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又是个来投靠示好的!
这样一来,有信都为据,何愁无落脚安身处?
军中顿时再度欢欣——萧王竟如磁石一般,能引众人来,简直如有神助!
作者有话要说: 手写了一个极丑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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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信都
陈温乃濮阳人士,经举孝廉入仕,初为濮阳令时,适逢灾年,盗寇猖獗,大户豪强皆各自为伍,政令不通。
时刘徜虽非豪强大户,却为宗室,性豪旷,与濮阳大族皆有交通,陈温遂请他出面斡旋。刘徜起初不愿,因刘徇与之交好,才说服兄长出面帮忙,令之日后施政日渐顺畅,累迁至信都郡守。
陈温曾料定刘徇将大有作为,遂承诺日后若有需要,定会出手相帮,因此,他自听说萧王将入河北时,便已做好准备,迎他入信都。
一行人遂又重整上路,欲自南绕道而去。
因邯郸在魏郡,赵祐与邓婉便需与刘徇等分道扬镳。
离别在即,阿姝只觉比出嫁那日更百感交集。
她努力忍着泪意,挺直背脊端坐在马车中,望着先行而渐渐远去的兄嫂一行,身侧紧紧揪住衣摆的手却泄露出心中的不舍。
刘徇坐于马上,隔着马车纱帘瞥见她这模样,目光也闪了闪。
赵祐对妹妹十分爱护,这些时日下来,军中无人不知。他望向远处天际,想起仍在东郡的幼妹。当年他与兄长揭竿而起后,一同离家时,她也如赵姬一般不舍,只不如这般乖顺。
赵姬双唇紧抿,强忍不舍,反更令人生怜。
他心底动了动,只等赵氏的队伍渐消失至看不见,才命人启程。
然队伍行了近半个时辰,却忽有人纵马追来,远远呼道:“大王留步,大王留步!”这声音格外熟悉,待至近前,众人才发现竟是去而复返的赵祐。
他单人单骑,行得十分疾,俊朗的面容格外肃然,直至靠近刘徇时,才勒住缰绳缓下马速,拱手道:“在下还有些话未对大王说,方才思量半晌,终还是要说一说,请大王移步。”
二人行至一旁,赵祐便下马拱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祐知大王胸有韬略,乃人中龙凤,日后定贵不可言,吾妹得嫁大王,实乃幸事。”他遂缓缓起身,嗓音微哑道,“她出嫁那日,我有许多话想对大王说,却都未说出口——我只这一个妹妹,望大王,千万善待她。”
“我们兄妹二人,都自小失了母亲。可她与我不同,我尚于幼时见过母亲,享过数年母子情谊,她却是一日也不曾见过生母的。她五岁那年,我领她行于田间,路遇乞儿葬母,归家后竟悄悄哭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日我瞧她眼肿如核才知。我知她,这许多年来,定是打心底里渴慕母亲。”
他说话时,甚至眼眶泛红,声音里也有了些许哽咽。
“可那章氏——太后,实非仁善之人。阿姝她一直满心期盼,直至到了长安城外时,才幡然醒悟。可到底渴望了十多年,她虽未说,却定失望难过。只请大王,怜她幼失恃怙,能宽容些,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得上赵氏的地方,定不遗余力。”
刘徇面色复杂,望着赵祐半晌未言。
他自诩善察人心,方才赵祐所言,应当皆是肺腑之言,只是一提章后,他便下意识不悦,沉默片刻,方平复下,伸手轻拍他肩道:“君山请放心,我刘徇自觉恩怨分明。”
他直觉不愿以善待赵姬为筹码,与赵祐交易。若无大错,自会善待。
只是失母一事,他亦深有体会。
若果真如此,赵姬也着实有些可怜。
他下意识望向坐于马车中的赵姬,目光中多了半分柔和。
二人再言三两句,赵祐遥冲阿姝道一句“珍重”,这才真正离去。
……
信都虽不近,但刘徇这一路未免生事,行得极快,不出三五日,便已入境内。
此郡始置于高祖,下治信都、辟阳、扶柳、高堤等县,战国时曾为赵国陪都,因此建有檀台与信宫。
刘徇身为诸侯王,便被陈温等迎入信宫暂居。
信宫虽已不复战国时的雄伟崭新宫室殿宇却仍是古朴广阔,颇具王气。
陈温早已命人修缮过,更有数十仆婢侍奉左右。
刘徇不喜铺张奢费,当即便将这些仆婢遣散大半,只留十名,与自长安随阿姝而来的十来个婢子一同入信宫。
他换下甲衣便又与众臣属出,将所带的万余兵马暂安置城外。郡中尚有荒田无人开垦,那些收编而来的士族们,便可每日耕种,稍加操练,待收粮后,便不必再担忧饥饿之苦。
赤巾众人至此,见日后有田可种,才全然卸去心中担忧,对刘徇再无二话死心塌地。
一时间,军中欢腾一片。
谢进在旁观察,却总觉莫名疑惑。
萧王这一路行来,乍一瞧,仿佛全凭运气,可再细品,又觉一切都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他一面怀疑刘徇早有算计,却又抓不住一点实据。
当初大司马以他为监军时,便特意嘱咐,若刘徇于河北无计可施便罢,若他如鱼得水,算无遗策,定要趁他新得成果,又尚未坐稳之时,将他暗中拉下。
眼下这情景,他实不知,到底只是天意运势,还是私下人为。
犹豫斟酌再三,他终觉不妥,谨慎的写了帛书一封,封于竹筒中,命人悄悄送往长安。
……
信宫中,阿姝望着堆积成山的箱笥等物,满面愁容。
刘徇只顾简朴的名声,却不想,寻常士卒皆被他带去了城外,余下不过二三十人,却要打理这偌大的宫殿,实在困难。
她赶了多日的路,已有倦容,此刻却不得不叹了口气,认命的指挥众人干起活儿来。
幸好先前于长安大司徒府时,她已有了收拾行装家当的经验,当务之急,也不过是将收起的东西再一一取出摆放罢了。
她遂先与婢子们在宫中各室走了一遭,将大致情形摸清后,方先将寝房、书房、浴房等屋收拾出来,又将其余物件暂存库房,慢慢清点安排。
好容易过了傍晚,天色渐暗,阿姝精疲力竭,方暂歇下。
刘徇尚未归来,也无人前来传话。她也不知他是否归来,枯等一个时辰,终因困倦,于坐榻上渐睡去。
刘徇回来时,她已于榻上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长发披散,衣物松泛,微一侧身,便露出面上被衣料压出的道道红痕,透出几分娇憨之气。
他张目四顾,这间寝房,她竟是照着长安大司徒府中他的屋子大致陈设的。
他心底一动,溢出半分热意。
这便是他的妇人,嫁他数月的妇人。
而阿姝却浑然不知,待听屋外婢子报“大王归来”,方揉着惺忪睡眼,都着红唇慢慢起身,晃悠悠下地,行过去要替他宽衣。
许是睡意未消,她行了两步,竟双腿一软,整个人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刘徇正揉着眉心,见此情景下意识展开双臂将她接住,直搂在怀中。
她的躯体纤软而温热,靠近时,更透着说不出的隐约馨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她这般接近,只是过去数次皆事出有因,甚至是于西山那样危险的境地,并无心其他,今日却仿佛又有微妙的不同。
他不自觉低了低脑袋,鼻尖更凑近她发间,轻轻一嗅,只觉心神便乱了,连松手都忘了,直到她揉着撞疼的鼻梁,迷迷糊糊撑着他胸膛立直,他方倏然收手。
阿姝此刻已渐醒了,绯红的脸颊露出羞赧之色,轻声道:“妾未留神,请大王宽恕。”
刘徇正因浑身的不自在而烦躁,只觉空气格外干燥,遂不耐的挥挥手,外袍也不脱便先跨入浴房。
浴房足够宽敞,周遭亦无人,刘徇于水雾间又想起武城驿站中的模糊画面,愈发心烦意乱,胡乱擦身后,便披衣出去,头也不回的往书房去了。
这一去,他先将要递送给朝廷的奏疏写完,又将给信都各县的文书写完,待已无事可做时,又取出疆域图,一遍又一遍推演估算。
无论如何,他只不想回屋。
阿姝于屋中早困顿不已,夜半时,实在撑不住,才令婢子去催问,得到的答复是“大王忙于政务,今夜宿书房”。
她心生埋怨,既不回屋,何不早说?令她费神空等,真不舒坦。
却说第二日清晨,刘徇更衣盥洗后便有离府,离去前,特派人前来知会阿姝:“长嫂与王妹将至,请王后午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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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姑嫂
阿姝听得越发头疼不已。
今日尚有许多事务,却忽然听说姑嫂二人午后便要来,她不得不连朝食都无暇慢用,赶紧去挑了两间位置合宜、宽敞明亮的屋子,一面令人赶紧擦洗,一面去库房中挑合适的物件陈设布置。
她不知这姑嫂二人性情喜好如何,身边亦无可打听之人,遂只能依着刘徇素日的俭朴之风做些装饰,再添些别致的香炉、烛台、屏风等物。因想着二人到底是女子,她又拣了精致的玉器簪钗等,封了二个漆盒,欲作赠礼。
一切准备妥当时,已是晌午,终于有人来报,二人将至。
阿姝忙乘马车,自信宫往城门处去迎。她这一路都心中惴惴,捏着裙角发怔。
方才更衣时,雀儿以初见姑嫂,该体面隆重为由,替她挑了数件浓艳瑰丽的衣裙以显尊重。她踌躇片刻,仍是择了另一件略素净的藕荷色曲裾,无甚装饰,只腰间绣带收紧,衬得腰身盈盈一握,纤细堪折。
旁人她不怕,可唯独刘徇的大嫂,故去的刘徜遗孀樊夫人,她实在心有不安,生怕樊夫人见她,便会想起杀害自己丈夫的章太后。
今日去迎,初次相见,该谨慎些。
与此同时,信都城外,远远有一数百人的队伍逶迤行来,正中拱卫着一辆宽敞的三驾马车。车中坐二妇人,一个年约二十六七,梳高髻,披素服,身无钗环,面目端婉,眉目清秀,怀中左右各搂一三五岁的稚儿,正是刘徜妻樊夫人,与她的一双儿女。
樊夫人出身东郡没落大族樊氏,祖上曾为武帝亲封的大将军,可惜子孙仕途不利,无甚功业建树,至樊夫人父亲辈时,只得一小小顿丘令之位,因与刘徜门户相当,又慕其宗室之名,遂将女儿嫁来。二人成婚六年有余,膝下一双儿女,长子五岁,乳名破奴,幼女两岁,唤作阿黛。
她身边倚着另一十三四岁的小妇人,梳垂髻,同披素服,眉眼与刘徇相类,却全无他的温雅,只多了三分活泼张扬,却是刘徇之妹刘昭。
这四人原也住在长安,因去岁刘徇便已闻朝中风向,暗觉不妥,劝刘徜将家眷送回东郡,这才令她们躲过一劫。
他出长安后,又恐有心之人利用,遂早前便暗中命人去东郡,令她们往冀州来。
而这数百人队伍的领队者,乃是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弱冠少年。少年生得清秀俊逸,神采飞扬,面白若敷粉,眸黑若点漆,称得上是个玉面郎君。
此人名樊霄,字子郁,去岁才刚极冠,是樊夫人堂弟,数年前父兄亲族等皆在流民起事中丧命,便投奔刘徜家,与刘徜一门十分亲厚。此番自东郡至信都,便是他一路护送而来。
他素来恣意,放浪有风度,因从未到过信都,回头冲马车中人呼道:“阿姐,待我先前去探路!”说罢,未待樊夫人出言,便先扬鞭,大笑着纵马而前。
樊夫人自车中探出半个脑袋瞧一眼这个弟弟,无奈摇头道:“这孩子,当是一路上闷坏了。”
刘昭也跟着探出头去,望着不远处的信都城门,露出几分欣喜的笑容:“终于到了,就要见到阿兄了。”可刚说完,望见身上的素衣,情绪便即刻低落,喃喃道,“可惜长兄已不在了。”
樊夫人温婉的面容微僵,眼眸中阴霾一闪而过,低下头去,再不接话。
而外头纵马的樊霄,此刻已奔至城门下,一眼便望见一众迎候之人中,那一抹藕荷色倩影。
那是个年轻的小妇人,一身曲裾,亭亭而立,瞧不清面目,却身段出挑,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与翩跹翻飞的裙裾,衬出不凡仙姿。再靠近些,更见她青丝如云,灵秀娟丽,皎若明月,肌肤胜雪,顾盼间,神采夺目,柔婉娴静,十分堪怜,实在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