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顾知薇的抵抗,傅仲正依依不舍松开手任由她去,棋盘将解未解,长腿一迈,仍旧回到方才位置。见顾知薇站在厅间仍旧离的远远,再次笑道,
“便是你挨着我坐,我也不能吃了你不是?”
在顾知薇身边儿,莫名他不愿意用朕这样生疏的词句。
桃腮再次红透,强撑腰肢上前,坐在傅仲正对面。男人并不去瞧自己,只一手捻着黑润棋子,黑眸紧盯棋盘。
“走这儿。”
顾知薇见他迟疑半晌不知落在何处,伸手点向棋盘一点。大红金丝纹绣下手指细白,树荫日头交映成辉,日头落在腕子上越发温润如暖玉,通透宛如玉尊,阴影处肌肤隐隐又血肉痕迹,这才知是真人肌肤。
大掌回收,一手握住顾知薇细腕在手里摩挲,一手落下手里棋子,道,
“下棋不过是心里烦闷罢了,你来和我说说话。朕便好了。”
一个朕字,让顾知薇心底千万个不乐意都咽了回去。身边这男人,是帝王之尊,天下之主。不说万钧江山压在他肩膀,只他在,顾崔两府便平安无事,再也不会似前世那般血流成河。
轻抬脚步往男人身侧去,手指微抖,去碰傅仲正肩头。男人肌肉猛的一跳,唬的顾知薇心神不稳,深吸口气,拢住肩头侧身靠了上去,柔声安慰,
“再有两日便要成亲,我总是你的人,便是再着急,能急过这两日去?”
傅仲正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他本发愁的是顾苏鄂陪嫁的家具器皿放哪里去。可顾知薇这话,分明是误以为,自己着急和她亲近。
可硬是说起来,这倒是也对。撂下手中棋子,半转身拢住细腰,埋首在一片香软之中,语气委屈巴巴,
“顾学士难为人,坤宁宫朕自登基,便搜寻了好些东西在里头。偏顾学士说什么,在深宫里难得出去几趟,见到那些家具便如同见到父母。
难不成,薇姐儿你出宫探亲,朕还能拦着不成?”
男人难得抱怨,如幼童一般磨蹭不肯轻易脱离顾知薇怀抱。偏发乱冠斜,原本束的整齐头发也凌乱开来,顾知薇实在是受不住男人如此亲昵,半保住男人肩膀求饶,
“夏太监也在呢,左右让人瞧见。”
“谁敢直视?”
傅仲正嗤笑一声,不把夏太监并徐妈妈等人放眼底。只到底不愿意让顾知薇再次为难,察觉到顾知薇身子骨再次僵直,知在顾府里她放不开,索性拉人往里间去。
芙蓉石穿山屏风隔开里外两间,外间书画笔墨悬于高堂,和上次来时变了格局。内间,倒是和早先相同,角落多了个及腰高的香炉,是飞鹤延年模样,鹤顶袅袅香烟,蒸腾着龙涎香混着说不出的药香。
只靠窗一角睡踏换成了芙蓉螺钿床,上悬明黄穿龙吊帐,床上也是锦罗绸被,暄软腾腾,触之舒适。
杏眸在屋子里转过一圈儿,格外瞧了两眼飞鹤香炉,顾知薇便知,这屋子被重新整治过。
来不及细想,顾知薇便置身在床榻之中。不等她翻身向里,傅仲正也倾身上了床榻,双臂悬于顾知薇螓首两侧。
逼仄狭小空间里,心跳脱了序。可偏偏,傅仲正恍然如未瞧见,只凝视顾知薇双眸,黑白相间清澈小溪一般,瞧见便让人心底愉快几分。
无措的往旁错了眼,顾知薇不去瞧男人。偏他刀削一般颚骨,素来便有棱角。又是做惯了君王,冷峻气势自然让人心慌意乱。
“唔...”
便是再躲,能躲到哪里去?
男人小臂便在螓首两侧,禁锢住他左右动弹不得,偏男人知她难受欲逃,不止不肯让顾知薇动弹,刻意收了臂弯压的实实,只让顾知薇一口气喘不上,噎在嗓子眼,白了眼傅仲正,
“亏你还是个年轻帝王,平白无故戏耍人家。”
“戏耍?”
傅仲正不肯认,俯首吸吮下细嫩唇瓣,不等顾知薇发怒,随即起身,道,
“我今儿个心底不大痛快,只和你说一会儿子话,便觉得心底舒坦不少。”
“我前些时候在恭王府外另外开辟了个镇北王府,虽未曾住过几日,到底也是我开门立户的第一个家。
我想着,坤宁宫里的东西早就准备其当,你若是有什么想用的东西只挑出来送到宫里去。余下的,便送到镇北王府去,这处府邸日后就当是咱们两个在宫外的家。”
一席话半句没说一个朕字,可顾知薇想起沁薇堂满院的沉香檀木家具,倒是明白傅仲正所说何事。
想来父亲定是要把这些家具送到宫里,傅仲正,他不乐意?
疑惑目光一落在身上,傅仲正便知,这是顾知薇误会。拉她在自己腿上坐了,笑道,
“朕若同意了,顾学士才是要难受。可若是朕不同意,担心为难伤的是你的体面。”
她是后宫之主,若是驳了顾苏鄂的本,伤的是她的皇后体面。若是把顾家准备的家具送到镇北王府去,便是朝臣,也说不出半句不是。对他而言,也算是全了前世夙念。
帝王之尊迎娶顾知薇,到底总觉得男强女弱。可若是把嫁妆送去镇北王府,二人身份相当,登基之前的府第虽寒酸,可偶尔若是出来闲住。不必守宫里的规矩,倒也安乐。
顾知薇也想到这个,含羞带怯点头同意。傅仲正这才松了口气,抬起顾知薇柔腻腕子在唇边摩挲,又抬头去瞧她发髻钗镮,见并没有凌乱,才低首去吃唇上胭脂,
“你今儿个是什么胭脂,我瞧瞧可好吃?”
胭脂好吃不好吃的,瞧就能瞧出来?顾知薇知他拿这话来搪塞自己。果然,下一瞬,呼吸交错,唇齿交融,满腔话语被吸吮的干干净净,半句话也吐露不出。
久违亲昵让她瞧瞧软了骨头,手指捏紧男人衣袖,纹样精美在指腹摩挲,指节粉嫩发白,羞涩虽想躲,可到底是迎合过去。
“陛下?陛下?”
夏太监悄声往门里瞧,徐妈妈更是退到栏杆外听从吩咐,见自家陛下龙虎一样抱住顾家姑娘揉搓,身后,顾苏鄂沉着脸站于棋盘一侧。
他薇姐儿在屋子里任由那男人磋磨,便是他是一国之君,也没得让人恼火。
长袍一甩,顾苏鄂懒得再候着,扭身往前头书房里去。刚走两步,扭头和夏太监道,
“只告知陛下,苏鄂在书房候着。”
夏太监只觉得苦从心底来。眼瞅着陛下婚期将近,可这顾大学士越发是瞧着陛下不顺眼,朝堂上为难也就罢了,便是陛下在顾府里和顾姑娘说话,也是有顾家太太和顾学士准许。
可刚过一盏茶功夫,顾学士便眼巴巴的追到这涵香阁来,好容易在外头侯了会儿,眨眼便有走了。
要夏太监说,这顾学士倒像是和陛下有仇似的。看着那门框里头咬牙切实,活活是什么珍宝被陛下夺了去。
外头响动惊动顾知薇,男人自来霸道,唇瓣微抖,发瑟发疼,挪开嘴唇在傅仲正耳畔气喘吁吁,道,
“外头是什么声音,我要往外头去,等会儿母亲和恭王妃来了,瞧见可怎么交差。”
傅仲正伸手在后背细细顺她呼吸,等呼吸平稳,复又挪过唇去,只在鬓角额头细细亲.吻几下,道,
“不是什么大事儿。外头备着梳妆台,朕,伺候你重新梳洗了?”
声音嘶哑,带着股儿调笑意味。可偏偏,顾知薇哪里敢让他伺候,动手动脚不说碍手碍脚,有他反倒是碍事儿。再来,他素来身边儿有人伺候,又是帝王之尊,便是在自己面前素来亲和,顾知薇也不敢轻易支使他。
如此又磋磨了会儿功夫,前院里顾苏鄂使人来催了两次,夏太监件件都拦住,只等陛下眼巴巴送了顾姑娘出了涵香阁,小声凑上前,
“陛下,方才外书房顾学士喊了几遭儿话,又有恭王府的奴才瞧见奴才,说了几句话...”
意思是,顾学士不乐意让薇姐儿和他久待,恭王府的人瞧见夏太监,想来也知道傅仲正在里头和说话。
“知道了。”
离开涵香阁,傅仲正浑身暖意去了几分,话语也淡了几分。仍旧是月白长袍暖玉佩,可君临天下的气派让人不敢直视。夏太监躬身跟上,不敢揣摩圣意。
顾知薇这边衣衫整齐,徐妈妈心底倒是诧异,每次陛下见姑娘,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咽下去才好,今儿个怎么如此乖巧,姑娘连唇上的胭脂也好好的。
花园子逛着逛着,顾知薇便不见身影。恭王妃自然知道其中定有缘故,朝顾母笑道,
“你们这花园子整治的好,便是我们家王爷瞧见,也是服气的。”
“王妃谬赞了。”顾母笑着回话,道,
“这些个都是薇姐儿的心思,她素来生的心思灵透,便是崔太后也夸过几次,王妃您若是瞧着什么合适,只管搬回去就是。”
“你瞧瞧,你瞧瞧。”
恭王妃拉着何三姑娘说笑,朝顾母道,
“你们家最珍贵的珍宝给了我们仲正,日后便是千万个花花草草也比不得这一个。更何况,我们家仲正素来不爱那些个花花草草,珍宝虽好,只一个便够了。”
顾母听了这话心底大安,有恭王妃这句话,她薇姐儿便是在宫里,也是日后日子好过。忙不迭开口谢过,去瞧崔妈妈,
“你往涵香阁去一趟,怎么姑娘换个衣裳耽误这么些功夫,咱们逛过前头院子,便在戏台子那里开宴如何?”
后半句是朝着恭王妃说的,她自然没有不乐意的理。过不多时,顾知薇携带一众丫头过来,先后见了礼,一时开了宴席直到日头落下。
车马滋滋,人散灯昏黄,顾知薇直到回到沁薇堂,仍觉得脚酥腿麻,走路虚晃。
坐于梳妆台前,钿螺花扦去的干净,乌发低垂,芍药小心拿篦子梳过发丝,徐妈妈在外头把今儿个添妆收拾登记在册,拿进里间给顾知薇看了,
“姑娘,今儿个恭王妃还有常家大奶奶的添妆在这里,太太吩咐,您先过过眼瞧瞧去。
内务府送来大婚正服也一并送来,姑娘明儿个再试试,虽繁琐了些,总好过正日子出岔子。”
檀木匣子里,是红宝碧玺制成的家常发冠,前后流苏硕.大明珠低垂,凤衔珠九翅飞展,各色珍奇珠宝不说,只凤口衔的那颗明珠,便价值千金。
芍药倒吸一口气,她便是跟着姑娘见了许多好东西,此刻也觉得,恭王妃送来的这发冠实在是顶顶出彩的好东西。
顾知薇想的倒比芍药来的深,这发冠是内造宫制,恭王妃素来是不爱这些珍宝,想来是早就备下这发冠,只准备送给自己。
她是满意这个儿媳妇,才送这些个东西来吗?捻起凤尾垂下明珠,顾知薇低首沉思。莫名想起今儿个涵香阁相见的那人,他们要成婚了。婚后,他要御驾亲征。
“前头哥哥送来的虎骨和狐裘收在哪里?收拾出来做些护心。” 顾知薇扭头问向徐妈妈,嫣红唇瓣在烛光下泛着瑰丽色泽,徐妈妈心一突,道,
“西间箱笼里收着,姑娘要多少?”
***
恭王府马车上,恭王妃坐在车里听婆子回话,
“奴才今儿个在涵香阁瞧见夏太监,虽是换了衣裳,可浑身的气派错认不得。还有那副白玉棋子,是王妃特意寻摸了送给陛下,奴才瞧着,样式一模一样。”
“可见着陛下了?”
恭王妃放下手里茶盏子,问外头行走的婆子,婆子不敢只说,只低首道,
“模糊许是月白衣裳,认不得准。”
月白衣裳,今儿个何四送进宫的便是月白衣裳。
恭王妃心底有了算盘,冷着声音道,
“不说知不知道是陛下便在这里胡说,便是陛下,想来陛下自有章程,谁准许你探查圣意。
哪怕是仲正登基,咱们恭王府也不许仗着体面在外头打探。若是让我知道,自该罚出府去。”
那婆子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恭王妃转了两下玉镯子,低首叹了口气。她虽是顾知薇名义上的婆婆,唯一的嫡子如今是皇帝。
可只要她是恭王妃一日,便恪遵守循一日,克制了那么些年,不能因为仲正登基便放肆,百年后,给她儿史书上留下黑史。
“谁在那里!”
马车猛的停下,前头打灯笼的大声呵斥一声。顾知花瞧见那列马车,两股颤颤,巴结道,
“喊冤!我要告顾家大小姐残害胞妹,不守规矩..”
"捂住她口鼻捆上,带回府去,明儿再发落。"
恭王妃懒得听这些,一听便知是顾知花在外头。顾家的事她早有耳闻,内情也知之甚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