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便从宫人憋笑的表情里发觉不对。在水镜中看到自己脸上的“妆容”后,气得头冒青烟,瞬间将刚才说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父君说,要不是因为她长得太像母亲,小时候不知要挨多少揍。
想起童年趣事,冉轻轻不禁弯起嘴角。
一片红色的玉婵花瓣,悠悠旋转,落在她的眉心正中。
殷华侬刚把虞钟打发走,来这儿找她,刚好看到玉蝉花瓣落入她眉心这一瞬间。这玉婵花瓣太过大胆,居然敢轻薄他的心肝,真是不想活了。
王上和王后终于和好,底下的内侍和宫女们高兴极了。
他们再不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自从王后搬去偏殿,王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若不是有裴监在前面顶着,他们吓都被吓死了。
齐王从寝殿走到庭院,神色霁朗,遇见行礼的宫人们脸上还挂着笑,食指放在嘴旁,暗示他们不要行礼,更不得惊扰了躺在秋千床上小憩的王后。
宫人们捂嘴笑,无声的点头。
刚才王上冲她们眨眼睛!
王上不生气的时候真好看,眼睛眨巴一下,都要将人的魂儿都勾走了。满心小鹿乱撞的宫女,因为殷华侬偶然的俏皮举动,忘记了这位其实是众人口中的残暴之君。
日头渐盛,此时正是白昼里气温最高之时,庭院中的玉婵花香愈加浓密。
太阳晒得太舒服,冉轻轻躺在树荫底下差点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落入一个人怀里。
即使不睁开眼,她也知道是谁!
偌大的齐王宫,除了他,谁敢与她这么亲密?
盛阳照耀之下,冉轻轻骨子里的寒气仍不住的往外渗,她已经做好了与他亲密的准备,却仍旧会害怕。
冉轻轻将脸往他怀里钻,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日撕裂般的疼痛,她仍旧心有余悸。
其实也有快乐的时候,不要总是去想痛的记忆,想想开心的时候。
可是在这种事情上,她甚少感受过身体上的欢愉,更多的只是心理上的满足。
从前,看见他得偿所愿,像偷着腥的猫一样餍足的模样,她比什么都高兴。
殷华侬留心到了她的动作,以及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在极力忍耐,却仍旧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的想要想将她的脸扳回来,亲亲她,安抚她的不安。
但他更多的是生气!
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若不是她那天故意惹他生气,他也不会失控到如此荒唐的地步。若不是她眼底的冷漠触怒了他,他怎么会想要惩罚她呢?
其实现在回过头想想,那一瞬的怒火并非不可控制。只是有些愤怒的情绪一旦开了头,那一刹那的愤怒会勾起其他的记忆,然后所有痛苦的记忆不断叠加,成为一个巨大的虚影。他被那虚影控制,迷失神志。
他真正想惩罚的人不是她,他是在埋怨这不公平的命运,埋怨他痛苦的过往,以及身上卸不下的承重负担。如果可以,他只愿当她的奴仆,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旁。
有一天夜晚,殷华侬站在侧殿的窗前,看她抱着小乖。
那一刻,他忽然很羡慕小乖。
殷华侬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小乖,因为小乖能令她有安全感,小乖永远不会离开她。
在冉轻轻心里,他是靠不住的,他随时有可能会离开。
殷华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冉轻轻一直都很乖,除了偶尔发小脾气逗他玩儿,从来都不闹腾,他便以为她真的如表面那般不谙世事。直到错误发生以后他才明白,冉轻轻的心比他更加脆弱。
殷华侬不知道,他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击得支离破碎。
直到殷华侬将她抱回宫殿,她还在装睡。
殷华侬命令她:“不要装睡。”
冉轻轻很听话,羽睫像蝴蝶一样颤颤巍巍的扑闪着,还冲他甜甜的笑了笑。
春末夏初的季节,不止花儿开得漂亮,她的肌肤也水润润的,比冬天的时候更有光泽。
殷华侬亲亲她的额头,唇瓣微微用力,将她眉心那片玉婵花瓣抿了下来。
玉婵花瓣的味道酸酸甜甜,他低头,想她一个带着玉婵花香的吻。
冉轻轻极力控制的情绪终于无法掩藏,她用力推开他,躲在墙角,大声喘息,像是受伤的幼兽。
她疼得厉害。
全身都疼。
脑袋里最疼了,似乎有一把剪刀从额头那里戳了进去,用力在搅和。
殷华侬没想过她会怕成这样!
“对不起!”殷华侬站起来,远离榻几步,希望她能自在些许。
冉轻轻还在坚持着佯装镇定,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多假,嘴角勉强地向两旁牵扯,努力的挤出来一个笑。
他说:“不用勉强自己笑。如果你还没准备好,那我今晚去睡书房,或者你想回偏殿也可以。”
得知自己拙劣的演技没有瞒过他,冉轻轻很愧疚,她不是想害他内疚的,她不想他离开!
她跪着爬到床榻外侧,朝他伸出手,努力去够到他。
尽管她的胳膊还在微微的颤抖。
但她是真心想要克服这种恐惧!
对!要想想开心的事:初遇的时候,殷华侬给她各种好吃的;殷华侬带她逛市集;还有庭院里玉婵花......
这些都是他的情义。
就在冉轻轻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殷华侬又后退了两步,耐心跟她解释:“我真的没有生气。”
说完这句,他要走了。
冉轻轻脸色刷白,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她追上他,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这种时候,殷华侬比她更加厌恶自己。
他是个怪物,谁靠近他,他就会伤了谁!
冉轻轻摇头:“我没有勉强自己。齐王宫里空荡荡的,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从噩梦里醒来。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我很难高兴起来。等会儿你可以温柔一点,这样我就不会再那么害怕,留下快乐的记忆,才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
她忍着恐惧,伺候他解衣。
窗外仍是烈阳高照,从前她很抗拒白天做这件事。
殷华侬握着她的手:“还是等晚上吧!”
冉轻轻低下头,声音如蚊蚋:“这几天,你是不是去找别人了?”
居然敢红口白牙的冤枉他!
这可是她自找的。
殷华侬一把将冉轻轻推到床上,他自己迅速解开衣服,冉轻轻直勾勾地着看她,眼睛里已经看不出恐惧。
冉轻轻以为他要做些什么,他却只是用被子将她裹住了,抱在怀里。
她愣住了,一脸不解。
瞧着她一脸失望的样子,殷华侬哭笑不得:“我大病方愈,昨夜又整宿未睡,从寅时血战到今晨,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容我先歇息片刻,好不好?”
冉轻轻闭上眼,把头埋在被子里,只剩下脖子处一片殷红。
殷华侬在她脖子处吻了吻,捏捏她的耳朵,然后真的靠着被子睡着了。
为了能让她在敦伦时感受到欢愉,殷华侬特意请教了宫中的老医官,还翻阅了好几卷秘册。他准备好十八般武艺,想等着跟她和好时用上,谁知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这天,殷华侬睡得香沉,冉轻轻被他传染,睡得分外踏实。
冉轻轻是被他给吻醒的,窗外月华初上,庭院里树影婆娑,四周安安静静的,连宫人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的呼吸太过滚烫。
冉轻轻打了个哆嗦,双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从腿间提起。
“你从前答应过我的,再也不这样。”
哭腔带着颤音,一双眸子里散着浓浓的水雾。瞧,她其实也很高兴,只是这样的快乐太过陌生,才会恐慌。
从前冉轻轻总是哭,殷华侬便不敢再继续。
老医官教他,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的哭声,要仔细辨别。因为她们极度欢愉时,也会哭泣。
殷华侬想,她此时应当是欢愉的。
“今日,我便教你一回,男人在床上许的诺都是靠不住的?”殷华侬笑意盈盈,重新埋首于膝。
她越求他,他便越得意!
舌如灵蛇,唇齿轻扫,她心脏都快要停了。
到后来,冉轻轻嗓子喊哑,她真是要感谢裴监将内侍们都调走,不然明日怎么见人。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何世人将男女欢好,形容为云雨。
云端荡荡,雨露汤汤。
第二日,殷华侬亲自将虞钟的家人送了回去。
他出宫的时候,冉轻轻还在睡。
冉轻轻虽然没有求他,但她希望他放过虞钟的家人。
殷华侬也只是恨虞钟扰了他昨日的午膳,才故意为难他。
虞钟看不懂殷华侬的举动,他弯腰拱手,态度诚恳:“王上可是有事要吩咐臣?”
殷华侬本想跟他正式道别,虽然虞钟一直与他为敌,但齐国能有今日,虞钟功不可没,他当得起齐国君王的拱手礼。
可殷华侬心眼小,他很记仇!
“你们一家人离开齐国,就别再回来了。”殷华侬冷哼一声,他在战场上从未输过,却在□□上输给了冉轻轻,政事上输给了虞钟。
虞钟突然犹豫了,他问儿子:“你认为齐王如何?”
十二岁的虞霖正处于变声期,嗓音粗哑:“王上乃仁善之君。”
虞钟讶然的盯着儿子:“可世人都说,他是残暴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