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华侬看向殷络,酒杯在她掌心碎裂成灰。
殷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白。
她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于常人,殷华侬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一开口,殷络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再看看对面那个“小公子”,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明明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楚国公主!
她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心里腾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殷华侬黑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心虚。
“殷络,你嫂子很喜欢你!”
殷络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去他妈的嫂子,她能骂脏话吗?
冉轻轻挣脱殷华侬的手,笑嘻嘻的去拉殷络的手。
“是啊,殷络,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真是天底下最最有趣的人了。”
殷华侬有些不满:“那我呢?”
“哎呀,你能不能大度一点,难道这种事也要吃醋吗?”
殷络冷哼了一声,接过小二给她递上来的湿帕子擦擦手,然后才说:“阿兄,你们俩合伙骗我!”
冉轻轻见殷络走了,着急要去追,“殷络,你怎么自己走了啊,不是说好了邀请我去你府上继续喝酒的吗?”
殷华侬挽着冉轻轻的侧腰将她拦住,一边朝殷络暗示。
殷络虽然生气,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帮阿兄哄“女人”!
“我刚想起来军营里还有点事情,改天再请你!”
“好啊,我等你!你可不许耍赖皮。”
“......”
寂静的街道上,殷华侬背着冉轻轻前行。
殷华侬能感觉到冉轻轻今日开心,是因为心境有所改变,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事,也放过了自己。
他对冉轻轻的善良一直不是很认同,尤其,她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她的姨母和表姐。
可是,他不想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如今,她既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心结,他也不介意帮她扫清所有的污秽。
她这么干净,他不能让那些污秽再次脏了她的心!
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殷华侬和冉轻轻,他已经跟了殷华侬好几天,殷华侬似乎是心情好,放松了戒备,居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回到客栈,冉轻轻一直盯着他看。
殷华侬有点心慌,她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好像中邪了似的。
殷华侬甚至不敢打断她,怕惊扰到她,惹她生气。
“你以后再也不要留胡子了!”
“好!”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殷华侬还是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答应她!
“殷华侬,你长得真好看。”
殷华侬耳根子有些发红,虽然男人长得好看没什么用,可被她这么夸了之后,心里忽然甜丝丝的。
“真是太好看了,一想到这么好看的你,是我的人,心里就特别特别地开心!”
殷华侬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叹道:“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
“我是说真的,你的眼睛最漂亮了,就像是黄昏时的天空。我从前最喜欢在黄昏时候看晚霞,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没心情去看晚霞。你的眼睛比晚霞还好看,我看晚霞做什么!”
殷华侬像是中了情毒,瞬间被激得红了眼睛。
他早就病入膏肓,需要解药。
冉轻轻就是他的药!
窗外的风也识趣,吹灭了蜡烛,淡淡的月光洒在少女洁白的皓腕处,是迷人的诱惑。
喝醉了的冉轻轻分外大胆,勾着他的脖子,主动索吻。
送到嘴边的猎物,岂有不吃的道理,应当吃得骨头都不剩,才对得起她这番盛情邀请。
......
“殷华侬,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她最喜欢撩了一把火之后,戛然而止。
只是今日,他可没耐心再惯着她的脾气,“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现在动你,可你三番五次来招我......”
冉轻轻觉得自己是案板上濒临死亡的鱼,她知道是自己惹的祸,可肚子不舒服也是真的,于是乖乖讨扰。
“求你......呜呜呜......我肚子真的好痛!”
冉轻轻小脸苍白,脸上挂着泪水,殷华侬见了好不心疼,于是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笑话她:“谁叫你乱吃东西,现在终于知道疼了。”
殷华侬将她抱了起来,帮她揉揉肚子,却摸到了一手的殷红。
冉轻轻见他眼神突然暗淡,知道坏了!
他最喜欢胡思乱想。
冉轻轻连忙解释:“殷华侬,冷静一些,我没有中毒,是葵水。”
殷华侬深吸一口气,眼眶充满血丝。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晦暗,仿佛魂魄离开了躯壳,在无边无际中飘飘荡荡,找不到一处安身的地方。
冉轻轻就是他最脆弱的命门,她已带着他从孤独的世界中离开,他不想再回到无边无际的晦暗世界。
侍卫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夫请了过来。
路大夫正在家中搂着婆娘睡得香甜,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出现在自己床头,逼着他出诊。他不走,似乎那侍卫会要他的命。
可到了出诊的地方,路大夫又生不起气来了。
两位看似是新婚夫妇,做丈夫的显然是位高权重之辈,可是为了妻子,却愿意给他这样的庶民赔罪:“深夜叨扰,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
路大夫给冉轻轻把了脉,然后轻松笑了:“放心,她只是因为在来葵水的时候喝多了酒,你给她熬一碗红糖姜汤,喝完过半个时辰就不会疼了!”
真这么简单,殷华侬可不放心。
他虽然对路大夫还是客客气气的,却让侍卫压着他不准走。
路大夫打了个哈欠,心里骂他一句凶煞,却敢怒不敢言!
好在半个时辰后,冉轻轻终于好转,她泪汪汪的说:“这里住着不舒服,我要回宫。”
殷华侬听罢,派人将路大夫送了回去,然后带着冉轻轻回宫。
冉轻轻喝了姜汤之后,睡得很沉。
殷华侬被她吓得没了睡意,心里的燥火难消,忽然想要杀人。
他不能让冉轻轻闻到半点血腥味,只好让裴监找了一处暗牢,这是他父亲死前,挖来折腾奴隶用的。
今晚,殷华侬要折腾的人,是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那个。
他并非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前几天,他心情好,不想计较罢了!
殷华侬声音寒得渗人,“你主子想干什么?”
赵师磕磕盼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死士,牙齿里藏着毒,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准备服毒自尽,可抓他的人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举动,一拳将他的牙齿打碎,逼着他将毒药吐了出来。
没了牙齿,他说话也不利索,“王上......饶米......我什么都索.......”
荀宁按住了赵师的两只手,将他的胳臂卸下。
赵师惨叫一声!
殷华侬眉头微蹙,嫌弃他这般没有骨气,轻易就招了。仿佛全然不知,是他的恶名昭彰,才导致赵师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你的主子究竟想干什么?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殷华侬声音懒懒的,看上去耐心不太够。
赵师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他连忙招人:“王苏让我找机会杀了您森边的女人......他索那个女人是您的软肋......杀了她您就会发疯......发疯的人没资格当齐王......”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他想逼您退位!”
王叔。
又是王叔!
殷华侬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交代荀宁:“以后,每个月都给他父母送些银钱!”
既然赵师给了他可靠的消息,殷华侬也愿意为他赡养父母。
殷华侬朝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交代荀宁:“将人处理干净后,你记得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当值!”
她很讨厌闻血腥味。
赵师还要大声哭着求饶,荀宁怕他污了主上的耳朵,将他下巴给卸了。
荀宁用黑布遮住赵师的眼睛,他的心绪很平静。
他一点都不为这样的人感到可惜。
因为从赵师决定为了王叔效力的时候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殷华侬在一处偏殿里换下了衣服,泡了个澡后,命裴监将衣服烧掉。
回到寝殿后,秀儿语气有些焦急,“公主醒了,一直在找您。”
但是,等他到寝殿后,冉轻轻又睡着了。
因为失血过多,她嘴唇有些发白,静静的躺在那里,看得他有些害怕。
殷华侬脑海里突然浮现母亲死去时的样子。
他伸出手,去探她的呼吸,触到温热的气息后,才终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