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枉费我爹待你如亲生…呜,”
庄户婆娘带着人上前,把宋姨娘两三下捆绑上,又转身恭敬退下。等人走了,顾父原本沉着的脸复又阴云密布,
“我舅舅人品高正,偏你娘,窑子里出来的jian妇,花柳病缠身,进入宋家十多年才生你一个。
舅舅早些年供我读书,我科举后每旬便送银钱回去,少则二三十两,多则白余两。
舅舅置办田地,蓄养奴婢,偏你娘不是个好的,连自家的农夫也勾搭!
你娘跟着别的男人野合,害了我舅舅性命,我就不信你没见过!”
一句一句字字泣血,顾父尘封了多年的旧事重提,只恨的牙根发痒。便是把那女人和奸夫挫骨扬灰,他也不能解了心头之恨。
那么好的舅舅,才四十多岁,便被人谋了性命。
宋姨娘摇头不敢相信,她的娘,一直待她好的娘,怎么会是那般yin贱之人。
可偏偏,宋姨娘就是知道,顾父所说,是真的。
“你以为自己千里和宋婆子来京都,平白无故丧了身子,还不是你娘贪财,借着青州城里大人势力,被你娘送给外人享用。”
顾父索性不再瞒着她,原本为了顾及顾老太太面子,这些事儿他只压在心底,连顾母也不曾吐露半分。千里上门来求救的表妹,他总不能给她更难堪去不是,可一次心软,便换的夫妻起了嫌隙,家宅不和直到如今。
他只想着尽了自己的孝心,确没有尽到父亲丈夫的心,薇姐儿十五岁及笄之年的生辰礼没好好办了不说,便是顾母在水月庵这么些年,也是受了苦处来。
可他朝堂上被敬王死死盯住,半点儿也不敢动弹。唯恐府里面异动惹了敬王怀疑,天底下谁能想到,敬王不过是一次奉命西巡青州,便睡了青涩之时的宋姨娘,连带着如今十几年后,敬王败了,他才把这事儿捅了出来。
宋姨娘哪里还听的下去,伏地不敢起身,呜咽之声不停,她饶是如何也想不到,她亲娘谋害了亲爹性命,如今又被往日里一心喜欢的表哥捅破旧事,她被娘亲献出去陪客的事儿,他们竟然是早就知道的。
莫名羞愧之情涌上喉间,她如今半点儿体面也没了,她的花儿,花儿怎么办?
恳切泪光闪烁,宋姨娘蠕动身子上前,口中舌塞捂的严实,半点儿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父见她一脸恳切,知她想要说话,示意庄户婆娘把口塞松了,又把她手脚松开,让她说话。
宋姨娘喉间疼痛,勉强出声,语气艰涩,
“花姐儿可知道这些?”
“花儿?”
顾父冷哼一声,“她倒是有主意的很,私自撞伤了老太太,架着马车逃了!”
“逃了!”
宋姨娘不敢置信,顷刻眼泪冲掉脂粉,妆容惨败,狼狈不堪,“她一个小姑娘,能逃到哪里去?”
“天华阁啊,还能去哪里?”
傅仲正漫不经心开口,意有所指。
强压下心底不安,宋姨娘转身看向顾父身侧的矜贵男人。和顾父儒雅风流倜傥的外表不同,傅仲正浑身散发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他又生的模样极好,眉深目阔,高鼻薄唇,因一路疾行而来,深蓝直裰下月白宽裤偶有泥星,玄色朝靴上暗纹勾勒龙纹,宋姨娘盯着那祥云纹路渐渐发抖起来,这人,好像是自己招惹不得的人物。
只恨不能要把自己似垃圾般扔出去,在他面前似是玷污了他似的。
更何况,天华阁,那是她藏银子的地方。宋姨娘只觉得从心底冷了起来,手脚冰冷,半晌,才低低笑了起来,暗自笑自己傻的出奇。
她到如今才知道,她怕是早就被顾父当了靶子,顾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三元及第又是陛下肱骨心腹大臣,怎么会看不穿内院里的小把戏?
这么些年,她从府里面克扣的银钱,还有姑姑给自己的庄子商铺,一笔一笔支出,表哥心底门清似的,为什么不处置自己呢?
无非是时机不到罢了,眼瞧着,这不,时机来了,别说以往给的,便是她后来天华阁自己挣的,怕也被人算计走了。
“你们早就查清楚了?”
宋姨娘抬头看向顾父,见他点头,眼底眉梢都是死意,嘲讽的勾起唇角,道,
“我所有的的银钱契书都在西院针线盒下,交代给花儿让她拿着。”
“天华堂我也不知是谁所开,利钱银子给的准时,我倒也没管过。五六年算下来怕也是有十万之数。”
这么些银子,她除了日常用度半点儿也没浪费,能不能,匀出一些给花儿?
蠕动了下红唇,宋姨娘没说出口,闭目片刻,只觉自己一生实在糟心,爹倒是和善可早早没了,娘不是个忠贞人,毁了自己一生。
她,可不能毁了花儿才是。
金簪入喉,血流迸溅,宋姨娘如同开败的花儿一般迅速枯萎下去。
清华堂里,顾母念经声骤停,顾知薇关切问她,
“娘,怎么了?”
顾母含笑摇头,看向顾知薇的眸色暖了几分,道,
“无事。”
第47章
恭王府前, 人疏马稀, 随着敬王垮台, 恭王这个素来低调的藩王映入朝廷大臣眼里。
众人目光汇集恭王府,十分好奇敬王垮台后,陛下会如何对待仅剩的这位王爷。
恭王府里, 恭王爷难得去了后院,何王妃正带着何三姑娘饮茶吃酒, 春风明媚又是四月天, 恭王妃难得心情和畅, 心底里按耐不住喜意。
仲正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不说把前头花房里的各色兰草眼巴巴送到顾府, 就过去这阵子,送到顾府的绫罗绸缎便不计可数。
绫罗绸缎送给谁的?何王妃一猜便知道,除了顾府里的大小姐,还能是哪个。生的儿子知道讨好小姑娘, 她抱孙子有望了!
何王妃别提多高兴, 只一想着如今众人盯着恭王府, 不说恭王爷依旧如往常那样, 在前头花厅忙活他的花草,便是何王妃, 心底虽然很高兴, 只恨不能立即去顾府见顾知薇模样,可偏偏要按耐住不敢动弹。
陛下任由傅仲正处置了敬王,后宫里太妃娘娘可是求到太后娘娘跟前, 偏太后娘娘不肯松口,杨太妃没法子,摆了鸾驾去皇陵哭先帝去。
满朝文武看着,陛下会不会心软谁都不知。可就眼下敬王爆出来的丑事来看,便是那敬王最后被放了出来,他也与皇位无缘。
毕竟,从来不曾听闻哪个皇帝,面上装的自己不爱财宝,暗地里倒是建了个什么天华阁,专门用来放贷收些利钱银子,堂堂朝廷的王爷,专门做些地痞流氓的勾当!
何王妃想到这里,不屑的撇了下嘴,满意的看向乖乖坐在身侧吃点心的何三姑娘,儿子眼看有了着落,等这娘家侄女儿也嫁了人,她便是真正的可以养老过日子。
何三姑娘见何王妃突然看向自己,心底猛地一慌,绿豆糕绵软噎住嗓子,忙捂住嘴不敢咳出声来,圆溜溜的眼珠泛泪,
“咕咕…”
“乖宝,你慢点儿吃。还有好些呢,不急不急。”
何王妃忙把茶盏端给她,见她担心自己失了端庄仪态,面色略微惊慌,忙安慰道,
“姑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能因为个噎住嗓子,就因为这个治你的罪不成?”
何三姑娘忙摇头,喝了两口热茶顺了嗓子,才道,“到底是失了仪态,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更何况,表哥那样的人物,见了便让人自惭形秽,只恨自己不够好配不上那人,若她在姑姑这里也失了仪态,别说是做表哥的正妻,怕是连妻妾也失了资格。
再来,皇室选秀何等严格,何三姑娘早年虽未见过,可也听自家父母提起过,姑姑当年便是出了名的贤惠德淑,甚至爷爷在内府的时间偷偷算了姑姑命数,说她是百年难得的凤命,将来定是富贵至极。
果真,那年太后假借为王爷们选妃,实则为皇帝冲斥后宫,大选天下秀女,姑姑就在其中。
一路闯关,如得天助,多轮筛选后仅剩的几位秀女,可谁知陛下一心只喜皇后,无心充纳后宫。
后陛下和太后僵持不下,太后娘娘心软,这才将姑姑许配给恭王爷。依何三姑娘看,姑姑这个才是真正的因祸得福。
恭王爷身份尊贵,是当今陛下的胞弟,比起昔日人人称赞的敬王爷,不知比他亲近陛下多少倍。更何况他们王爷性子和善,她住进恭王府这两三个月,从未见过恭王和姑姑脸红过一次,府里面大小事物,样样都是姑姑说了算的。
其次,陛下无子无女,将来少不得陛下百年后,皇位仍旧是姑姑家男人的,无论是太后或者皇后,都是九五至尊的体面,对何家来说,都是顶顶好的机会。
姑姑姑父恩爱和谐,若,若将来她嫁给表哥,少不得也是这样鹣鲽情深,夫妻相敬如宾一般的神仙日子。只要表哥,别似是那日码头上见到的黑脸将军似的,看见自己便跟挪不开眼睛似的便好。
她这里思量,偷偷红了容颜。何王妃等她略微缓了气,小声和她道,
“你表哥,如今有了中意的人儿。接下来,也就轮到你了。”
何三姑娘先是脸色一喜,随机暗淡下来。
表哥有了中意的人儿?是谁?她怎么半点儿风声也不知道。
强压下喉间酸涩,何三姑娘只觉得刚才的绿豆糕,似乎是一直堵到心底去。让她闷闷的,喘不上什么气儿,呼吸间都夹杂着顾恼人的意味出来。
深呼吸两下,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婆子打了帘子,进来一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物,年近五旬,仍旧是面若弱冠之年,浑身气势和表哥无二,只比表哥更深沉内敛,何三姑娘忙起身道福,
“给姑父请安。”
恭王颔首应了声,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转身看向何王妃,“我有件事儿和你商量。”
何三姑娘满心肺腑的话都噎了回去,又见姑父要和姑姑说话,沉默施了一礼,旁早有伺候的婆子领着,往外头去了。
姑姑和姑父说话,她一个做侄女儿的没必要眼巴巴看着,倒是要想法子和爹娘通个信儿,京城里近来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是一夜间,好好的敬王府垮了台,被表哥拘起来在衙门里审问。陛下又无皇子,若是陛下百年之后,姑父登基或者表哥成了太子,她们何家要怎么谋略,才不枉付了往日心血。
等何三姑娘脚步没了声响,何王妃才问恭王,“有什么事儿要让敏儿退下,我看她生的机警,留她参谋也不是坏事。”
“到底是亲戚不是自家的孩儿,没得和她说这些家事。”
恭王不赞同,饶是他疼惜何三姑娘,无非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多怜惜两分,若说什么关系家族前程这样的事情,段然是不会让何三姑娘知道。
轻咳了下嗓子,恭王直接步入正题,“方才密报来报,顾府的二小姐冲撞了太妃娘娘鸾驾。”
“太妃?不是去皇陵哭先帝去了?怎么一个深闺里的大小姐,会冲撞到娘娘鸾驾,禁卫军难不成没拦着?”
何王妃一下子愣住了,便是她这样的寻常皇族,出门不说打扫街道,禁卫军前后开道,那也至少是百余名丫鬟婆子簇拥,怎么会轻易被人冲撞了去。
“我正是觉得蹊跷,才来和王妃商量。
恰太妃轻车简从从神武门一路往北,这顾府的二小姐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邪,带着个车夫便闯出神武门,时辰地点恰到好处。
更稀奇的是,这太妃往日里不待见敬王府的孩子,看见这顾家二小姐倒是慈善,领着她去皇陵给先帝磕头去了。”
说是先帝,其实恭王本该尊称父皇。可他实在是按耐不下这口气,不说先帝临死前才定下皇兄登基,又担心皇兄年纪尚小,弄了个什么二圣垂帘听政。
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早年把持朝政,若没有太妃在后头煽风点火,敬王一个人也不能掌管了半个朝堂不是。
只可惜他和皇兄皆是子嗣不丰,皇兄无子,他也只有仲正一个,面对这满府庶子的敬王低了一头,这才纵他如今气势。
这些话,恭王如何能与何王妃说的,只半叹了口气,问何王妃,“仲正呢?还在顾府?”
“他什么时候在家里过?”
何王妃吩咐婆子新换了桌面茶具,上前斟了杯茶给恭王,笑道,“他如今越发野了,原来一月还回来几日,近来又是忙敬王的审判,又是忙朝廷上的活计,你个当爹的都见不得他几面,更何况我个当娘的。”
话里话外,确又是一番自得。敬王彻底垮了,这皇位,□□不离十也是他们家的了。
恭王自然看出这个,半沉吟了下嗓子,道,“事情到了现在,我们更需要稳住才是。
陛下本就生.性.爱多疑,太妃这么一闹腾,不说陛下心底不喜欢,朝廷里中正些的官员怕也要上本。
你万不可乱了阵脚,这个关头,被人算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