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扫了眼空荡荡的副驾驶,少见的固执:“坐到前面来。”
“那多麻烦啊……”她耍赖往座椅里缩,“坐哪儿不是坐,别在意这些细节!”
陆尚目视前方,清俊的面容不带一丝玩笑,语气也冷冰冰地:“不坐就下车。”
许晗烟诧天下之大异,难道我坐后座的举动冒犯到你考了不到一年的驾照吗?
“好吧,我去坐公交车。”她也不生气,把手机揣进小挎包,还没碰到门把,只听‘咔塔’的一声,陆尚一言不合锁了车门,将车发动,滑出停车位。
她走不了也没法儿走了,满眼复杂的盯着陆尚那颗饱满的后脑勺怀疑:没毛病吧?要不要顺路去医院看看?
直到SUV驶出停车场,她才听见陆尚勉强道:“现在已经没有公交车了,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奶奶教训。”
许晗烟顿时无语。
所以,到底是在谁小题大做……
*
从剧院到家有半小时车程,许晗烟一直在玩手机里的贪食蛇小游戏。
偶尔她也会偷偷往前瞄两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尚的性格挺沉闷的,话少,不喜欢不善于更不屑附和谁。
他这个人,太有主见,两个差不多的选择摆到许晗烟面前,她可能会纠结很久,陆尚却能迅速做下最准确的决定。
以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多是她在旁边叽叽喳喳,聊天气聊日常,恨不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全部。
有时她会刻意迎合陆尚的喜好,聊一些他近期关注的事物,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做个三四句的回应算基本操作,多出来的都是她赚到的。
现在想想,许晗烟真替那时的自己心累。
贪食蛇多好玩啊,比跟陆尚说话有意思多了。
当然,这一路上陆尚也没搭理过她。
快到家时,许晗烟玩累了,抬起头正好发现前面路口的馄饨铺子还没关门,她立刻从座位上坐起来,澄澈的眸子盯着外面一顿瞧,巴掌大的小脸快贴到玻璃上……
那家馄饨味道特别好,肥瘦掺半的肉馅纯手工剁成有嚼头的颗粒状,和小葱、姜末拌匀,用带了柴鸡蛋香味儿的面皮包好,滚水一烫就熟,盛入用嫩豆芽和白萝卜片调的汤底里,洒点儿白胡椒粉做调料,她一次能吃20个!
想得正美,陆尚那边神奇的减了车速,把车靠路边停下,转身对她道:“我有点饿,想吃碗馄饨。”
许晗烟一时间说不上话。
其实她还没想好到底吃不吃,就算要吃,也是回家以后再悄悄溜出来,没打算跟他同步来着。
见她没吭气,陆尚又问:“你吃吗?”
他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问罢就把后座的车窗打开了。
许晗烟不受控制的朝外面看去:铺口近在眼前,老板娘从沾了些许面粉的砧板上抓起一把新鲜的馄饨放进大锅里,霎时,香喷喷热腾腾的水汽一涌而出……
“吃!”
*
盛夏的夜晚,街上见不到多少人影。
当街的馄钝铺子只有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几套桌凳摆在人行道上,便是一家完整的店了。
许晗烟下车后,特意选了左手边有颗树的位置坐下。
老城区的街道很窄,她的右手边正对着馄饨铺,不管行人经过还是食客往来,坐那儿的话,不小心就会发生擦碰。
以陆尚生人勿近的性子,肯定会坐到她对面去。
“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大,一碗小。”陆尚在她右边坐下了。
许晗烟:“……”
您老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还是说我们上辈子结了个假婚,相处十几年都没有做到真正的了解……
陆尚停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扭头补充:“小碗的多加白胡椒粉,不要香菜。”
许晗烟只好继续:“……”
现在还没有‘打脸’一说,但配合刚才的心理活动,陆影帝是在打她的脸没错了。
*
不大会儿,老板将两碗引人垂涎的小馄饨端上桌,许晗烟一扫心底郁郁,拿起小勺子舀起一只,吹了几口气,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咀嚼。
带着有点烫嘴的温度,食物的鲜香在齿间散开,味蕾得到充分满足,好吃得她发出享受的叹息,像只边晒太阳边啃小鱼干的猫,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有那么好吃?”陆尚看着她显露在外的表情,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说话。”许晗烟没工夫搭理他。
在美食面前,任何形式的分心都是辜负!
她在食欲方面向来克制,为了保持身材和皮肤状态,早早告别了油腻辛辣高热量,平时以清淡营养为主,食物的味道和口感都是次要的。
重回17岁这一个月里,她无意识的保持着这个习惯,不会因为某天翎姨特地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小排就多吃半碗饭。
没想到一碗手工小馄饨,勾起她对食物最基本的渴求。
所以说做人为什么要那么轴呢……
如果晚餐吃了火锅,第二天去健身房流一身汗不就好了?
十五只馄钝下肚,她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做个满足的深呼吸,今天就是圆满的一天!
身旁,陆尚忽然发问:“为什么换角色?”
许晗烟大脑正处在放空状态,侧首对上他沉沉的眸子,一脸的呆和萌,明显在问:你跟我说话啊?
“我在和你说话。”陆尚表情认真,没有半点儿玩笑意味。
《狂想曲》的剧本是父亲特地为她挑的,从这个角度出发,就连他都只能算成就她心愿的配角。
看今天在场其他人的反映,似乎谁也不知道换角的事。
叶新礼是导演,就算清楚个中曲折也不会在预演会上说。
陆尚相信,除非许晗烟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让她去演不起眼的角色。
可这又说不通,她不是为了和他一起演戏才许了那个生日愿望么?为什么主动放弃和他对手戏最多的女主角?
许晗烟晃过神儿来,青涩未褪的脸上泛出笑容,眸色却是深得触不到底,真正的心思早就被她藏好了。
她说:“我第一次演戏,没经验,万一开拍的时候掉链子,拖进度不说,还丢陆伯伯的脸,挑大梁的重任留给你和白晓吧,小茉这个角色也挺有意思。”
陆尚垂着眼,若有所思道:“今天预演会表现不是挺好的么。”
何止挺好,吓得上戏的邹亚结束后悄悄跟他打听:“你们中影表演系的新生都那么猛啊?我都想退学回老家开饭店了!”
许晗烟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径自道:“预演和正式拍摄不一样,反正我已经考上中影,以后有是的机会。”
其实主要原因在于女主角是个并不出彩的工具人,属于青春电影里一定会有,但都千篇一律的类型。
人设方面许晗烟倒能够重新塑造,戏份寡淡真是无解了。
总不能当戏霸要求改剧本吧……
再者她上辈子已经演过一次,平心而论,这次就算开挂也不会有特别大的突破,索性换其他角色体验,几经琢磨,就挑了有反差萌的‘小茉’。
陆尚听了她表面上的理由,简短点评:“觉悟不错。”
许晗烟看了他一眼,心思微转:“等开机后,我们就像预演时那样装作不熟,这样显得比较专业!”
说‘专业’都是哄鬼的,主要还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今天陆尚从走进排练厅到离开,除了对戏期间,对她基本处于无视状态,划清界限公私分明的态度很明确了。
恐怕她主动找他说话,他也是爱搭不理。
既然如此,不如由自己先提出来。
面子相关,无需礼让……
陆尚手里拿着白瓷勺,幽幽的看了她半响,抿合的唇瓣松开来,溢出笑声:“忽然跟我说专业了,竟然有点儿不习惯?”
你以后总会习惯的。
许晗烟假装没听懂,望了一眼他同样见底的碗,“吃好了就回家吧,晚了真的会挨骂的……”
陆家的家教对她一样适用。
她先起身,走到铺子口去付钱,还在埋头找那张今天出门前顺手塞进挎包里的红票子,陆尚来到她身旁,递了一张五十的给老板,并说:“我来吧。”
第6章 为何6
轻轻柔柔的声音,清泉似的跳进心间。
分明是很寻常的三个字,极为普通的举动,许晗烟也不知怎么了,愣是听出宠的意思,好像只是这点小食的钱都舍不得让她花。
宠?舍不得?
你怕不是想得有点多!
“这都要跟我抢……”许晗烟别开脸去,小声犯嘀咕。
“没跟你抢,只是今天想请你。”陆尚稀松平常的声音里有笑意,察觉她朝自己看过来了,便侧首看着她,“忽然觉得你长大了,奖励你一下。”
说的时候,特意把手放在她脑袋上轻而敷衍的拍了拍,就跟走在路上遇到小猫小狗倒在他面前碰瓷,非要给揉了肚皮才放行那种……
他是被勉强的,她是得到享受的。
许晗烟翻眼瞪着那手:给你砍下来?
透过指尖缝隙,就这么对上一双棕色的瞳眸,海纳百川似的深沉,徐徐不急流转的波光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而他却轻易看穿了她?
许晗烟蓦地怔住,心跳陡然!
陆尚却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淡道:“回去了。”
剩下她,久久定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回不过神。
刚才,好像看到了28岁的陆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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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五月十二,小暑,宜:开业、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