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听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暗语,不由露出困惑的神情,叶怀钰躲在她身后,偷偷看着那个暗影,眼中升起崇拜。
就是这个人把他从博阳侯的护卫那里救出来,他都如此厉害,那被他尊敬的这个“殿下”一定更厉害。
叶怀钰掐了一把身上软乎乎的肉,激动的鼓起嘴,他决定了,他不要读书了,要跟着这个“殿下”弃文从武,然后就可以保护姐姐。
叶蓁蓁觉得肩上凉飕飕的,一看竟然是叶怀钰在那里手舞足蹈,差点把她身上的外袍扯下来,她顿时生气说道:“叶怀钰,你又闹什么呢?”
楚凌渊表情骤冷,走过来将小胖子拎起来,远远地放在门旁边的角落。叶怀钰歪着头看他,眼里有一丝茫然,更多的是畏惧,他咽了咽口水,不敢随意动弹。
“你即刻让人去监视博阳侯的一举一动,孤要知道,他跟章太后都说了什么。”
这话是对暗影说的,但直接面对楚凌渊的叶怀钰却觉得他更加神秘,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崇敬。
暗影走后,影七带着伤药和干净的衣裳回来,楚凌渊撩起她的裙摆,当看见她膝盖上明显的淤青时,脸色顿时沉下去。
影七沉默地递上一个带着凉意的帕子,楚凌渊接过之后,沿着那一圈淤青敷在她腿上。帕子里裹得是一整块冰,落在腿上冰凉刺骨,叶蓁蓁颤了一下,腿忍不住往后躲,却被楚凌渊强硬地抓住,不让她动。
“再动你这条腿别要了,我干脆把它砍下来收藏,你觉得如何?”
叶蓁蓁倒抽一口凉气,眼角控制不住地湿润,像是疼的,又像是吓的。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清润的眸中欲言又止。
楚凌渊的手抬起些许,问道:“还疼?”
叶蓁蓁垂眸答道:“不是,太凉了。”
本以为又会换来一声呵斥,但她没想到楚凌渊竟然不再给她冰敷,直接覆上一只手,在她淤青的地方不轻不重地一按。
“淤青不揉开,你明日一定走不了路,忍着,不许撒娇。”
她什么时候撒娇了?叶蓁蓁心里不满还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坐在那里,目光随着楚凌渊的手移动,不停地轻声吸气。
影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跌打药酒,一股呛鼻子的气味,触到膝盖处的皮肤上烫烫的,没一会儿,叶蓁蓁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差役走进来,正是先前带她进牢房的那一个,楚凌渊听到动静早已把她的裙摆放下,转身看向差役。
差役一慌,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殿,殿下,叶侍郎在门口,说要找他的孩子。”
叶蓁蓁绷了太久,终于如释重负的一笑,爹爹来了,总算可以回家了,在楚凌渊身边多待一刻,她都觉得喘不上气。
“叶怀钰,走,我们回家。”
楚凌渊面色一冷,单手按住蓁蓁的肩膀,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忽然轻轻一勾。
她这么急不可耐想要离开,他偏偏要索取最后一点好处。
叶蓁蓁还没反应过来楚凌渊这笑意味着什么,下一刻就已经天旋地转地被他打横抱起来,她心中慌乱,不由推了推他。
“哥哥快放我下来吧。”
那人不理她的哀求,叶蓁蓁愈发愁苦,这要是让爹爹瞧见,她岂不要羞死了。
楚凌渊抱着她走出厢房,发现雨已经停了,衙门后院里的差役早让影七打发走了。走到与前院相连的门,楚凌渊故意停下,低头凝视她:“你说句好听的,孤让影七送你。”
叶蓁蓁把从小对他撒娇讨好那一套都用尽了,就是不见楚凌渊松口。她急着脱身,病急乱投医地抱住他的手臂,朝着露出的手腕轻轻一咬。
楚凌渊的手顿时微微颤了一下,却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把叶蓁蓁放下,看着那一圈浅淡的小牙印无奈道:“原来我的蓁蓁逼急了也会咬人。”
叶蓁蓁两颊微红,不敢再看他越发幽深的双眸,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走,影七接到主人淡淡投来的一眼,连忙上去扶她。
叶怀钰在一旁只顾捂着嘴惊讶,被蓁蓁恼羞成怒的一唤,才不甘不愿地跟着跑了。
叶锦程心急火燎地在大理寺衙门前等着,他和李海从户部出来就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随后博阳侯的人告知她们被带到这里,他又急着赶过来。
见到监官得知事情原委,他更是气愤难平,博阳侯以势压人,用怀钰来威胁蓁蓁替他进去探监,简直无耻至极。
他来到燕京为官不久,却也知道太子不是好惹的,他的女儿冒着触怒太子的危险替他进去探监,他竟然把他们扔下就走了,经此一事,他对叶氏最后一丝身为同族的认同感也没了。
一群把门户嫡庶看的如此重的人,既要成全自己的名声,又在背地里行着虚伪的事,这样的族人,他宁可不要。
“爹爹。”
叶锦程听到声音,连忙回过头,看见叶蓁蓁明媚的笑脸,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但当他发现叶蓁蓁走路时有一条腿使不上力气,刚放下的心又狠狠一提。
“蓁蓁,你的腿怎么了?”
叶蓁蓁看出父亲眼里的忧心忡忡,一时有些庆幸没换上影七给她找的男装,不然只怕叶锦程更要担忧了。
“爹爹,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刚说完,叶怀钰那个小胖子就跑过来忍不住插嘴:“是啊,他们给姐姐治伤,揉腿……呜……”
叶蓁蓁不等他说完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对叶锦程指了指影七,说道:“是这位影七姑娘给我上的药,她是太子的护卫,按说这事还得多谢殿下,他不仅没有怪我乱闯,还让影七姑娘送我出来。”
叶蓁蓁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家爹爹,见他相信自己的话,对影七道谢,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去,在路上碰上出来寻人的柳氏。蓁蓁与父亲相视一眼,都不敢告知她真相,于是蓁蓁只好说自己与叶怀钰玩闹时不小心摔了,难免听了柳氏一路的数落。
*
雨后初晴,天际映出一条红霞。博阳侯冒雨进宫,见到章太后便开始哭诉,说叶静怡如何无辜,太子虽是储君,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未免欺人太甚。
章太后听的头疼,最后一道懿旨打发了他。
此时太后身边的常嬷嬷正在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听见章太后叹息,不由停下动作,劝道:“娘娘别为了这些杂事挂心,您都好几日没睡个整觉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章太后冷哼一声:“这满朝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哀家快点死,皇帝可劲的折腾,无非是怕他熬不过哀家的寿命,这是不甘心呐。”
常嬷嬷说道:“娘娘既然知道,就更不该动怒了。”
章太后点头:“哀家心里有数。”
她已经不在盛年,虽说看起来依旧年轻,但她心里知道在这副精心保养的外壳下,是一个苍老颓然的灵魂。几十年能熬死景惠帝,或许再加上一个崇光帝,但她可没有余力,再用同样的方法掌控下一个皇帝。
“哀家老了。”章太后轻轻一叹。
常嬷嬷急着说道:“太后娘娘,您不能这么想。”
章太后不理会她的劝说,幽幽说道:“在哀家彻底使不上力气之前,要给章氏找一条退路。”
常嬷嬷一惊:“您是说……太子?可他怕是会记恨您当年下毒害他母亲的事。”
章太后淡淡摇头:“时移世易,只要他能娶了瑶佳,章氏就能再维持几十年的荣光。”
“他和皇帝之间并不是绝对的信任,否则他为何不肯娶了皇帝属意的贺依兰。”
常嬷嬷近日也听了一些谣言,不由开口说道:“可是老奴听闻太子对叶氏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极为在意,他会同意吗?”
章太后轻哂:“天家无情,他是要做帝王的人,岂会在意一个对他毫无助力的女子。而瑶佳不同,她背后站着的是整个章氏,谁能抗拒这么大的诱惑,太子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你且看吧。”
常嬷嬷一向对太后十分信服,但这一次她竟然产生了茫然,太子当真会选章瑶佳吗?
博阳侯拿着太后懿旨从大理寺带走了叶静怡,燕京的各大世家一直观望此事,心照不宣地从这一件小事里看出了更深层的意思。
东宫与太后的关系怕是要解冻了。
众所周知,太子一向特立独行,谁的面子也不给,连崇光帝这个亲爹都未必能办到的事,太后却办到了。
这说明了什么,太子也许是在用此事向章太后甚至是章氏一族示好。
章太后得知楚凌渊接到自己的懿旨,就十分干脆的放了叶静怡,便觉得自己摸清了他的心思,如此看来让章瑶佳做太子妃,确实可行。
叶静怡被博阳侯接回家的隔日,蓁蓁便听说了,柳氏回来把从别人嘴里得知的详细都告诉她。
“叶静怡回去后便发了高烧,今早退烧后,人还是不太清醒,一直说着胡话。据说她的婢女莲香要给她擦洗,还被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挠花了脸。”
叶蓁蓁心里没有快慰,也不觉得多解恨,不管叶静怡是一时神智失常还是永远疯了,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因而这些话,她听听也就罢了。
过了没几日,燕京城里开始流传一个初时听着十分荒谬,却慢慢让人信以为真的消息。
章太后要给太子和她的侄孙女章瑶佳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小可爱们。
第39章 怪梦
自从叶蓁蓁在大理寺遭了一番罪, 柳氏就整日念叨再也不让她随便出门,对叶怀钰更是耳提面命,让他老老实实读书顺便在家里看住姐姐。
蓁蓁在柳氏的照顾下, 休养了这么多日子, 腿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痕迹, 但柳氏还是觉得不放心。
“毕竟是个姑娘家,身上落下疤痕, 等你将来嫁人的时候就该难受了。”
蓁蓁撒娇地摇晃她的胳膊:“娘别说了, 女儿不想嫁人, 就想一直赖着你。”
柳氏瞪了她一眼, 想数落她两句却又不忍心, 那一边费氏身边来人,要她们几个媳妇去商量给叶静怡送些补品, 柳氏只好不甘不愿地去了。
叶蓁蓁耳边才清净了一会儿,就看见月竹从外面回来,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竹篮,她才想起来, 早上月竹去西街的糕饼铺排队买绿豆酥了。
只是让她纳闷的是,月竹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买到点心却一点也不高兴。
蓁蓁唤她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抢你的点心了?”
月竹把竹篮放下, 别别扭扭说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姑娘,奴婢听到她们在议论一件事。”
蓁蓁好奇地问:“什么事呀?”
月竹看了看周围, 只有叶怀钰在旁边练大字,于是小声说道:“街上的人都在说,太子妃的人选定了,章太后准备等章家姑娘及笄后就给她和太子赐婚呢。”
叶蓁蓁本来伸向竹篮的手顿了一下,忽然就对那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绿豆酥不感兴趣了,她撤回手,有些惫懒的问:“谁传的谣言啊?跟真的似的。”
她记得上一世楚凌渊根本就没有太子妃,直到登基做了皇帝,后宫也一直空着。后来更是听说章太后还一直在想办法给他塞美人,可他表面上是收下了,之后那些美人就离奇的一个个暴毙。
楚凌渊和章太后的恩怨,她也听过一些,章太后给阮夫人下毒,害的阮夫人差点一尸两命。这么大的仇恨身为人子只怕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更别说是让楚凌渊娶章氏的姑娘了。
她心里想了这么多,听着月竹的话却还是慢慢地产生了一丝犹疑。
月竹脸色难看说道:“姑娘,奴婢一开始也不信,但听说这几日东宫给章姑娘送了好些东西。章家的下人也排队在糕饼铺买点心,她亲口说的,过几日章姑娘的及笄礼,太子殿下很可能会亲自去送贺礼。”
她小声抱怨道:“太子怎么这样啊?那个章姑娘欺负你,分明不是好人,万一她做了太子妃,那姑娘你该有多为难啊。”
叶蓁蓁心里没来由的烦闷,阻止她再说下去,说道:“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你这说的都是些没影的事,你去先把绿豆酥放起来,别让怀钰贪吃,他正换牙呢。”
月竹一脸的欲言又止,但怕被自家姑娘嫌弃,只好拿起竹篮去放好。
叶蓁蓁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被树上不时传来的鸟叫声扰得越发心烦,便起身向堂屋里走,她心事重重,进屋之前甚至忘了嘱咐叶怀钰好好用功。
叶怀钰望着手下那笔歪歪扭扭的大字,摇头晃脑地朝堂屋里瞄着,发现叶蓁蓁没再看着他,立刻撒着欢跑出了院子。
但不巧的是,他一出院门就跟一个人撞上了,眼前的女子身材高瘦,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他,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叶怀钰胆怯地退后两步,觉得这人很眼熟,很快想起来她是那天把他和姐姐从大理寺送出来的人。
小胖子扭头朝院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姐姐,那个殿下的人过来找你了。”
叶蓁蓁刚刚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听见叶怀钰的喊声。她连忙走出堂屋,见来的人是影七,微微一笑说道:“是影七姐姐呀,叶怀钰,不许嚷嚷,继续练字去。”
叶怀钰不满地哼了一声,回到一旁的桌前写大字去了。
叶蓁蓁让影七去里面坐坐,她却拒绝了,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花纹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