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口引客的沙弥们看见齐辰双手合十,呼喊佛号,转而看见齐辰身边的唐安芙时,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虽然同样挂着笑,但就是明显感觉动作僵硬了不少。
“施主也来了。”为首那沙弥正是上回唐安芙来找得一方丈时,把她拦在山下的那个。
他过来打了个招呼,旁边的沙弥和尚也跟着对唐安芙合十作礼。
唐安芙想起上回闹的事情,很是难为情,回过礼后,赶忙拉着齐辰上山去了。
“之前我来寻得一方丈问你的下落,他们不让我上山,我生生一路打上山,这帮秃驴估计是恨死我了。”
唐安芙主动对齐辰交代原委。因为从他们进山门开始,凡是看见唐安芙的僧侣全都脸色一变,而后尴尴尬尬的合十行礼。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安芙和齐辰是什么了不起的佛教大拿呢。
这事儿齐辰听人说起过,不过只是听了一句‘辰王妃大闹古佛寺’,如今看来当时闹的动静相当大了。
不禁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恨你的。”
唐安芙幽幽一叹:
“唉,他们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呢,还不是骗我得一方丈不在寺内云游去了。若非我聪明,说不得真就被他们骗了。”
“你是不知道这帮和尚有多难打,一个个铜皮铁骨的。”唐安芙又追加一句。
齐辰问:“他们当时打伤你了吗?”
若是打伤过她,那这件事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唐安芙愣了愣,随即道:“那倒没有。旁人打两下,他们得多打几下,打个四五六七八下,总能倒下的。”
齐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和尚对他们行过礼后,就急匆匆的埋头躲开了。
今日百米高塔建成,所有人都站在耸入云霄的宏伟建筑下仰望,赞誉不绝。
这是大齐,乃至周边列国最高的塔,有多壮观,不言而喻。
唐安芙看着这座记忆中的高塔,一时感慨良多。
其实她上一次体验死亡的时候,最后看到的除了蓝天白云之外,便是这座百米高塔的塔尖。
骆樊之穿着他工部左侍郎的官袍忙前忙后,这座高塔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所建造出来的,他让所有人看到了一个奇迹。
远远看见骆樊之和晋王并排而立,正在与一位年长的大人说话。
“樊之表兄和晋王关系真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唐安芙和齐辰在一侧等候时感慨说。
唐安芙一开始知道两人是朋友的时候还十分诧异,毕竟身份悬殊。
虽说晋王因为母妃去世的早,又没有显赫的母系门庭支持,在几位皇子中存在感比较薄弱,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成年封王的皇子,是天潢贵胄;而骆樊之在入工部之前,只不过是一个郡王府背负着沉重身世又不受宠的长子。
不过,世事奇妙。
也许是两人相似的成长环境,让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些相同的特质,从而成为朋友。
齐辰没有回应唐安芙的那句话,而是扭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唐安芙还没问他那抹笑的具体含义时,晋王和骆樊之便过来了。
“王爷,王妃,你们来啦。”骆樊之行礼之后,晋王也跟着行礼:
“皇叔,皇婶。”
“嗯。”齐辰应了一声,赞道:“这塔很好,辛苦了。”
骆樊之与晋王对望一眼,笑着回道:“多谢王爷。”
都知道齐辰不是个会说客气话的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夸赞那就真的是夸赞,虽然言语简单,但却比任何华丽的夸赞辞藻更加真实。
齐辰又看向晋王,问:
“你当真要去洛阳封地?不再考虑一下吗?”
晋王没想到齐辰会过问他的事情,愣了愣后回道:
“皇叔,我早就考虑好了,只不过这两年有些其他事情耽搁了,如今事情圆满,我也可以动身出发了。”
齐辰的目光在他和骆樊之身上扫了一圈,没再说什么,倒是唐安芙十分不解:
“殿下要去洛阳吗?”
“是。洛阳本就是我的封地,父皇一直未曾催我过去,我便腆着脸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过去了。”晋王说。
唐安芙很意外。
之前听骆樊之说晋王无意争储,在京城开设那么多的赌坊为的只是赚些钱,说实话当时唐安芙是不怎么相信的。
一个皇子开赌坊敛财,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是用来做收买朝臣之类的事情吧。
没想到他是真的要离开京城。
“你一个人去了洛阳,岂非寂寞?”唐安芙说。
晋王没有说话,倒是骆樊之开口了:“自然不是他一个人去,我也随他去的。”
“哦,那还好一点……呃?”唐安芙说完才发觉不对,问骆樊之:
“你说什么?”
骆樊之无奈重复一遍:“我说他不是一个人去,我会陪他一起去。”
唐安芙的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你也要去洛阳?那……”她指了指骆樊之刚穿上身没多久的工部侍郎官袍:“工部怎么办?”
骆樊之将衣袖抬高看了看,说道:“这衣裳我已经穿过了,塔也建成了,我已经完全证明了自己,心愿了了。今后做不做官都无所谓啦。”
说的这般豁达,唐安芙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好了。
“我爹知道吗?”
想了半天,唐安芙也只想到这个。要说对骆樊之的关注和看重程度,唐益当属第一。
骆樊之笃定一笑:“舅舅会理解我的。”
唐安芙:……
这件事的冲击还是挺大的,让唐安芙一时有些接不住,看着他俩忽然来了句:
“可你俩都还没成亲,两个光棍儿去洛阳不好看吧,要不在京城找个媳妇儿,把婚成了,拖家带口去洛阳才热闹呢。”
晋王和骆樊之:……
“对了,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我跟你们说,我现在跟京城的夫人们都可熟了,谁家姑娘漂亮,谁家姑娘性子好,我都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们……哎哎哎,齐辰你拉我走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喋喋不休的唐安芙被齐辰强势拖走,把她第一次萌生出给人做媒的小火苗直接扑灭。
唐安芙被齐辰拖着去了古佛寺的北苑,依旧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拉走。
今日百米高塔落成仪式,所以古佛寺的南苑和北苑都不对普通香客开放,因此往昔人来人往的佛殿前很清净,只有一些洒扫的僧侣出入。
“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唐安芙问。
齐辰见她仍不明白,一声叹息:“你是不是傻?人家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唐安芙一头雾水:“看出什么?”
“如果元蕊娘突然决定去外地,你身为她最好的朋友,你会放弃一切跟她去吗?”齐辰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唐安芙思考后摇头:“不会。最多和她时常通信吧。”
“那如果是我呢?”齐辰又问。
唐安芙想也没想就答:“那肯定去啊。我俩什么关系!”
夫唱妇随难道是说假的吗?
咦,等等。
夫唱妇随……
唐安芙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齐辰的意思了。
如果两人只是朋友的话,那一方绝对不会为了另一方而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但如果一方为了另一方放弃了,那就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是单纯的友谊。
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晋王和骆樊之……
“他俩!”唐安芙瞳孔剧震,想大声表达自己的看法,却被齐辰捂住了嘴,表示心里知道就好,不需要说出来。
唐安芙:……
夫妻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唐安芙还未从心灵震荡中回过神来,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一把拉下齐辰还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唐安芙转身正要与那和尚回礼,却看见一颗意想不到的光头。
缺了一只耳朵的……光头裴景。
他剃了度,穿了僧袍,与唐安芙和齐辰打过招呼后,便什么都没说就从两人身边离开了,仿佛两人只是寻常香客,在佛寺中遇见了,随便打个招呼而已。
直到他走了,唐安芙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当和尚了?”
“大概,顿悟了人生真谛吧。”齐辰说。
唐安芙一想也就明白了。
半年前,安定侯府接连办丧事。
安定候夫人的丧事刚办完没多久,世子夫人的丧事也紧锣密鼓的操办起来,据悉世子夫人的丧事办的十分简陋,世子甚至连面都没露,草草的把人装了棺材,在城外找了块地方埋下,没入裴家的祖坟,对于世子夫人的死,外界众说纷纭。
自始至终,裴家也没给出个很好的解释,没想到,裴景居然出家了。
从他缺失的那只耳朵来看,唐碧茹临终前应该是好好的泄了一回愤。
“看够了吗?”
唐安芙的目光始终盯着裴景离开的方向,等了一会儿后,齐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看够的话,就陪我到塔顶看看去。”
说完,齐辰便直接转身,也不管唐安芙跟上没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