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剪子一划,就在周峰脸上刻出一条血痕。
周峰伸手一摸,见脸上都是血,立刻抬手照着唱星就是一巴掌,“臭丫头!敢伤我!”
唱星人瘦身矮,现年也不过才十四岁。她手里的剪子被周峰一把夺过扔到地上,整个人被周峰推到地上拳打脚踢。
唱星抱着脑袋,看到不远处的那把剪子,伸手去够。
她忍着周峰的暴行,努力往前爬行,艰难地攥住剪子,然后猛地起身就要朝周峰戳过去,却不想身后突然来人把她死死扯住。
“好你个丫鬟,我让你烧纸钱,你居然在这里偷懒!”养娘话罢,往唱星脸上一瞧,看到她被周峰扇肿的脸,狠狠的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扯,骂道:“没出息的丫鬟,怎么搞成这样?”
周峰见来人是苏细养娘,并不惧,甚至还欲上前打骂,被养娘呵斥住,“你一个外院的,怎么跑内院里来了?来人啊!来人啊!”养娘扯着嗓子喊,周峰见势不妙,立刻以袖掩面而逃。
养娘把唱星从地上扶起来,将人带回红阁。
天色昏黑,红阁内亮起一盏灯。
苏细披着斗篷坐在榻上,看养娘替唱星上药,老妇人一惯地絮叨,“你一个小丫鬟,年纪轻轻的,可不能破了相。”
唱星垂着眉眼,手里死死攥着那把剪子不松开。
“养娘,怎么回事?”苏细打了个哈欠。
养娘道:“娘子不是让我盯着她嘛。我半夜听到动静,瞧见这小丫头提了个篮子出去,便觉蹊跷,追了上去。晚间太黑,我不甚跟丢了。好在那周峰大喊大叫的,被我听见了。不然如今这小丫鬟怕是要被生生打死了。”
苏细听罢养娘的话,将视线落到唱星身上。
小丫鬟身上脏兮兮的刚刚在泥地里滚过,衣襟处还沾着血迹,半张脸肿得老高。露在外头的肌肤上也青青紫紫的,看上去被打的挺惨。若是养娘去晚一步,怕真是要被打死了。
“你想杀了他?”苏细突然与唱星说话。
唱星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猛地一动。她颤着眼睫望向苏细,眼中透出惊愕。
“你这剪子是磨过的吧?还有那周峰近日里与内院的一个小丫鬟打的火热。今日正巧是那小丫鬟值班。每到这个时候,周峰总是会偷留在内院。你是瞧准了,所以今日才出去的?”
唱星手中剪子攥得更紧。她咬紧唇,整个人都警惕的僵硬起来,“今日是姐姐的头七,我只是去烧纸钱……”
“你姐姐的头七是明日。”打断唱星的话,苏细慢悠悠道:“他若死了,林妈妈可不会放过你。”
已被苏细识破,唱星也不再狡辩,“我不怕死。”她猛地站起来,嘶哑着嗓子,泪眼婆娑地望向苏细,歇斯底里的大叫,“他该死!他最该死!是他杀了姐姐!”
养娘见状,一把抢下唱星手里的剪子扔到地上,挡在苏细面前。
苏细依旧慢悠悠道:“拿命换命,是最蠢的法子。报仇,是要靠脑子的。今日若非养娘,你怕是早就被那周峰打死扔进水井里,连人家半根指头都伤不了。”
唱星喘着气,哭红了眼,“我知道我笨,可是姐姐,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被他害死了……”
“唱月是你亲姐姐?”
唱星摇头,“姐姐比亲姐姐还要好。”
“难得你个小丫鬟有情有义。我来帮你。”
“娘子为何要帮我?”唱星年纪虽小,但她知道,别人给的,都是要还的。
苏细笑道:“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自己。”
天蒙蒙初亮,素弯带唱星先回屋歇息去了。
养娘正在收拾被唱星弄脏的椅子。
苏细翻开自己枕头底下的市井话本,慢吞吞翻过一页,然后突然捂住脸滚在榻上嘻嘻笑,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向养娘,“养娘,我方才是不是特别霸道?”
养娘收拾完椅子站起来,“我给娘子去炖个核桃羹。”
苏细,“我不饿。”
“报仇要脑子,娘子您没那东西,老奴给你补补。”
苏细:……手里的话本它突然就不香了。
……
周峰吃了那么大的亏,脸上破了相,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唱星。因此,昨晚唱星在后园里头烧纸钱的事被林妈妈告到了主母那里。
红阁内,唱星肿着脸站在苏细面前,小脸惨白,“奴婢可以与主母说周峰夜半还留在内院的事。”
素弯道:“别傻了。你又没证据。大娘子定不信你。”
养娘一脸疑惑,“可那林妈妈不也没证据唱星昨晚烧了纸钱吗?”
“林妈妈是自己人,大娘子定会给她做主。不管烧没烧,唱星若是过去,一顿打定是饶不了的。”苏细坐在梳妆台前,往自己脑袋上插满金银珠钗后盈盈起身。
“我替她去吧。”
苏细到时,杨氏正拉着一张脸坐在榻上听林妈妈哭诉唱星那丫鬟。
“她夜半烧纸钱被我发现了,觉得气不过,今日一早竟拿了剪子要来杀我,幸好我儿救了奴婢一命,不然奴婢怕是见不到大娘子了……”林妈妈一手颠倒黑白的功夫哄得杨氏面色越发难看。
苏细立在杨氏面前,朝林妈妈觑一眼,然后压帕轻笑。
“你还笑!”杨氏猛地一拍桌,“简直无法无天!”
苏细立刻作惊恐状,“大娘子别气坏了身子。纸钱是我让唱星去烧的。”
“你烧纸钱干什么?”
“不瞒大娘子,自我从锦霞寺回来呀便日日做梦。佛祖告诉我,苏府里头飘着一股怨气,日久恐有人祸。我性子急,就问佛祖呀,这怎么才能将怨气化解呢?佛祖就告诉我,说让我晚上去那后院的水井边烧香。一定要半夜去,这样才显得诚心。”
“胡言乱语!什么怨气!”林妈妈跳起来骂。
苏细无辜道:“妈妈可不敢亵渎佛祖。这是佛祖告诉我的。”
当今京师,除了那些年轻女郎喜仿名士风流之外,这些深闺妇人最喜参拜神佛,有些虔诚的甚至还要每日抄写经文供奉给佛祖。
而像杨氏这样的,不仅每日抄经,正屋里头还供着一尊观音菩萨,每晚都要多念上半个时辰的佛经才会入睡。最是信佛不过。
她听到苏细的话,原本沉郁的脸色猛地一变。
“大娘子,您可不能听这丫鬟胡说啊。”林妈妈最是了解杨氏,赶紧劝说。
杨氏沉默下来,显然是信了一半。并且不知想到什么,看向苏细的视线中竟还带着丝丝慌乱。
杨氏站起来,“这事便罢了。你先去吧。”
苏细没想到,杨氏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了。她奇怪的看了一眼往正屋旁边的小佛堂里头走去的杨氏,然后在林妈妈的瞪视下巧笑盈盈的去了。
不过很快,苏细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杨氏让人传话过来,说,“下月初十是个好日子,这婚期就定下了”。简直打了个苏细措手不及。
真是早晚风水轮流转。今日林妈妈还被她硬塞了一个哑巴亏,这还不到晌午,就将这哑巴亏给她塞了回来。
“娘子,这都要定下了可如何是好?”养娘对那瞎子是千百万个不信。自认为她家娘子如此端庄大方,聪慧貌美,怎么能配一个瞎子呢!
“不急。大明律定,只要尚位完婚,匹配不宜,便可告官改聘。”苏细嘴上说不急,却不停搓着指尖,黛眉深锁。
“娘子,丞相府送来的请帖。”素弯打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请帖递给苏细,“听说是顾家二郎的生辰宴。”
生辰宴?
苏细盯着那请帖,突然抬头询问素弯,“我听闻那顾韫章还有个妹妹?”
“是。”素弯点头,“虽心智不全,但其兄爱如珍宝,视若明珠。”
第10章
当杨氏得知苏细要去参加顾颜卿的生辰宴时,惊得连手里的佛珠都掉到了地上。一旁的林妈妈赶紧替杨氏捡起来,细细擦拭后才放回佛案上。
“怎么回事?我每日里送去的燕窝不是都吃了吗?怎么还有精神折腾?”杨氏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去,突然身子一歪,两眼上翻,乏力的往旁边倒去。
林妈妈赶紧上前扶住杨氏,“大娘子,大娘子你怎么了?”见杨氏似是厥过去了,林妈妈赶紧急得朝外大喊,“快来人呐,叫医士!”
苏府内自有家养的医士。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给杨氏诊完脉后,面露疑色,“大娘子近日里可是吃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吃什么呀。都是平日里吃的那些。”林妈妈站在一旁焦急道:“可是吃坏了东西?”
医士摇头,一脸困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巧这时,厨房的丫鬟提了食盒过来,见正屋乱成一团,便自个儿走了进来。
“林妈妈,大娘子的燕窝到了。”
林妈妈拿那小丫鬟撒气,“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燕窝!”
医士却站起身询问道:“大娘子每日都要食燕窝?”
“是啊。”林妈妈不明所以。
医士将那燕窝拿出来,挑起一点尝了一口,然后面色大变,“这里头,这里头……”
林妈妈看到医士的脸色,瞬时想到什么,赶紧将那碗燕窝抢了过来,然后将正屋里头的使女们都给轰了出去,独留医士一人。
“这里头有什么?”林妈妈拽着医士的胳膊远离床榻上的杨氏。
“有足足份量的迷药。”医士一脸惊惶。
林妈妈听到此话,面色大骇。难不成,难不成每日里送到红阁和这处的燕窝一直都搞错了?
“啪嗒”一声,林妈妈手里的燕窝掉到地上,她怔愣半刻,用力扯住医士,“大娘子近日里胃口不好,燕窝吃得也不多……”
“虽吃得不多,但这积少成多,对身子是大大不利。怕是要落下病根。”
林妈妈颓然地松开医士的手,然后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我先去给大娘子扎针。”医士自药箱内取出长针,替杨氏诊治。
床榻上,盖着锦被的杨氏幽幽转醒,看到面色惨白的林妈妈,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
林妈妈扑上去抱住杨氏,哭喊道:“大娘子啊,那外室女是要害死您呀!”
……
顾颜卿作为京师有名的青年才俊,上有一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姨母,下有一位权倾朝野的左丞父亲,这生辰宴自然也办的极为浩大。所宴请之人,非富即贵。
苏细是与苏莞柔一道去的。
如此场面,对于苏莞柔来说是如鱼得水,而对于苏细来说无异于是站在台下瞧着上头的人唱戏。
作为今日的主角,顾颜卿身穿银红色圆领长袍,头束玉冠,腰束宽带,脚蹬长靴,长身玉立,英俊挺拔,吸引了无数女郎视线。
不过顾颜卿的视线却紧紧落在苏细身上未放。要不是他要应酬诸多京师贵子,怕是早就扑上来了。
苏细拉着自己头上的帷帽,心中暗骂。这色中饿鬼怎么老追着她不放?
“娘子,打听好了。那位顾家小娘子现下正在后面的园子里头呢。”
素弯引着苏细往顾家的后花园子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