定,陆晴川决定上他家问问。
如今学校不开课,万良忠没地方去,被陆晴川逮了个正着。
小半年不见,他仍是那么娘,头发盖住了大半张白得瘆人的脸,走个路跟弱柳拂风似的,半新的家织布褂收了腰,要是有点胸,看起来就是个大姑娘。
“万良忠!”
听到喊声,万良忠吓得直哆嗦,马南湘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事绝不会牵涉到他的吗?为什么陆晴川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双手攥着褂角,嗑嗑巴巴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陆晴川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笑得很邪肆,她挥了挥手,赶着乱飞的蜜蜂,院子的一角倒扣着一只蜂桶,不时有蜜蜂飞进飞出。
万良忠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不一会儿,竟然抽抽搭搭地开嚎了,“都是马南湘逼我的,我要是不照她说的做,她就把我戳王主任单车胎的事抖出去。”
陆晴川又好气又好笑,“拜托,大哥,就算王主任晓得了又如何?他老人家去年就退休了,难不成专程从沅市跑来找你要条单车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万良忠止住了哭,弱弱地说,“反正这事就是马南湘叫我干的,有什么事你去找她吧!”
真是个怂货!陆晴川决定来招狠的,“马南湘跟工作组的人交代,是你诬陷我爸爸的,等一下你自己跟小红帽解释吧!”
背后“哇”的一声嚎开了,陆晴川强忍住笑意转身,“不想被抓去,就听我的。”
万良忠忙不迭地点头......
陆晴川还是回来晚了一步,陆文忠又被带走了,起因仍是贿赂云纺厂会计小张的事,听夏晓芬说,小张也被关了起来。
“到底是哪个短阳寿的干的?咱又没挖他们家祖坟,干吗要这么害老陆和凤丫头?”杨喜莲气得肝疼。
李民朴也觉得奇怪,为了捞亲家公出来,他没少送东西给人家,这下好了,东西收了,人又抓了走了,算是怎么回事嘛?“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李叔叔,不用找了,我爸爸跟凤姐姐这事啊,很快就会沉冤得雪了。”陆晴川笑嘻嘻地使了个眼色,李民朴马上会过意来,故意大声问道:“上面下来人了?”
“是啊!工作组派人下访,现在正在我那个叫马良忠的同学家呢!”陆晴川捕捉到了马南湘脸上掠过的慌张,接着下猛药,“不过听说他也是被一个姓马的人指使的。”
“姓马的?”杨喜莲追问道,“没打听到他的名字吗?”
陆晴川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妈妈不要急,那姓马的跑不了。反正等工作组的问完话,小红帽就会去抓她的。”
虽然有人罩着,但马南湘还是惧怕李家的实力。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三条人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她到的时候,万良忠正在锁门。
马南湘一把抓住他背上的布包,沉着脸问:“你跟工作组的人说了些什么?”
万良忠嘴巴一撇,哽咽着说:“马南湘你太狠了,明明是你逼我去北区菜市场的宣传栏里张贴你写东西的,给公社写举报信的也是你,到头来却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你把这些都告诉工作组的人了?”
万良忠边抹眼泪边说,“是啊,你做得出初一,就别怪我做得出十五。”
马南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笑道:“你最好赶紧去找工作组的人,告诉他们,刚才的话都是你胡说八道,张贴东西、举报信全是你神经病发作干出来的好事,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怎么样?”万良忠狠狠地吸了几口气,“你去告诉王主任我戳他单车胎吧,看他能山长水远的叫我赔!”
马南湘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个老鼠胆的傻瓜居然敢顶撞她,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抽得万良忠嗷嗷叫,“蠢货,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背后有人,你看到时候是你挨整呢还是我挨整?”
陆晴川晓得马良忠不经吓,从院墙外走了过来,“湘湘,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马南湘并不害怕,听到了又如何?就算闹到工作组去,她抵死不承认讲过那些话不就结了?她满脸茫然,“你听到什么了?刚刚我没说话啊!”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没凭没据,我爸爸和凤姐姐就平不了反啦?”
蠢婆娘现在本事不小,竟然猜出她的心里话,这让马南湘吃惊不小,她一把拨开陆晴川,“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然而,刚走出院子,她便停了下来。因为,有两个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左边的是李民朴,右边的矮矮实实,穿着一身蓝卡叽布衣服,看起来像个干部。
“马同志,我是下访的工作组成员黎永昌,刚才你所说的话我全听到了,麻烦你和万良忠同志跟我去工作组接受调查。”
马南湘楚楚可怜的样子很无辜,“黎同志,同学之间开个玩笑而已,这也用得着调查?”
“调查是我的工作,请你配合。”黎永昌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又对着院子里招招手,“万同志,你也来。”
万良忠唯唯喏喏地走过去,勾着头不敢看人,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搭着,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万同志,不要怕,”黎永昌语气温和,“把你晓得的情况说出来就行了,走吧!”
陆晴川笑看着脸色铁青的昔日好友,以为从此往后,她们就算彻底了断了,马南湘再也没有机会祸害他们了。然而,她不晓得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第十九章 生一大堆
出乎意料,马南湘当场被放了回来,因为万良忠在工作组一口气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对于这样的结果,杨喜莲仍满心欢喜。为庆祝陆文忠和陈小凤平安回来,她特地跟同事调了班,托人买了三斤猪肉,请李民朴两口子过来吃饭。没有亲家公忙前忙后,陆文忠和陈小凤哪能那么快出来?
猪肉炖红薯粉条做好了,陆晴川先拨了些到搪瓷缸子里,又盛了一碗饭装进布袋。
“哎,川川,不用给你哥哥送饭,他一会儿就下班了。”杨喜莲把拍好的黄瓜放进水瓢里,边放佐料边说。
陆晴川一笑,顺手提了半瓶苞谷酒,“才不给他送呢!李大伯不肯过来吃,我给他送过去,省得他一个人开火,麻烦。”
杨喜莲爱怜的看着女儿,小小年纪,懂得为人处事了,以后嫁进李家,必然能跟大家和睦相处,不会过苦日子,“那你快去吧,记得催一下你夏阿姨他们。”
陆晴川到的时候,李大伯正对着一张泛黄的相片发呆,那是他在部队照的唯一的一张相片,半旧的军装、军帽穿戴整齐,腰间系着一条棕色的皮带,精神抖擞,气宇轩昂,背景是一艘巨大的舰母。
发现陆晴川站在门口,他把照片缓缓推进写字台的玻璃下,“川川来了?快进来!”
“哎!”陆晴川应得甜甜的,掀开竹帘进去,“李大伯,想远征哥哥了吧?”
李大伯原本有位很漂亮的爱人,很不幸的是,爱人死于难产,孩子也没有保住。后来,他一直孤身一人,把所有的心血倾注到了李远征身上。
孩子一去几千里,他怎么可能不想念?“是啊,走了这么久,他应该适应那边了吧?”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陆晴川的泪点,心里头那疯长的思念关不住闸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吸了几口气,没让眼泪落下来,“我们家远征哥哥是最棒的,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那对鹰隼般的利眸,真是个坚强又贴心的丫头,李大伯怕她伤心,话锋一转,指指她手上的布袋,“怎么?给我送东西来啦?”
陆晴川把东西一股脑儿摆在小方桌上,“我做的,尝尝。”
“哟,不光有酒,还有肉啊?”李大伯没有客气,夹起一片猪肉放进嘴里,“嗯,皮薄肉嫩,香而不腻,比我那几个做厨子的朋友做得味道还好,以后远征有口服了。”
陆晴川小脸一红,“李大伯过奖了,好吃就多吃点。这次多亏了你出面请来工作组的人。”
李大伯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只是帮远征做他应该做的事。川川啊,我晓得你跟远征是真心相爱的,以后一定要相互信任、相互包容、相互鼓励,相互尊重,永远不忘初心,做到了这些,就会一辈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