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染染不敢继续想下去,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喻锦年知道小姑娘懂了他们的意思。
本来之前就想着帮小姑娘把父母留给她的财产拿回来,所以也陆陆续续调查了一些池家的开销。一开始除了查到池家确实动用了那笔钱外,并没有发现异常。时间长了,将账单做了对比,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每年都有笔八十万的固定开支,但是并不是直接汇到张黎的账户,中间还转了几道手。这才导致他们先前查了那么久都没发现。要不是将所有账单做了个汇总与对比,觉得这八十万有点奇怪,他们也不会顺着这条线查到张黎头上。
可最终的收款人是张黎,这件事就细思恐极了。一查到这个结果,他们赶紧将池林所有的转账汇款记录全部调查了一遍。不仅包括接手那笔财产后,还将池染染父母出事之前的那段时间,池林的所有转账记录与通话记录全部查了出来。
细细筛选信息之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场车祸,怕不是交通肇事那样简单。
收存好他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喻锦年与方茹犹豫了很久,究竟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小姑娘,主要还是怕她知道后无法接受。
但喻裴坚定地表示必须要告诉,因为这件事攸关小姑娘的父母,她享有知道这件事情的权利。只不过需等上几天,待全国数学联赛考试结束后才可说。
小姑娘为这场考试准备了很久,他不想因着别的事扰乱她的心神。
故而,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听懂了喻锦年的言外之意,池染染完全不敢相信。她爸爸跟池林是亲兄弟,她家里也对池林一家多有照顾,从来没有对不住他们的地方。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竟然会想到买/凶/杀/人?
可喻叔叔是不会骗她的。这算什么,真实上演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池染染气得浑身发抖,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说了句身体有些不舒服后就跑上了楼。进了房间脱掉鞋,将整个人裹进被子里缩成一团,连晚饭都没有吃。
方茹担心小姑娘得紧,当即就想追上去看看,但被喻锦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让小姑娘一个人静一下。
好不容易从父母车祸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切都在走向正轨的时候,突然被告知父母的死大概率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不单是小姑娘,这换了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等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小姑娘还是闷在房里不肯下楼,喻裴熬了碗小米粥端了上去。敲门没人应,就直接开门进了卧室。
鞋子乱七八糟横在房间的地面上,而柔软的床中央拱起一团,连带着紧裹的被子都在微微颤抖。
抿紧了唇,喻裴将小米粥放在桌上,人轻轻坐在了床边,伸出手想将小姑娘蒙在头上的被子掀起来。刚掀起一个被角,手中的被子就被死死拽住,拖不动分毫。
微微叹口气,喻裴轻声道:“不要蒙在被子里面,会难受的。要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用害怕。
耐着性子等了好久,床上那一团终于动了动。蒙在头顶的被子慢慢被往下拉开,露出了小姑娘红彤彤的一张脸。大概是蒙在被子里时间久了,呼吸不畅造成的。
眼睛红红的,还有些微肿,面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果然一直在偷着哭啊。
揪了两张早就备好的纸巾,将池染染脸上以及眼睫毛上挂着的眼泪擦干净。望着小姑娘那张稚嫩的脸,喻裴忽然就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还这么小的年纪,换做别家的孩子还赖在父母身边撒娇呢,可她除了年事已高的外婆却再没有亲人了。
喻裴心里第一次有了扯着疼的感觉,这样的情绪是为了跟前这个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样的姑娘。
先前温热的小米粥已经凉透了。喻裴飞快下楼用微波炉打热了再端上来,柔声哄着神情呆滞的小姑娘喝一口。
费了半个小时,一碗小米粥也只勉强喝了小半碗下去。凑到嘴边的勺子再次被推开,小姑娘呆呆地又躺下了,全程沉默不语。
卧室明亮的大灯被喻裴关掉了,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台灯。在凌晨两三点时,看着小姑娘小声抽泣着睡着后,喻裴将下垂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关了台灯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方茹他们很早就起了床。正担忧着池染染的状态,就见她从楼梯口下来,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
哭了很久,将情绪彻底发泄出来后,池染染心里好受了很多。父母已经走了,她再怎么难过都不会回来。况且池林他们还没得到惩罚,她又怎么可以自暴自弃呢?
想通这点,池染染重新振作了起来。害方茹他们为自己担心了一宿,池染染过意不去,抱歉道:“我已经没事啦。”
“没事就好。”方茹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小姑娘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已经不是那副没有生气的样子,喻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
因着喻家无意中发现的事相隔事发那时已经四五年了,时间有些久远,很多线索或许早已湮灭。现在要想找到确实充分的证据证明那场车祸是人故意为之,难度很大。
为了揭露真相,喻家特意找了警局的朋友暗中帮忙调查这件事情。除了喻家已经找到的线索,还把当年出事的那个红绿灯路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仔细查看了好多遍,又走访了池家与张黎未进监狱前的左邻右舍,多方了解当年的情况。
随着掌握的线索与证据越多,当年的车祸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可池家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丝毫不晓得即将面临怎样的局面。池老太成天骂骂咧咧的,不是在咒骂池染染,就是在挑剔李岚这个媳妇儿没用。
自那天池染染放下话走后,隔了没两天物业的人就找上了门,让他们尽快搬离那套房子。池老太哪肯搬啊?死活赖着就是不走。不得已逼得物业报了警,最终还是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走了。
搬出池染染名下那套房子后,他们又没有别的去处,只好暂时搬到了池林那套房子里。刚好池颖被送进了少管所,家里空了一间房,也就让池老太与老伴俩人住了进去。
以前没住在一起还不觉得,现在搬到一起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池老太对这个儿媳妇哪哪都看不顺眼。动不动就念叨她饭做得难吃,干家务活也不利索。还当着她的面说她没文化,所以才把女儿教成了个罪犯。
池颖的事本就是李岚心口的一根刺,碰不得、说不得。自从女儿出了这档子事后,周围邻居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跳广场舞的几个小姐妹也不约她了,就算偶然碰着了也装作不认识她。
这种像个瘟神一样的生活,李岚早就过够了。偏偏池老太跟过不去了似的,逮着这个事儿在她面前损。这可把李岚隐忍的火气给勾出来了,当即就跟池老太吵了起来。
一看儿媳妇敢跟自己犟嘴,池老太三分的气焰立马升到了七分,嗓门嚷嚷得更大了。两人吵着吵着,也不知谁先动起了手,厨房的锅碗瓢盆都被扫到了地上。
等池林不耐烦地想出来劝架时,就发现他妈躺在了冰凉的地上直抽抽,脑袋瓜后边还有一大滩血。而李岚发着抖站在一旁,嘴里循环念叨着:“我就是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没站稳磕在了洗手台的边角。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的。”
池林现下也没法跟李岚计较,赶紧拨打了120,将池老太送到了医院。经过一番全身检查,医生遗憾地通知家属:病人全身瘫痪了,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诊断通知书一下,池林心都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5 11:50:24~2020-03-15 22:0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汤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认罪
因着池老太瘫痪在床动弹不得, 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需要人全天守在病床边照顾。老伴年事已高, 自己都顾不过来, 更不用谈照顾旁人。
儿媳妇李岚说什么都不愿意来医院。而池林守了一天就厌烦得不行, 干脆找了个护工, 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三五天都难得来看一眼。
见家人并不重视, 一开始兢兢业业照顾池老太的护工也就松懈了。擦身子、换衣服这种事原本两三天就得做一次,现在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会做,更别提给老人做肢体按摩什么的。有些时候护工嫌弃她脏, 甚至还会对她进行打骂。
虽全身瘫痪,但池老太还是有意识的, 只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遭受到了护工这样的虐待, 她动不了自然无法反抗。好不容易等了半把个月,终于把最疼爱的儿子盼来了。她放在病床上的手不断颤抖着,嘴巴嗫嚅着想要告诉儿子自己遭受到的非人待遇。
面部肌肉抖动着, 她试着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并不是完整利索的句子, 反倒像是婴儿般的牙牙学语,咿咿呀呀的。
看到一向势利的老母亲变成这样, 池林心中没有半点疼惜, 表现出来的尽是厌恶与嫌弃。病房里飘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池林狠狠皱了皱眉。在门口通风的位置站了不到十分钟,交代了护工一些事情,自己捂着鼻子匆匆忙忙的又走了。
望着儿子急匆匆远去的背影, 池老太焦急的很,咿咿呀呀的更大声了。病房门一关,护工走了过来,池老太顿时心如死灰,直挺挺躺着不敢吱声。
护工将手中洗脸的毛巾拍在池老太脸上,而后用力在她脸上抹了几把,边抹还边讥笑道:“怎么,刚才还想告我的状啊?可惜喽,你儿子并不在意你的死活。”
“知道刚刚他跟我说什么吗?”护工阴着脸笑了下,接着道:“他说,看着你快要不行的时候,让我提前两天告诉他,他好预约好殡仪馆。到那时直接送到火葬场,免得你的尸体没地儿摆放。”
“嘻嘻,你儿子盼着你早死呢!”
脸上被毛巾擦得生疼,同时听到护工这番话,池老太心里又气又疼,竟然一口气没上来造成了间接性休克。护工那一刹那还真吓着了,赶紧喊了医生过来。经抢救捡回了一条命,但人除了傻痴痴望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已经对外界的说话声没什么反应了。
池家祸不单行,在池老太瘫痪后不到一个月,在单位磨时间等着下班的池林被警察找上了门。乍一看到警察,池林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逐渐滋生。
在警察说明是为几年前他兄长车祸一事而来,请他配合调查时,他内心慌乱如麻。但面上镇静自若,声称自己想要先去一趟厕所。
厕所里的窗户是开着的,大小刚好够一个人钻过去。这里是二楼,下边是一片绿化地。池林半掩着门假意上厕所,实则瞅准了时机往窗户那边挪。只是一只脚刚踩上窗台,后边的衣领就被冲进来的警察扯住了。
逃跑失败,最终还是被拷着送上了警车。
等池林到了警局才知道,自己的妻子李岚已经被捕归案了。他见不到李岚,这些都是听审讯他的警察说的。
他不敢确定警察到底掌握了多少,因而被问及的问题都回答得半真半假。但只有一点,他打死都不承认自己买/凶/杀/人。
至于在兄长发生车祸前,他曾给张黎转过一笔钱,以及之后的每年都会固定转八十万到那个账户,池林是这样解释的。他说自己偶然认识了张黎,了解到他妻子得了尿毒症,每年光是做透析都要花费不少的钱。孩子又还在上学,学杂费什么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觉得张黎可怜,他就伸出了援手。与买/凶/杀/人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其他的一些怀疑点,池林也一一进行了辩解。
说得倒是巧合,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下案件的调查焦灼了起来。警察手里只有间接证据,没有直接证据,且掌握的间接证据拼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还差了那么一环。
正当警察束手无策,池林暗自得意的时候,关押张黎的监狱传来消息:张黎认罪了。
这个因交通肇事罪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再有两年多就能刑满释放的男人认罪了。他承认当年是池林找上了他,要他开车故意去撞死那对夫妇,再伪装成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好处是他立马可以得到一百万,且以后每年账户里都会进账八十万。
他的妻子患了尿毒症,只能靠做血液透析来维持生命。每做一次透析都要花费很多的钱,而他只是个货车司机,根本负担不起高额的医疗费。没有办法,他就答应了这场交易。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审讯室里的李岚情绪崩溃了。疯疯癫癫状,把什么事情都和盘托出。
有了同案犯的指证,甚至还找到了池林吩咐张黎杀/人的录音笔。那是当年张黎怕池林事后不认账,留作的后手。
有了完整的证据链,哪怕池林再怎么否认都无济于事。最终池林与李岚因故意杀人罪被提起公诉。而原本两年多后就可被放出去的张黎,这辈子都出不了监狱了。
且随着池林一案调查的深入,警方无意间还挖出了另一桩案件,一桩强/奸案。犯罪嫌疑人正是池林的儿子池瑞。
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又找到了行贿受贿的一系列证据,好几个警局官员掉了马。
事情到了这一步,总算有了个初步的结果。除了池瑞还在潜逃外,犯罪的人都得到了法律的制裁。
看到了这些人的下场,池染染安下了心。周末买了束花去祭拜父母,将所有的事情都细细讲给他们听,也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
说着又哭又笑的。最后擦了擦眼泪,回望了一眼墓碑上父母笑意温和的照片,也轻轻地弯起了嘴角。
身后一道彩虹架了起来,终究是雨过天晴了。
池林与李岚被关了进去,池瑞又不知所踪,池家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照顾池老太的护工没收到下个月的工钱,当即就收拾东西跑了,丢下池老太一个人在医院。
而医院也不是善堂,总拖着各种费用没人交,于是打电话给了池老太的老伴。池老头从来不管钱,身上更没有钱。不得已,医院终于联系上了池染染。
因着池林一家进了局子,池老太又是这个状况,喻家争取到了池染染的监护权。理所当然的,池染染父母留下的那笔财产除去池林他们私自用掉的,剩下的钱方茹都存到了池染染自己的银行卡里。加上房子等不动产的价值,统计一千四百来万。
接到医院打的电话,池染染沉默片刻,终还是去了一趟。
不管池老太他们以前做得有多过分,但他们对爸爸终究还是有生养之恩。池林他们是靠不上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自生自灭。
联系好离医院不远的养老院,给池老头办了入住手续。看池老太的身体状况,怕是也活不了两年了,不适合在养老院待着。池染染续交了住院费,让她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还请了个靠谱的护工,让护工负责池老太的衣食起居,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她。
但衣不解带伺候在床前,池染染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出于责任,她会负担他们合理的花销,有空会偶尔来看看他们。
她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广,对池老太他们以前做的事情做不到心无芥蒂。
如此,已经仁至义尽了。
办好续费手续后,池染染本打算离开了,但意外的在医院碰见了单言。
单言看见她出现在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冲着她善意地笑了笑:“这么巧,池染染同学?”
“是啊,真的很巧。”池染染笑着回了句,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在医院呢?生病了吗?”
“是我妈妈生病了,我陪她过来治疗的。”单言依旧笑得温和。
“这样啊,那祝阿姨早日康复。我就先走了,再见。”池染染道过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单言站在医院缴费窗口,望着池染染的背影出神。良久轻轻道:“她不会好了。医生说患了尿毒症还挺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了。”
“她一直盼着爸爸出狱后,能够一家团聚。可是,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是他亲手掐断了妈妈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