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男装虽然带着些书生气,但也称得上清俊疏朗,没那么娘里娘气的吧?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侯凌跟她关系一般,举荐她的时候没为她说好话,导致祁崇归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于是就挑剔了些?
上一世戚绵刚到丽正殿的第一个月,并没有被他叫进殿中的经历,第一次在祁崇归面前露脸,就是在秋猎时小露一手,才得他另眼看待。
如今没了她身手的加持,单看她的相貌,怕是会觉得她武艺平平,空有其表?
想到刚刚含桃羞怯忸怩的模样,戚绵琢磨着,总不会是嫉妒她样貌太好,挡了他的风头吧。
转瞬之间,戚绵脑中划过无数种想法,最后化为她恭敬拱手,低眉道了句:“殿下,人不可貌相。”
祁崇归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似是不屑。
戚绵面上毫无波动,神色自若。心下却暗自腹诽,这么嫌弃她的话,赶紧把她赶出去也不错。
“气性倒是不小。”祁崇归回身落座,执笔书字,“过来,为孤磨墨。”
“……是。”
戚绵踌躇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走到了案边。
她堂堂禁卫,为什么要做磨墨的活儿?
戚绵拿起墨条,一手按住砚台,发力研磨的时候,余光瞥了眼神情专注的男人,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人,不会记得上一世吧?
不不不,他看她的眼神还是很陌生的。若是记得上一世,砍了她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任由她到他的身边?
临死前,莫毅堂而皇之地说出她身份的那刻,祁崇归看向她的目光冰凉透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身边人的隐瞒欺骗?更何况,她是真的为莫毅递过消息的。
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她一心营救的被敌人抓走的人质,竟然是蛰伏在身边多年的细作,她也会非常恼怒吧?
刚开始重生的时候,戚绵确实希望祁崇归记得上辈子,哪怕为此她会丢掉性命都无所谓。但随着重生的日子过久了,她开始贪恋这种好好活着的感觉。这辈子她不为莫毅做事,不背叛祁崇归,但也不想暴露身份,被他抓进大牢。
就这样苟且地活着吧。
戚绵轻舒一口气,没注意到祁崇归的目光已经盯着她很久了。
正这时,太监李化步入殿中,把之前祁崇归安排他出去找的书呈上来。
李化看见戚绵一个禁卫居然在磨墨,心头一惊,连忙走过去,想接替戚绵:“让奴婢来吧。”
戚绵巴不得呢,连忙把墨条递给李化。她后退两步,躬身又行一礼,试探道:“殿下,那臣便出去了。”
祁崇归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轻嗯一声。
戚绵退出殿外,开门时带了一阵风。
李化专心磨墨,觑一眼祁崇归似乎不太愉悦的神色,冷不丁一阵风灌进领子里,竟让他情不自禁一个哆嗦。
他怎么感觉,这夏风有点凉飕飕的?
戚绵再次在殿前站定,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已是月上中天,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她就可以去后罩房歇息了。
不过,都这么晚了,祁崇归怎么还不睡?
戚绵甩甩头,驱散脑中的思绪。管他呢,跟她又没关系。
白日里睡了一天,戚绵并不觉得困,干站着也无聊,索性琢磨起怎么对付戚博舟的事。终于挨到了换班l*q的人来,戚绵交接完毕,欢欢喜喜的去后罩房睡觉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不久,丽正殿终于灭了灯。
翌日上午,散朝后,侯凌被叫到丽正殿,祁崇归扔给他一个折子。
侯凌展开来看,匆匆阅完,不由面色一变。
折子上正是说了有关晋国的密报。祁崇归因着前世记忆,派了人去晋国查探一番,果真查到了国师莫毅培养的那一堆徒弟的事,现已纷纷派出,不知潜伏到何地去了。
“当年战事已久,父皇不愿再劳民伤财,才放任晋人在北地苟且。但吴争并不甘心,近来又有动作,意危我社稷。你警醒些,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混进东宫。”
侯凌双手将折子放回案上,品味着祁崇归话里的意思。近些日子东宫添的新人就只有月前新进的那一批侍卫,难道太子怀疑新进的侍卫有问题?
“是。”侯凌道,“不过东宫选拔侍卫,都是经过筛选的官家子……”
“若是那官员本身就有问题呢?”祁崇归睨他一眼,神色不悦。
前世戚绵能混到他身边,侯凌功不可没,他不怀疑侯凌的忠心,但他脑子也忒愚笨了些。
侯凌心头一凛:“是,敢问殿下是怀疑?”
祁崇归沉默。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停顿了一会儿,淡声道:“并无。只是让你盯紧些,如有异动,立即来报。”
侯凌总算明白过来,应了声是。
又过了几日,是祁崇归生母元德皇后的祭日。
元德皇后是皇帝祁召的原配,但不巧的是,正好在祁召攻入丹阳城,即将称帝立国的前一个月病逝,皇后之位都是祁召登基后才追封的。如今的继后是元德皇后的亲妹陈氏,也是祁崇归的姨母兼养母。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祁召都会罢朝一日,以示哀思。祁崇归亦提前沐浴斋戒,前往供奉其牌位的长生殿祭奠。
戚绵候在长生殿外,神情肃穆,心中却愈发不安了。
今日恰巧轮到她上值,祁崇归随手指了一个侍卫跟着,她就跟着过来了。
祁崇归辰时入殿,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戚绵发愁地看看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乌云滚滚笼罩着皇城,已经能听到雷声了,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暴雨倾泻而下。
祁崇归还好,出入都有人张罗着打伞,她一个侍卫,就惨了。
正想着,仿佛是为了配合她担忧似的,只听轰隆隆一声惊雷,下一瞬,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戚绵稍微往后挪了挪,想借着屋檐避雨,然而暴雨配疾风,倾斜的雨点还是噼里啪啦地朝她身上砸过来,不一会儿身上就湿了。
戚绵认命地站着,祁崇归却在这时走了出来,一手背后,淡淡地瞥她一眼:“去偏殿避一避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戚绵:“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帅。”
第5章 嘲笑
戚绵默默跟在祁崇归身后,走入偏殿。大门合上,将如注暴雨挡在殿外,亦隔绝了雨声的喧嚣。
祁崇归踱步至殿中的案几前,撩袍跪坐,骨节分明的手执起桌角放置的银壶,斟出两杯茶水。一杯搁到对案,一杯放置自己身前。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戚绵时,戚绵才猛然意识到,她这是,让太子亲自给自己倒了茶?!
吓得她连忙跪坐在案前的软垫上,低下头:“臣惶恐。”
她也太没眼色了,怎么能让太子给自己倒茶呢?
“无妨。”
祁崇归收回目光,端起杯盏凑到唇边,轻抿一口。
一角的熏炉上,香烟袅袅。戚绵手捧瓷杯,被冒出的热气熏得眼前一阵恍惚。
她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是锈了,才会傻乎乎跟着太子进了偏殿。
殿中这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太子并不知道她是女人,但也是孤男寡女。
戚绵有些头疼,她明明不想再靠近他的,怎么就还是不由自主地成了他的亲卫呢?
好在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戚绵没等多久,外面的雨就停了。
殿外传来李化的声音:“殿下,侯大人求见。”
祁崇归瞥眼戚绵,起身出殿,戚绵连忙跟上。
长生殿离东宫尚有一段距离,祁崇归跨上轿撵,戚绵跟在旁边走着,行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回到了丽正殿。
侯凌已等候多时,奉上一道折子。
戚绵仍是在殿外候着,她目眺远方,触目所及皆是红墙碧瓦,亭台楼榭,高低错落。经了暴雨的洗刷,那颜色更加浓郁了。
盯了一会儿,她就有些出神。做侍卫的日子真的无聊透了,若不是因为莫毅,她干什么要跑来这里受罪。
正想着,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侯凌走到戚绵身侧,递给她一个未封口的信封:“殿下命你把它送去怀化将军府上。”
戚绵微怔,让她送信?还是朝中重臣怀化将军?
她盯着这信,觉得有些烫手:“这信不用封口吗?”
侯凌笑了笑:“不是什么机密,你只管拿去。”
戚绵狐疑地接过,道了声是。
正是到了换班的时候,她便离开丽正殿,上交佩剑,回后罩房收拾东西准备出宫,恰巧碰见刚来宫里上值的昌进。
自从戚绵被提拔到丽正殿当差,二人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瞧见戚绵,昌进唇边便扬起笑意,一双眸子灿如星辰,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这是要回去了?”
“嗯,”戚绵点头,拿起桌上自己惯用的杯子咕咚咚喝了两口水,抹了把嘴角,“太热了,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真是受罪!”
昌进不意她竟然喊累,挑眉道:“戚兄在殿下身边当差,竟还嫌苦?回头若能得了殿下的赏识,被举荐到军中任职,便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
戚绵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吐苦水:“若不是我爹逼着,我才不来呢。我没那么大志向,只想着斗鸡走狗,庸碌一生。”
前世她在东宫是勤劳刻苦的励志形象,这辈子却不想那么累了。反正她在东宫待不久,还不如一开始就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平庸的印象,到时候辞官归家,也算符合她的做派。
昌进见她如此说,眸中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戚兄怎可妄自菲薄,岂不糟蹋了这一身武艺。”
“我倒是很羡慕戚兄你,”昌进想了想,心里有些怒其不争,便提议道,“不知戚兄可愿将武艺传授在下一二?”
说不定戚兄被他一身正气刺激,就有上进心了呢?
戚绵:“……”
她转过头,上下打量昌进一眼。想到上一世的时候,昌进确实老缠着她让她教授剑法,只不过后来由于祁崇归的嫉妒心作祟,不让昌进靠近她就作罢了。想不到重来一次,兜兜转转,昌进还是要缠着她做她徒弟。
昌进虽是成安侯家的贵公子,家世不知比她好了多少倍,但从没什么架子,两辈子都是真心把戚绵当朋友相处的。因此戚绵并不排斥他,惊讶过后,就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你回头再跟我约时间。”戚绵打开房门,率先出去,“我先回去了。”
“嗯!”昌进欢快地应了一声,跟戚绵分别。
时间已是正午,乌云散去,太阳又冒了头。
戚绵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去怀化将军府送信。怀化将军并不在府中,是老管家接待的她。戚绵想了想,既然侯凌说不是什么机密,也没交代一定要送到怀化将军本人手上,那她就交给将军府的老管家也没关系吧?
说干就干,戚绵把信留下,就回戚府去了。祁崇归都不封口,她还怕什么?
回到戚府东院,挽春已经备好饭食等着她。戚绵狼吞虎咽一波之后,终于觉得恢复了力气。挽春拿着蒲扇给她扇风,心疼道:“辛苦你了。早知道会让你这么累,当初就应该劝师父用美人计。”
“……”戚绵正在喝水,差点没呛着。她抚了抚胸口,缓了一口气,瞪着挽春,“你让我用美人计?”
挽春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师姐苏妩。”
挽春换了个手拿蒲扇,继续扇风,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让你用美人计,你会吗?若是让楚太子见到你打架时候的凶悍模样,怕不是要被你吓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