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细收回了手,她看着顾韫章心间褶皱的衣物,“你不来管我,我也不管你,不行吗?”
“不行。”顾韫章似乎被苏细的话刺激到了。他眼眶微红,突然一把伸手扣住女人的腕子。
男人的唇抿得很紧,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间那股因为女子触碰而陡然奔腾起来的热浪。
这股灼热的气息烧着他,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看着面前男人一副隐忍又痛苦的样子,苏细也被激怒了。
他是痛苦的,她又何尝不是。是这世道不能放过他们,他们有什么错。
苏细使劲甩开顾韫章的手,声音嘶哑,眼眶通红,“你凭什么说不行?顾次辅,我跟你可什么关系都没有。疯丫头是我的人,是我用了真金白银把她买下来的。”
“现在,请顾次辅告诉我,我的人在哪里。”苏细一字一顿道。
顾韫章垂眸,静看面前苏细,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娘子随我来吧。”
苏细再次回到了顾府。
疯丫头被顾韫章带到了顾府。疯丫头看着没少胳膊少腿,苏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你疯了,那么多人要杀她,你居然把她带回来?”苏细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个正坐在石墩子上啃胡萝卜的疯丫头,用力扯住顾韫章的宽袖,声音很轻的说话。
“娘子也知道有很多人要杀她,所以现在她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这座宅子里有很多人。”
苏细看一眼蹲在疯丫头身边的蓝随章,再看一眼随在顾韫章身后的路安,慢吞吞松开了手。
她知道,她从来都不了解他。就像她从来都不知道这座顾府内如此卧虎藏龙。
“大娘子。”路安上前拱手请安。
苏细偏头道:“别叫我大娘子,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娘子了。”
路安笑道:“一日是大娘子,终身就是大娘子,路安只认您这么一个女主子。”
苏细嗤笑一声,扯了扯手里的绣帕,讽刺地挑了挑眉眼,“你们家郎君恐怕马上就要给你们领回来一位新的大娘子了。”
路安面露诧异,“大娘子此话何意?”
“这事你该问你们郎君啊,问我做什么?”
苏细与顾韫章中间隔着一丈远,里头站了一个路安,左右脑袋乱晃的传话。
路安一脸懵懂地转头看向顾韫章,“郎君,您背着大娘子偷吃了?”
顾韫章狠瞪路安一眼,手里拿着的扇子立时就朝他抽了上去。路安捂着被打中的头,委屈道:“郎君,您自个儿偷吃也不能拿我撒气啊。”
“我没有。”顾韫章一阵咬牙切齿。
路安立刻转头,看向苏细,“娘子,我们家郎君说他没有偷吃。”
苏细道:“现在不偷,迟早要偷。整个京师内那么多的美女佳人,那媒婆手上那么多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我就不信顾次辅没一个瞧上眼的。”
路安一脸惊愕,“呀,郎君,您怎么去相亲了啊?您不是去寻人的吗?您这样做可不地道,就算是小人都看不惯……”
顾韫章听着路安的滔滔不绝,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吐出两个字,“闭嘴。”
路安却不闭嘴,“郎君,您让我闭嘴莫不是做贼心虚了?郎君我告诉您,我路安是只认咱们一个大娘子的,您日后若是想要别的大娘子进门,就要先过小人这一关。”
“小人不管您是踩着小人过去,还是踏着小人过去,反正小人眼里只有大娘子这么一位女主子。”
面对喋喋不休的路安,顾韫章已经扶额往书房里去了。
路安见顾韫章走了,又赶紧笑眯眯的跟苏细道:“大娘子,您的屋子小人每日都亲自打扫一遍,保准一丝灰都没有。”
“不必了,我马上就走。”
知道疯丫头平安,苏细也不想多留。她确实保护不了疯丫头,既然顾韫章要插手,那就让他插手吧。
路安见苏细要走,赶紧上前拦住她,然后突然收敛了脸上那副笑嘻嘻的表情,撩袍跪地,与她磕头,“大娘子。”
“路安,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苏细伸手去扶他,路安却不起来,只道:“大娘子,奴才明白您为何不高兴。”
苏细抿唇,“你要替他说情吗?”
路安摇头,“大娘子,您知道的,郎君并非一人抽身便可抽身,他身后站着无数的人,郎君是无法独善其身的。郎君并非不喜娘子,只是郎君心中装着太多的事,太多的人。”
苏细看着面前哭红了眼的路安,沉默良久后才道:“……我知道。”
“大娘子,您的屋子是郎君每日替您打扫的,不是奴才做的。”路安跪着上前挪几步,扯住苏细的裙裾,“大娘子,您就住一晚吧。即使是与郎君说说话也好,郎君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苏细看着面前一脸恳切,哭得跟鼻涕虫一样的路安,终于松口了,“好。”就当是报答刚才顾韫章的搭救之恩吧。
男人照常坐在书房里,就像以前的每一天。
苏细站在书房门前,有些犹豫。她抬着手,想敲又不敢敲。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打开了。
顾韫章站在门后,看着面前的苏细,面色温柔道:“进来吧,外头风大。”
苏细垂眸进来,看到顾韫章关门的胳膊上印出的一点血渍,面色一变,“你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顾韫章下意识往后躲,被苏细一把拉住。
男人闷哼一声,苏细立时放手,“你受伤了?”
“小伤。”
“我看看。”苏细蹙眉,强硬地拽着顾韫章坐到榻上,然后挽起了他的袖口。
只见男人小臂上是一块烧伤,上面好几个水泡,已经破皮,都跟衣服黏在了一起,撕开时血肉模糊的可怕。
苏细双眸一红,忍不住斥道:“你是蠢吗?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说一声,还扛着我走了那么久……”
“娘子别哭,我无碍。”顾韫章用另外完好的那只手抚过苏细面颊,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苏细低下头,掀开榻上被褥,果然看到里面藏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想见刚才男人就是在自己处理伤口,只是看他如今的模样,这伤处理的一点都不尽人意。
“我替你弄。”苏细按住顾韫章的手,起身去吩咐路安端盆水来。
书房门陡然被打开,正贴着书房门的路安一个趔趄,差点扑进去。
苏细垂眸看他,假装不知道他在偷听,“你去打盆水来。”
“水?”路安眼前一亮,往后一挥手,“娘子叫水了!娘子叫水了!”
苏细:……
“我是要替你们郎君处理伤口,不是那个叫水。”苏细面色臊红,真是恨不能踩一脚还趴在她脚边的路安。
路安听到这话,立刻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并嘟嘟囔囔道:“我也觉得郎君没这么快的。”
苏细:……
听力极好的顾韫章:……
路安一脸可惜的端了水来,然后一脸可惜的准备走,临走前又道:“大娘子,厨房里的热水一直备着呢。”
苏细:她宁愿一辈子都用不到!
“滚去吃黄瓜。”顾韫章面无表情的开口。
路安笑道:“郎君,如今冬季,没有黄瓜了。”
顾韫章也笑,“可以吃腌黄瓜。”
路安:……
路安鬼哭狼嚎的去了,书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苏细小心翼翼的替他撕开衣裳,然后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小娘子深吸一口冷气。
“娘子,还是我自己来……”
“别动。”
苏细固执地攥着顾韫章的手,她做足心理准备,然后略有些颤抖的帮他清理伤口,擦掉血渍,最后上药,覆上纱布。虽然手抖,但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差错。
“你别碰水,也别让伤口沾到衣服。”
“嗯。”顾韫章乖巧的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那宽袖落下来。
苏细看到男人的动作,斜睨他一眼,“你不会把袖子挽起来吗?”说着,苏细上前,替顾韫章将袖子提上去。
不过因为男人正面坐在那里,苏细不方便,所以只得跟着站起来。
她站在男人面前,微微俯身弯腰,纤细柔媚的面容近在咫尺,青丝散落,搭在男人的膝盖上,蜿蜒如瀑。
顾韫章轻轻的伸出一只手,搭住那捧青丝,他一垂首便能闻到她身上带出的淡淡甜香。
静谧的书房内,小娘子突然开口,“你会再娶吗?”
顾韫章一愣,笑了。
苏细面色微恼,又羞又红,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跺脚道:“怎么,那么多美人你都看不上眼啊?”
看着小娘子燥红的脸,顾韫章收敛面上神色,声音沉哑道:“若曾拥过珠玉,又怎会看得上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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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苏细终于还是在顾家住了一晚。
冬日的天暗的早, 空气阴冷, 寒风簌簌, 枯树如诉。
路安勤勤恳恳的替苏细备好了缎面锦被, 又置了两个炭盆, 挂上厚实的毡子,这才将苏细请进去。
“大娘子瞧瞧可有什么缺的,尽管跟奴才说。”
“挺好的。”苏细提裙跨入屋内, 一眼看到木施上挂着的那套新制冬衣。那是一套绛红色的袄裙, 不像旁的冬衣那般臃肿, 它是有腰线的。苏细肤白,身段又柔美,若是穿上它, 必是极美的。
“那是郎君专门在画心斋给大娘子订的。花费了半年功夫, 前几日才堪堪到手。”注意到苏细的视线, 路安赶紧道:“大娘子试试吧。若是尺寸有什么差错,立时就能让画心斋改。”
画心斋是京师内最有名的铺子, 每一件成衣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可以自己画样子,只要你能画出来它就能给你做出来。
或是你不画, 只要你往他跟前一站, 他就能做出你想要的。
画心斋一年出两件, 件件都是极品,件件都极其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