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后打量着于婀娜。
如此美貌,进入澄明宫这么久, 却始终未曾承宠, 说明小凤凰根本不喜欢她。
在这样的场合,突然跳了出来,表面是自请出宫, 其实是以退为进,想要让皇后难堪。
这样的人,放在后宫,也是个祸患, 不如遣出宫去。
心中计议已定,许太后看向似锦:“似锦,于才人确定未曾承宠么?”
似锦起身恭谨道:“启禀母后, 陛下心系社稷苍生,对后宫并不在意,于才人和刘才人的确都未曾承宠。”
刘珠儿在一边又懵了——怎么又把我给扯进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大脑飞快转动着。
许太后看向刘珠儿:“刘才人,于才人自请出宫,不知你是何想法?”
刘珠儿战战兢兢起身,行了个礼,低着头颤声道:“启禀太后,臣......臣妾未曾承宠,臣妾想留在宫中成为女官。”
家乡她已经回不去了,全家为了她破釜沉舟,她不熬出头是绝对不能回去的。
与其一直幽闭在怡岚阁不见天日,不如搏一把做宫里的女官,一则能有更多的机会见到景和帝,二则即使不能承宠,将来满了二十五岁,也可以求了太后或者皇后,嫁给未曾娶妻或者丧妻的官员做续弦。
似锦打量着刘珠儿。
原先看着于婀娜比刘珠儿聪明,如今看来,刘珠儿似乎更聪明一些。
许太后温和地看向似锦:“似锦,既然于才人和刘才人主意已定,咱们就成全他们吧,这次放秀女出宫,让于才人跟着一起出去。至于刘才人,就让她留在宫里做女官吧!”
似锦答了声“是”。
于婀娜一下子软在了那里。
她到底还是没能成功,不过她也不后悔。
刘珠儿则松了一口气。
安排好这件事,许太后又吩咐似锦:“安国公夫人及其长女,刚到京城,国公府多年闲置,怕是物品短缺,你派人查问一下,缺了什么,就从我的私库里取吧!”
似锦当下笑了:“母后,我可不要借花献佛,用您的私库让安国公夫人承我的情,就从我的私库出,由我来安排,您就放心吧!”
许太后知道似锦做事靠谱,只要把事情交给她,必定办得妥妥当当,不由笑了:“好好好,你要大方,那就从你的私库出好了。”
沁芳殿书房内,太上皇抱着康乐公主,逗康乐公主玩。
康乐公主性子甚是活泼,眼睛瞪得圆溜溜,嘴里发出“喔喔”的声音,似跟太上皇对话一般。
太上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康乐怎么这么可爱,这活泼劲儿到底随了谁。”
林岐不紧不慢道:“随她娘亲。”
似锦特别活泼好动,到现在还是很活泼,得空了还要带亲信宫女到殿后小花园里跳绳踢毽子荡秋千。
太上皇笑道:“原来如此。”
又忙提醒林岐:“你和皇后,得早些生一个皇子,这样政局才更稳固。”
林岐习惯性地怼太上皇:“哦,原来政局稳固取决于生不生皇子,那洪武一朝政局之所以稳固,想必是因为父皇您老人家生了那么多皇子,而不是因为您老人家英明神武勤于政事。”
太上皇:“......你这不肖之子!”
林岐当即笑了,上前安抚道:“父皇,生子这种事急不得,顺其自然就是了。”
他转移了话题:“父皇,我打算留安国公在京城,派周胤担任西北三州安抚使,由蒋飞雾率军护送周胤前往泽州。”
太上皇点头道:“只要能把安国公留在京城半年,以周胤的能力,再加上蒋飞雾和他兄长蒋飞云的协助,应该可以扭转泽州局面。”
父子俩商议了一会儿朝中政务,林岐见康乐有点无聊了,开始品尝她的手指头了,便把康乐接了过来:“父皇,我带康乐到外面透透气。”
太上皇兴致很高:“走吧,一起去。”
下午回到澄明宫,康乐公主由李竹和奶娘带回西暖阁了。
似锦和林岐回到东暖阁。
今日宫宴除了宫中的太上皇、皇太后和诸太妃,还有各亲王、皇子、公主和宗室,甚是繁琐,他俩都累得够呛。
两口子歪在榻上歇息,又提到了泽州之事。
似锦很有兴趣,翻身趴在林岐身上:“小凤凰,泽州官场从上到下都要换人,你得让吏部把人选提前都给安排好。”
林岐躺在那里,伸手抚摸着似锦的秀发:“我和岳父聊过这件事了,岳父这几日就从大周各州县选拔合适的官吏。”
似锦想了想,道:“父亲前往泽州,最好让甘州军屯主帅蒋飞云也带兵前往泽州,这样父亲安排泽州政务才有底气。”
林岐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嗯,我安排了蒋飞雾护送,蒋飞云接应,支持岳父挑选好官良吏前往泽州,泽州本地官吏,该查的就查办,没问题的就调出,清洗出一个清清白白的泽州官场,这样即使安国公回了泽州,军队换成了蒋飞云的人,官场全换成朝廷的人,他又能怎么办......”
似锦正在想泽州之事,却听林岐软绵绵道:“似锦,陪我睡一会儿吧......”
他这三日加起来也没睡几个时辰,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
似锦“嗯”了一声,道:“我帮你脱了衣服。”
大年初六,新任西北三州安抚使周胤和新任泽州总兵蒋飞雾一同起身,一路西行往泽州而去。
得到这个消息,安国公许继顺寝食不安,坐卧不宁,在房内不停地踱着步。
他和他带来的这些幕僚,如今都被困在了安国公府,根本没法出府门一步。
青衣卫统领李信喆亲自布置,整个安国公府瞧着平静安详,可是外松内紧,府中之人别想离开国公府。
安国公夫人见丈夫焦急,忙道:“不如我到宫里去见太后——”
许继顺烦躁地挥了挥手:“见也没用,如今是小凤凰做主!”
安国公夫人忙道:“咱们总不会要走镇南侯府的老路吧?”
许继顺叹气道:“想走也没法走啊,小凤凰算是把我给骗了过来,如今想走镇南侯的老路,也没法走了。好在小凤凰看在太后面上,只是想要我解甲归田,让泽州由朝廷掌握,咱们国公府不至于像镇南侯府那样被抄家灭门......”
安国公夫人默然片刻,忽然道:“其实,咱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若是能在镇南侯造反时举起反旗,说不定还有机会,到了如今,就如同砧板上的肉,只能任新帝宰割了。
安国公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再试一试。”
不搏一把,将来回忆往事,他会后悔的。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宫中往年是要举办元宵夜宴的,新帝景和帝崇尚节俭,今年元宵夜宴停办,不过京城民间的灯会并不禁止。
按照京城风俗,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全城张灯结彩,有些家资的人家不但在门前张挂各种花灯,还要在门外燃放烟火让行人观赏。
城中女眷,不论身份,都要头戴象生花,身穿白绫袄,一起出去走百病,结伴而行,见桥必过,以祛病延年。
似锦前世曾带着春剑素心走过百病,如今重活一世,她依旧记得当时场景,当真是游人如蚁,花炮轰响,灯光杂彩,箫鼓声喧,热闹得很......
她记得那夜带着春剑素心走到雍胜门下,看着景和帝被众大臣簇拥着在立在楼上,烟花闪闪烁烁,而他那样的苍白清瘦,单薄得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
想到这里,似锦抱紧了林岐:“小凤凰,将来有机会,你带我去走百病,好不好?”
林岐低声道:“明年吧,今年不行。今晚安国公府必有行动。”
他在安国公府安插了人,今晚安国公要来个浑水摸鱼,好趁乱离开京城。
似锦轻笑一声,道:“明年元宵节,咱们说定了。”
林岐把她抱了起来:“等会儿我要见人,你在屏风后听着。”
似锦顿时精神起来。
她近来还挺喜欢参与政务,并不干涉,只是林岐在与朝臣和智囊议事之时,她在屏风后倾听,学会了好多东西,十分有趣。
今晚街上十分热闹。
安国公府也应景挂了不少彩灯,安国公还请人买了不少烟花,扎了三十架烟花,预备让家人夜间燃放。
到了亥时,城中元宵灯会到了最高潮,灯球、绢灯笼、日月灯、诗牌灯、镜灯、字灯、琉璃灯布满大街小巷,茶馆、酒楼、瓦舍、勾栏灯火通明,热闹繁华到了极点。
一到亥时,安国公府就开始齐齐燃放烟花,轰雷燎彻,漫天金星,烟雾氤氲,煞是好看,国公府外挤满了看烟花的人。
正热闹间,却见安国公府外院火光熊熊,竟是发生了火灾,外面围观的人顿时纷乱起来,哭声叫声响成一片,眼见着便要发生踩踏事件。
第一百五十七章 泽州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 忽听三声锣响, 只见三个身穿青衣卫服饰的男子立在墙头上, 齐齐高声道:“天子近卫青衣卫在此, 大家稍安勿躁!”
他们齐声连说了三遍, 出于对皇帝和青衣卫的习惯性信任和服从,躁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时七八根竹制水龙忽然向着起火的安国公内院矗了过去, 随着青衣卫的号子声云梯也支了起来。
原来负责灭火的潜火队不知何时赶了过来, 先在安国公外院墙上矗起竹制水龙, 又支起云梯, 然后把唧筒水囊也抬了起来。
随着一声号令, 竹制水龙和唧筒朝着起火处喷出无数水龙,另有潜火队员三人为一组,爬上云梯, 举起水囊持袋口, 向起火处注水。
不过一盏茶工夫,安国公府外院的起火处烟消火灭。
围观的众人纷纷鼓起掌叫好,不少人高呼“陛下圣明”, 也有人感谢负责救火的潜火队,感谢紧急救援的青衣卫,赞颂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安国公府大门外热闹极了。
外院正繁杂吵闹之时, 安国公府后墙外的胡同静悄悄的。
一轮清冷的月亮高挂空中,国公府蓝砖灰瓦的高墙沐浴在月光之中,胡同里周围光秃秃的树枝在夜风中摇动着, 将月光划得破破碎碎,远处的人声音乐声隐隐传来,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一个人青衣小帽爬上支在墙内的梯子,登上了安国公府后院的高墙,然后轻捷地从墙头上跃了下去。
他在地上站稳,逡巡了一圈,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一人,便把手指撮入口中,发出一声鸟叫。
片刻之后,又有一个穿着青衣小帽的人出现在墙头,跃了下来。
两个人立在墙下,又四处侦查一番,见四周静悄悄的,便又发出一声鸟叫。
这时第三个青衣小帽打扮的人从墙上跃了下来。
三个穿着打扮身高体型一模一样的人头碰头说了几句话,正要散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们三人当即背靠着背,做出防御之姿。
只见灯光亮起,无数青衣卫提着灯笼出现在胡同两端。
林岐被青衣卫簇拥着,大步流星走到这三个人前。
看着中间被围在中间的人,他负手而立,笑容灿烂:“舅舅!”
安国公心知大势已去,昂首道:“小凤凰,你赢了。”
林岐笑得眼睛弯弯的:“舅舅,我已经命人下厨,在梧桐苑备了泽州的牛肉臊子面和玉液酒,咱们舅甥二人今晚把酒赏月,好好谈一谈。”
他洒然一摆手:“舅舅,请!”
国公府的梧桐苑,是他扮作国公府的二姑娘许凤鸣时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