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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_分节阅读_第9节
小说作者:山间人   内容大小:383 KB  下载:姝色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07-10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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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知这一举动,却恰落入立于山坡高地观望的匪首王戍眼中。此人虽生于草莽,外表粗犷,其父也曾为亭长。他素机敏有成算,见此情景,当即转身,冲身侧之人耳语几句。

  刘徇目视敌众,冲山坡之上朗声道:“敢问足下可是赤巾首领王戍?”言语间,毫无轻蔑厌恶之色,竟还有些尊重。

  王戍一介布衣,从前早惯了贵族大夫们颐指气使的轻慢模样,今日与刘徇对峙,却未遭冷眼,不由有些错愕。然不过一瞬,他便横眉怒喝道:“不错,正是!你便是那萧王刘徇?我劝你,既知我是何人,便将粮草财帛尽数留下,否则,休怪我的□□不长眼!”

  说罢,他伸手一挥,身侧之人便将手中木枪猝然掷出。只见那木枪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重重人群,深深钉入谢进车马前一仆从脚边土地半尺有余。

  那仆从望着仍在颤抖的木枪尾,吓得跌坐在地,车中谢进亦是惊慌失措,差点扑倒而出。

  王戍所号人马,以赤巾为记,借西山地势据守,因山中无铁矿,寻常流民更不懂冶炼之术,便以山中林木为材,制成木枪,日日操练投掷,凭此本领,已在过往人马中十分有威慑力,此时一见,其射程之远,力量之大,果然令人惊骇。

  刘徇瞥一眼那木枪,竟是笑着解开身侧囊袋,远远冲王戍扬起道:“足下且看,我军千余人,每人斗黍,凡千余斗,而足下万人分食,恐怕不过半日便已殆尽。”

  他所言非虚,此行朝廷拨粮甚少,这一路,皆在各州县补给,行至此处,尚未补足,恰逢士卒出逃,又带走不少。如今所剩,也仅够五日口粮。

  王戍闻言蹙眉,随即朝各士卒扫去,果见人人所携之装粮的囊袋,皆只斗余的模样,毫不见多。

  倒是方才投枪的粗汉,高声怒骂道:“休听他胡言!天子派给他收复河北如此大任,定要给足了粮食,若连口饱饭也吃不上,哪个肯卖命?”

  此人乃王戍义弟徐广,亦是赤巾二当家,掷枪百发百中,方才那一投,便出自他手。

  他说罢,目光逡巡,登时便定在队中百个箱笥上:“此中所装何物?刘徇,你莫将我等当竖子诓骗!”

  刘徇未言,身旁刘季应声喝道:“大王行端坐正,行军时,从来都与士卒们同甘共苦,何时诓骗过旁人?此中,除监军与赵氏之行囊外,属大王的,只二十有一,除一箱衣物外,皆是书简,根本无一粒余粮!”

  王戍不语,双眸微眯,显然正研判方才刘季所言是否属实。

  刘徇早知其猜疑,立即下令开箱。登时,箱笥中一卷卷书简曝露于王戍等人眼中,他果然并未妄言。王戍等人于西山为匪已一年有余,上至诸侯,下至小吏,皆曾劫掠,却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一时间,五千山匪窃窃私语:身为刘姓诸侯王,行军能与将士同食,无旁私粮,傍身财物仅书简,果真是与传闻一般,是当世少有的真君子。

  眼见此番将无收获,匪寇们渐生退意。只是徐广心有不甘,遂喝住众人,指着余下的赵氏与谢进的箱笼道:“余下的又是如何?怕不是都藏了粮食吧!”

  王戍摆手制止:“二弟,此中有赵氏之物,咱们同赵君有言在先,不可妄动。”

  徐广为人阴鸷狠辣,忿忿嗤道:“兄长,莫要被他们三言两语诓住,咱们如何知,那到底是何人之物?”

  王戍显然已有不悦,厉声道:“休得无礼!我乃东郡人士,刘徜兄弟的名号,在东郡谁人不知?这是天底下最讲信义之人,如何会诓我?”

  刘徇见其争执,遂望向赵祐与谢进:“二位,可否允我开箱,给诸位查验?”

  赵祐自是无异议,谢进却有些心虚,嗫嚅着左右张望,见数千双眼睛皆虎视眈眈,才咬着牙答应。

  一时又是数十口箱笥被打开,袒露于众人眼中。

  赵氏箱笥无甚不寻常,多为阿姝嫁妆,譬如漆器、玉器等,落在山匪目中,虽豪奢,却不如一粒稻谷更引人垂涎。倒是谢进的箱笥,不但俱是豪奢的丝绢衣物,更有两箱精粮与肉干。

  虽只两箱,却教人瞧出,谢进分明十分不满行军之中的粗茶淡饭,竟有私藏之食。再瞧那些丝绢衣物,更见此人之贪婪小人嘴脸。

  登时,数千双眼睛,连同匪寇们,皆朝他投来轻蔑鄙夷的目光。

  谢进自觉心虚,躲在马车中不敢露面。

  王戍自觉惭愧,冲刘徇拱手朗声道:“萧王不负仁义之名,在下敬佩不已,请行。”

  此话一出,便是不再为难之意,众人登时松了口气。

  只是,徐广并不甘心,闻言,目中闪过阴冷算计之色,趁刘徇军松懈,而旁人尚未察觉之时,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投出一支木枪,一下没入正中马匹的后侧蹄边。此马正是拉着阿姝所乘马车,倏然受惊,立即嘶鸣着拉车狂奔而出,撞翻数十人,朝着徐广方向而去,而徐广也纵马而来。

  “阿妹!”赵祐与仆从等大惊失色,却皆未及阻止,眼睁睁望着马车疾行至徐广马前。

  徐广身手了得,抓住时机,一手深入马车,将车中人一把拖出,挟于身前,以尖锐木枪抵住其脖颈,威胁道:“刘徇,我大哥事事讲仁义,我却不信这东西。既然你手无余粮,便往县城调粮,我们一万二千五百四十三口人等着,若你不给,我手中妇人便要没命了!”

  说罢,一面将手中尖锐又抵近些,一面低头瞥一眼挟持的妇人。

  这一瞧,竟令他片刻愣神。

  此妇面如欺霜,皎若明月,其姿容,乃这等山贼草寇从未见过之美色。

  不但徐广,便是王戍也有些怔愣。他随即反应过来,此等美色,当为刘徇新娶之妻赵姬!

  他大惊,忙冲徐广怒喝:“二弟!快放开那妇人!那是赵姬!”

  先前他于高处观察时,只觉这马车有百人相护,定是十分重要之人,却因形势未及细想,只嘱咐徐广,若事有紧急,可以此人为挟,此时才知,车中人竟是赵姬。

  赵姬何人?如今不但以美名扬,更是太后亲女,听闻数月前,太后还将她亲召入长安。

  即便此地为三州交界处,甚为混乱,王戍等到底也熟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平日打家劫舍虽不在话下,连式微小国的诸侯也不放过,可到底天子至亲,仍是不敢造次。

  更何况,他与赵祐曾有约,不会动赵氏人马。

  徐广经提醒,才知手中妇人身份,一时有半分动摇,可他心中尚憋着口气,再想到自己已是造次,干脆便一做到底,遂咬牙道:“兄长怕甚?弟兄们当日落草为寇,为的便是食可果腹,如今存粮告急,兄长难道要坐视弟兄们饥饿而亡吗?”

  说罢,挟着阿姝的手又紧了紧,拖着她直往后,退入山中。

  匪寇们的确忍饥已久,正觉徐广此计可行,纷纷望向王戍,令他也犹疑起来。

  阿姝被他挟持着,脑袋高高仰起,露出一截雪白脖颈,呼吸颤抖,却丝毫不敢动弹。

  马车奔出时,她本能紧把住车框,才未被甩出,岂知却被人挟持。原本她还未及害怕,此刻渐渐回神,心底的惊恐才涌起。

  她不由用力咬住下唇,双手紧攥,努力克制着目中泪意,尽力不去瞧徐广凶神恶煞的面目。

  这幅瑟瑟发抖却强作镇定的模样落在赵祐眼中,顿时令他大痛。

  他方才的沉着已然不见,赤红着双目冲徐广道:“尔等与我赵氏早有约在先,怎可以吾妹一弱女子相挟?快快放开她!”

  徐广仰天大笑数声:“要想放人,便拿粮来换!”

  赵祐眼见妹妹身陷险境,赶忙喝道:“你若放了她,我即刻入涉县,将商户所囤之粮尽数买来予你!”

  徐广却是软硬不吃,固执道:“此地非邯郸,你赵氏再有赀财,也断不能一下买下那样多粮。你休再多言,我只消刘徇往涉县调官粮!”

  赵祐心急如焚,连带着谢进也慌了。无论如何,赵姬是太后之女一事,已人尽皆知,若在此被山匪所伤,天家岂非颜面尽失?

  双方相持之间,刘徇忽而上前道:“足下稍安,既想要粮,孤允了便是。只是吾妻身娇体弱,孤实不放心,不若孤随尔等同回山中,待粮至,再将孤与妻放回,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男主的一盘大棋。

第12章 被困

  一时四下皆静。

  即便赵姬貌美,亦是新娶之妻,众人也万万没料到,刘徇为赵姬,竟敢以身涉险。山贼匪寇素为人轻鄙,尤其方才,徐广的小人行径已展露无遗,刘季等立劝:“大王三思,我等皆愿换下王后为质!”

  徐广大骂:“ 休欺我辈愚钝,谁也别想换这妇人,我只要粮!”

  说着,他手上用劲,尖锐的木枪竟自阿姝颈侧划破半寸肌肤,渗出连成细细珠串的鲜血,自脖颈滑过锁骨,没入衣料中。

  阿姝此刻已因恐惧而渐觉麻木,并无甚痛感,只是浑身冷汗,双唇微颤。她脑中飞速衡量目下形势,兄长定无力救她,山匪们的目标在刘徇。

  刘徇既打定主意以仁义之名出师,便不会众目睽睽之下置她于不顾。

  如此想来,她虽心中稍安,但到底仍是恐惧难耐。直到方才,他竟主动提出以身涉险时,她才浑身一震。

  虽身处险境,她仍旧勉力保持清醒,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当真只是为了救自己。但不论如何,他临危不乱,不卑不亢的模样,仿佛在她心中扎下一针,令她强撑着双腿,不敢倒下。

  赵祐亦是面色复杂,一面担心阿姝,一面为刘徇惊讶。

  众目睽睽下,刘徇下马自箱笥中取笔墨丝帛,当场亲书一封,又盖诸侯王印,待墨迹干后,交由刘季手中,嘱他协监军谢进同往涉县,命涉县令与县尉拨给官粮五百石,再往邻县调拨五百石,共计千石。

  接着,他便坦然放下手中长刀,遥遥冲众将一揖:“仰赖诸君。”说罢,两手空空便入敌众。

  赤巾军众个个瞠目望着施施然而来的刘徇,一时纷纷怔住,竟不自觉替他让开一条道,直直通往徐广与阿姝所在之处。

  徐广怒目望去,生怕他还有诈,挟着阿姝又退两步,大喝道:“你——你勿靠近!”

  刘徇失笑:“我已两手空空,足下何忧?只请快快放开吾妻。”

  徐广双眸眯起,仍不放心,还要派人上前搜身,却听已许久不言的王戍忽然暴喝:“够了!二弟,放开萧王后!”

  到底是赤巾头目,他一出言,徐广与旁的弟兄再是不甘,也不得轻举妄动,只得忿忿松手。

  阿姝一得自由,便觉双腿瘫软,眼看要扑倒,面前便有一双臂伸出,牢牢将她托于身前。

  待她稍稳,刘徇才腾出一手,轻抬起她下颚,细细观察方才她脖颈上被徐广刺出的伤口。除了干涸的血迹,还有手指掐痕,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斑驳印记,触目惊心。

  他暗叹一声,扶着她肩背的手掌中有热力传来。

  “你信我,别怕。”

  轻轻两字入耳,令她顿时努力挺直肩背,露出倔强的神色。

  “我不怕。”

  他轻笑,抬头冲王戍道:“足下且行,入山静候吧。”

  ……

  却说刘季等满心担忧,目送刘徇随王戍等人远去。谢进见好容易危机暂解,便盘算着遁逃。

  刘徇随匪寇去了,却将调粮这一难事丢给他,着实棘手。须知此地已近河北,朝廷之令,常有达而不行的情况,去年才逢大旱,各地粮食储备不丰,这时候要调千石,岂非要他豁出这张老脸?

  若此时能逃走,刘徇便八成回不来,此事不了了之,他再回长安复命,只言萧王无能,丧命贼手,也算能交差。

  可他这点心思,却没逃得过赵祐的眼睛。

  赵祐一心要救妹妹,自不能让谢进逃走,遂拔剑横于他胸前,冷冷道:“谢公哪里走?且随在下往涉县走一遭吧。”

  谢进转身,见另一侧,刘季也已望过来,手中明晃晃长刀仿佛无疑挥过,吓得他腿软不已,反复权衡利弊,终是在赵祐与刘季的半推半胁下,赶往涉县。

  涉县令早知萧王军要在此补给,已备好粮草,可那不过足千余人的数日用度罢了,如今谢进忽而狮子大开口,要粮五百石,自是推辞不肯。

  谢进眼瞅一左一右二个木雕般立着的人,咬咬牙,使出他在章后与耿允面前巧言令色的本事,一通威逼利诱,这才要来三百石,无奈,只得又马不停蹄往临县赶去,如法炮制,再得三百石。

  如此奔波五日,才凑了六百石,刘季与赵祐无法,只得先押送往西山。

  而这几日间,王戍自归来后,便命人将刘徇与阿姝关进屋中,派人四面把守,不得随意走动。

  幸而他原有放人之意,是以虽被徐广等人逼迫,倒也仍善待之,命人一日三餐递送,不敢太过怠慢。

  山中存粮告急,只有少许粗粝难以下咽的豆饭与麦饭。第一日夜里送来时,屋外甚至有人长久逗留,偷窥二人情状。

  此等糟糠之物,刘徇却毫无怨色,接过后大口咀嚼咽下,仿佛在食珍馐美味。阿姝不论前世今生,皆未吃过这等苦,然见此情景,加之腹中亦空,便也学着他,大口吃饭。

  只是饭粒太粗,第一口咽下,她便被呛住,卡在喉间,进退不得,只生生将双颊憋得通红,连眼里也沁出水汽。

  刘徇失笑,用一旁缺着口的木杯替她斟水,一面拍她后背,一面令她饮下,直至渐缓。

  “勿贪快,我过去早惯了箪食瓢饮,吃两口麦饭果腹已十分满足。你与我不同,不必勉强。”

  阿姝抬眸,就着微弱的光线望他俊秀如玉的温和面容,渐渐双眸泛红,鼻尖泛酸。泪珠滚落,她倔强的又端起饭碗,一下一下往口中送去,一面咀嚼,一面用力咽下,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道:“我要吃的,阿兄还等着我回去呢,若我饿瘦了,他又该心疼了。”

  原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女儿,此刻却在山中遭罪。

  刘徇恍惚佛想起家中幼妹,心蓦地软了半分,拿出哄幼妹时的耐心,一点点替她拭泪:“好好的女娃儿,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阿姝好容易将那三两口麦饭吃完,闻言一面费力的咽下,一面抽噎着瞪他:“胡说,我是邯郸最美的女子,怎么会不好看?”

  黑暗中,刘徇凝着她因泪意而晶莹闪亮的双眸,忽而凑近,在她耳边极轻的说:“你信我,至多五日,他们定会放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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