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雨摇头,心里已经渐渐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浮现出来。
“就算有隐藏的人手,也没这么大的能耐打听到这么具体的信息。我倾向于,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寻找当地人的帮助。”
“这不可能,谁会帮助他们?”程燕下意识的反驳,他们可是通/缉犯啊,难道不是见到了立刻报警,协助警察抓犯人吗。
“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帮助他们,但如果,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呢?”边缘人物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和联络方式,普通人找不到,不代表二张找不到。
“我们应该马上报警。”程燕激动道。
舒雨看向程燕,“你可以把这些转告给你父亲,如果叔叔觉得合适,就请他跟保卫科或是派出所反应。”
“为什么啊?”这明明是好事,反应给派出所,人家说不定还会给学校送个锦旗,这多露脸啊,还能写进档案。
这个时候所有的用工单位全是国营,档案是要跟着用工关系走的,从学校到单位,不管奖励还是处分,记进档案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一句写进档案,真的不是开玩笑。
包括校长跟两个学生谈话,说要将处分记进档案,也不是泛泛而指,在当时真的就是一件特别严肃,而且极为严厉的处罚手段。
舒雨摇头,“你觉得是我们去说,会有人重视吗?”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她还没有完全把脉络想清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不想暴露在人前。
程燕的父亲去跟自己单位的保卫科反应,一来会受到重视二来也不会暴露。
说到保卫科舒雨还有点不习惯,因为后世保卫科和警察是完全不同的工作性质。但在这个时候,保卫科和警察的关系非常有趣,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从属于用工单位,但在办理具体工作时,又和警察不分彼此,互相都当对方是自己人,甚至还能互相借调一下。作为普通人,去自己单位的保卫科报案,和去派出所报案,是一样的。
舒雨见程燕还在犹豫,继续劝道:“这么重要的事,先报告,其余的事以后再想。”
程燕郑重的点头,“我中午回去就说。”
舒雨抿着嘴笑了笑,但拢在一起的眉尖仍然没有抚平。
这一回树上没人,人跨在院墙上坐着呢,这里是某些学生翻墙出去,翻墙回来的必经之路。
等到树下无人,许然从院墙翻身蹭着树干溜下来,回头斜睇一眼路晁,“这丫头挺聪明啊。”
“别不说话啊。”许然猛一拍路晁的肩膀,“要不然,咱们这几天别去逮马小虎了。”
“等二张落网再去逮,说不定我们已经卷铺盖滚蛋了,我倒不在乎这个,就是生这个气,凭什么啊。”路晁不太高兴的把双手插在裤兜里。
许然一想,“这倒也是,反正我们大白天活动,二张再猖狂也不可能大白天在大马路上活动吧。”
这期间为什么关于打群架的事风平浪静,因为马小虎的父亲正四处活动呢,很有可能最后结果是给他们一个处分,马小虎屁事没有。
这个结果俩人可接受不了,他们受处分行,但不能放过马小虎。少年人嘛,宁愿自损八百,杀人一千,也不愿意息事宁人。
他们俩是准备逮住马小虎,押他到学校认错,顺带让被打的学生现场指认,把这事给平了。反正马小虎必须得认错,至于他们开不开除,背不背处分,早被置之脑后。
少年人冲动认死理,凡事必得分个对错,他们眼里就没有害怕两个字的存在。
马小虎开始是不露面,甚至连门都不出,这两天倒是露面了,但每次身边都有人,没有落单的时候,让两个少年人没法下手。又不是打一顿就跑的事,更不是打晕了拖走的事,得把人活蹦乱跳押到学校,两个押一个都费劲,二对二更不可能成功。
他们跟了好几天了,难得这两天马小虎开始露面,如果不继续,岂不是前功尽弃。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丫头聪明不。”许然又开始日常开涮活动。
“你以为警察想不到吗?”路晁双手插在裤兜里,脚底刨着灰往教室走去。
“那到是。”许然点了点头。
“你想想,八千块多吗?”
“呃。”许然没想到,路晁今天竟然还挺有谈性。
“这钱不少了吧。”
许然知道路晁肯定是话中有话,如果他只能点头,岂不是显得弱爆了,不行,他也得开动脑筋。
算了,组合是讲究互补的,比如说他有拳头。
“对。”许然略显委屈的说出一个字,没人知道他背后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
“就算他们在逃亡路上开销大,但八千块也能用不少时间了,至于短短几天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作案吗?要知道,他们一做案必灭口,刚甩开的警察可就又追上来了。”
这一次路晁的话比较多,里头的信息量也挺大,许然总算砸过味来了。
“你是说,二张急着用钱。”这倒也正常,一路上有人帮他们,这些人就不用打点了吗?吃住行都不能走正常渠道,那各种开销肯定极高。
两人说话间,引得路过的教室里,有学生探头张望。
意识到已经上课,许然干脆拉上路晁逃了课,两个人溜回老槐树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想想平湖省隔壁是什么地方。”他们就在平湖省,隔壁的福省靠海,历来是偷渡的源头。
许然了然,他是真懂了,想要偷渡就得要钱,偷渡到了海外也得有钱,所以他们一路捞钱,最终目的是偷渡。一旦让他们成功,再想抓回来可就难咯。
“要不然,咱们也去报告吧。”许然完全认可路晁的分析,逃亡总得有个目标,一直在中国大地上转圈圈绝不是最终目的。
而且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不蛰伏,直接杀人抢劫,手段凶残又干脆,说明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在国内找个地方猫起来,而是偷渡去海外。
“你放心,这些警察绝对想得到,福省肯定早就安排了人手。而且你没发现,警察的反应越来越快了吗?之前在别的省份,都是发了案才知道二张来了,但他们在平湖还没有犯案呢,怎么通缉令就直接贴得到处都是了。”
“对啊,为什么啊?”许然不自觉的就表现的像个合格的捧哏。
“找到侦破方向了吧。”路晁猜测。
外界得到的信息有限,但警察内部的信息却是足够的。接到了邮局保卫科的汇报,和其他一些线索放到一起。
“嘿,咱们吴县的民间有高人啊。”内部交流的氛围还是比较轻松的。
“老百姓能猜出来不容易,不过这些都是咱们已经掌握的,大张有前科,他在狱中认识了不少天南地北的狱友,我们根据了解的情况来看,最铁的一个在福省,干的是蛇头的买卖。从他逃亡的路线分析,他们是奔着这个狱友去的。”
“中间犯案的省份,给他提供帮助的人也找出来了,基本都是狱友。”
而离福省最近的平湖省吴县,也有一个大张的狱友,但不巧的是,这人前几天竟然死了。也是警察摸到情况找来的时候,准备把人控制住,才发现这个事。这人没有亲戚子女,后事还是民政局和居委会帮着一块办的。
“我们都不知道人死了,二张也未必知道,我看有可能二张来扑个空才发现人没了,在本地又没人打掩护,正是我们的机会。”说话间,警察一拍大腿激动起来。
这也是二张没有在吴县犯案,通缉令却已经提前下发的原因所在。警察已经全盘掌握了二张的社会关系,就等着他们一头撞进来。
第19章 就是今天
又是一个周末,“二张”暂时没有消息,人们也从暂时的恐慌中恢复过来,该干什么干什么,生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并没受到多大影响。
舒雨得到程燕的 ,知道警察已经掌握了相关的线索,也放下心。只要找到“二张”在当地的策应,想必离他们落网也不远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也已经琢磨明白,长尾镇银行惨案,肯定是“二张”犯下的。犯案的时间,就在近期,问题是,她怎么把这件事报告给派出所呢。
空口白牙说“二张”要抢银行,还是长尾镇的银行,她总不能说是自己作梦梦到的吧。
而且她也只能记得一个大概的时间,具体哪一天,她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日子每过一天,她的焦虑就要加深一层。
放学的时候,舒雅取出雨衣套上,然后让舒雨坐到后座,再钻到雨衣的披风里。金明天下班过来接上他们,叮嘱道:“路上打滑,骑慢些,有些地方骑不过去就推一段。”
又看看舒雅费劲的样子,“让小雨到我这儿坐。”
平时无所谓,但下雨天就有点费劲了,金明天让小雨坐他哪儿,舒雅也能省些力气。
雨下的很大,他们骑的很慢,此时有一辆客车从他们身边擦过去,溅起层层水花,扑溅了骑车的人一身,金明天和舒雨也没能幸免。
但在下雨天,这些都是难免的,嘴里骂上几句缺德,也不会真去计较,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
不过前头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就没他们这么好运了。被水花一带,车头一歪,人就倒下了。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往客车的方向倒,而不是往路里头倒。
这一下子,骑车的人,坐车的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叫声。
还有几个反应快的,大喊着让司机停车之类的话,人倒下了,客车也一个急刹停在了路中间。
刚才还想着赶紧回家的人,这会儿都不忙了,一个个从自行车上下来,凑过去看情况。
好在客车刹的及时,摔下车的人,也就是摔了一跤,手上脸上蹭破了一点油皮。但受了惊吓,坐在哪儿不依不饶,要司机道歉。司机脾气可不好,说他是自己摔的,明显是讹人。
这一下,你来我往,路上的人更不急着走了,都围在那儿想看个结果。有劝和的,有帮着司机的,也有站骑自行车的,竟然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客车上的乘客怨声载道,都快到家了,怎么碰上这种事。大部分人都从车窗里探出头,不时帮腔几句。
金明天不是不想走,是路只有这么宽,一下子被堵住了,想要走就只能下田梗抄过去,平时可以,这会儿下着雨呢,还真不好抄。只好被动的成为围观群众,不时往前挤一点,想慢慢蹭出去。
这个情形下,只能推着自行车,舒雨也从车后座跳下来。她一仰头,正好和车窗里探出来的人对视上,舒雨瞳孔微缩,心中一惊,对方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目光从舒雨脸上扫过去,烦躁的看向车头的方向。
“小雨,快跟上。”金明天在前头叫道。
“来了。”舒雨收回目光,按纳住心中的惊讶,马小虎到长尾镇干什么?对了,他貌似有一个亲戚就住在长尾镇,离他们家不远。这个人前世好歹是她的姐夫,基本情况她还是了解的。
只是这么大的雨,马小虎这种懒得发抽的人,会去一个远房亲戚家,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金明天在前头开路,舒雨跟在后头,她发现,开路的不光有金明天,还有两个推着自行车的人,也在奋力挤出人群。
推自行车的人,都穿着黑色的雨披,仅能看到背影。两个人的个头差不多,偶尔交错的时候,舒雨能看到两个人都戴着防风帽,这种帽子现在属于潮品,能从头遮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
他们的雨披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眼睛,几乎看不出这两个人任何的外貌特征。
十一月中旬,一场秋雨一阵寒,这个天气骑自行车,戴上防风帽略微显早,但也不算突兀。
舒雨现在看到两个走在一起的男人,就会联想到“二张”,哪怕他们已经挤出包围圈,骑车上路,舒雨宁愿自己撑着伞,也不肯钻到雨披里,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人往哪个方向去。
长尾镇只有一条街,舒雨亲眼看到这两个人进了镇上唯一的招待所。
金明天毫无察觉,骑着自行车路过银行的大门口,再往前不多点路,就是他们的家。
回到家,舒雨不时怔然的看着银行的方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该怎么办。难道要塞个匿名信到银行柜台里,咦,好像也可以啊。舒雨决定了,找到机会就行动,也庆幸现在没有监控。
至于那两个看不清脸的人,既然敢光明正大进招待所,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因为下雨回来的晚,常红心早在家里准备好晚饭,一时间饭菜飘香,女人张罗着,孩子闹腾着,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饭一端,常红心就开始说街坊邻居的八卦,长尾镇就只有一条街,住的人也不多,互相之间早就熟得不能再熟。路上随便碰到谁,都能数出对方家里的祖宗三代,以及亲戚朋友在哪个单位上班,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或者说有什么好事。
“咱们镇上有人发财了,就是那个陆家的外甥,李家的老三,说是跟着表哥去深城混的,你们记不记得,个不高还有点胖,一脸麻子的那个。”
舒雨记不起来,金明天也摇头,只有舒雅点点头,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就发财了,他们家不是穷吗?”
在一个普遍都穷的年代,被认为穷的人,那是真穷。也就是因为太穷了,总会有人穷极思变,做出改变。
“听说啊,是去香港搬东西到深城,香港真是好地方啊,搬运工都这么有钱。带回来十万呐,整整十万,你们谁见过这么多钱。”常红心一脸羡慕。
舒雅倒抽一口凉气,“香港人的工资得多高啊,这才去了一年,要是再呆几年,岂不是,岂不是……”
百万富翁在这个年代,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想像的存在。
金明天惊讶了片刻,又低下头刨饭,他是这个年代最普通的那种人,哪怕外头再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安稳的生活去追求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是惊人的财富。
只有舒雨在心里冷笑,什么去香港搬货到深城,这明摆着是走私,没有被抓住就是暴利,抓住就得连本带利吐出来,还得进去关几年。
这种事就跟赌博一样,侥幸赢了就此收手,那就算你真赢了。继续赌,前头不管赢了多少,迟早全吐出来,还得往回找补。
“人家带多少钱回来,还跟你说啊。”金明天终于忍不了常红心这一脸羡慕的样子,插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