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堆的纸钱烧红了半边院子,众人身上的孝服被冷风吹得飘起。
尚书大人因为担心心上人思虑过重,整晚上都寸步不离。
“我不怕这些的。”苟兰花道,示意他可以不用跟得那么紧。
尚书大人麻溜接口,“可是我怕。”
“......”
接近子时的时候,负责喊魂的人登上屋顶,隔着远方幽幽喊着,要将在外面漂浮的魂魄喊回来吃最后一顿饭。
钱家的下人乌压压的跪了一地,最前方的是钱家专门请来哭丧的,这哀乐一响,各个哭得肝肠寸断。
冷风渐起,众人都裹紧了身上薄衣,一道身影忽的略过,打翻了供桌上的米碗,一只黑色大猫在供桌上转了转,碧绿的眼睛幽幽的看着众人。
下人赶紧上前去,要把这只搅事的黑猫给抓走,那黑猫一跃就跳进大厅,一脚踩在用棉被裹着的尸体上,踩了踩,跑了。
忽的起风,烧到一半的纸钱混合着灰烬飘得到处都是,白色帷幔被风吹得鼓动不已。
“咯吱”
“咯吱”
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烛火忽的灭了,月光浅浅的照进灵堂里。
像是着魔一样,哭丧的人也不哭了,众人直勾勾的盯着厅内躺在由两块木板架起来的隆起。
“咯吱”
“咯吱”
这下听得阵阵切切,声音就是从厅内发出来的。
众人聚在一起,一起往前跨一步,忽的锦被一动,钱小明直挺挺的坐起来,灰白的面孔在月色下十分渗人。
众人伸出去的脚齐刷刷的往后一退,尚书大人立马挡在心上人面前,但其实手心里都是汗。
没人敢开口说话,更没人敢出声。
钱小明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忽然嚎了一声:“拿笔来,让我解完这道一元二次方程!”
众人:“.......”
这就算是诈尸,也不可能开口说话啊,众人呼啦啦的赶紧涌过去,一摸手臂,冷冰冰的,绝对是死透了。
从钱府回来之后,苟兰花更加忧心忡忡,她总觉得钱小明的死绝对是个开端,说不定冷不丁的哪天就轮到自己。
她没想到的是,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尚书大人那一天照例上朝,正式提出了告老还乡,虽然皇帝百般挽留,甚至下朝后还特地把人叫去谈谈心,可是这一次尚书大人很坚决。
他往宫门外走去,脚下的每一寸都十分熟悉,这是他花了几十年青春的地方,虽然有些遗憾,但绝对不后悔。
葛宝与影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有他保媒,想必堂妹夫也不会多说什么,心上人担忧的事现在已经解决了一半。
等将身上的重担卸下后,他便也不是人人口里的苏大人,以后真当是自由万分的。
他已经想好了,这些杂碎的事都解决后,先让心上人成为自由身,然后再将人八抬大轿娶回家。
这也没成亲过,那么多事可该从哪里下手啊,要准备啥聘礼比较妥当,是不是现在就得开始看吉日,不不不,这种事还是先和本尊商量?
他想啊想,脚下生风,快活得很。
刚出宫门,轿夫见到他出来,正想去接,忽的四周传出惊呼。
“快让开,这马疯了!”马上之人呼喊着,抓着缰绳神情恐惧。
尚书大人脑子里想着事,没反应过来,在众人惊呼中闭上了眼睛。
尚书大人,被马踢死了。
多么好的一个官,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众人如是说。
葛宝最担心的就是奶奶,张影儿索性住在了葛家,每日陪着老太太,就怕人想不开。
苟兰花发了一天的呆,然后去了一趟个太爷的屋里,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休书,揣着休书就住到隔壁苏府去了,接下来所有丧事她都以苏羽正妻自称。
并非无人说闲话,这谁都知道苏大人一辈子没娶亲的,怎么到死了忽然就冒出妻子来了,而且此人不正是葛家之前的小妾么?难道苏大人和这小妾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些说闲话之人忽的在夜里被人捆到了郊外被揍了一顿,有人正巧挣脱了麻袋,发现揍人的正是葛家少爷。
这些人便去报官,知府摞话,说葛家少爷打人那天恰好就在府中,若是再无中生有就要挨板子。
把这些人轰走,朱知府才连连摇头去了内堂,张老爷眼眶红红的。
虽然尚书大人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但也只因政见不同,人一死还有什么好计较,连敌对阵营的官员都会叹息一声,组团到苏府祭拜一番,至于这忽然出现的苏夫人,他们无所谓。
有人给老友送终,有什么不好?
再后来,皇帝也来了,连赏赐都是苟兰花接的,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起那些闲话,嘴巴太闲的晚上走夜路都怕被人半路装进麻袋里锤着打。
苟兰花住进了苏羽隔壁房间,下人们也将她当成了苏家的老夫人。
苏羽这几十年受到的赏赐不少,她成了有钱的老寡妇。
福伯依旧忠心耿耿,他将尚书大人生前最宝贝的小木盒子交给了苟兰花。
小盒子里满满的都是尚书大人的暗恋日记,从最初只有几张泛黄的书信外,后面书信也就越来越多,纸张越来越新。
尚书大人在信里道那一年惊鸿一瞥,几十年未曾忘怀。
尚书大人道总是躲在墙头期盼何时能见上一眼。
尚书大人道从未想过几十年未曾说过话的人能够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能在一起泛舟,能共处一室,能知她所爱之物,能牵手同行。
尚书大人道若是能再来一次,他便要跳下墙头将人抢回家的,也不会有了几十年的蹉跎。
.....
苟兰花将信件埋好,隔天就去见了尚书大人,带了凉糕和腌的李子,分了两拨,自己吃了一拨,又把另外一拨供上。
尚书大人还在信里说了,其实他最爱吃的,是她腌制的李子。
那重重的盒子挖了坑埋在苏羽墓碑前,苟兰花拍掉手上残渣,钻进了轿子里,之后每日都会来坐一坐。
张影儿和葛宝在尚书大人死后半年要成亲了。
这喜事办得很大,葛太爷认为孙子结婚就是最应该花钱的,几乎把全城半边百姓都请了一遍。
成亲那天,葛宝和张影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苟兰花迎到了上座,在场群众看不懂了,半年前这不还是苏大人的正妻?怎么半年后又和葛家扯上关系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葛家不管,张家不管,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
那一晚上热闹得很,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葛太爷以及苟老太太怀里各自抱着的牌位。
葛太爷有一个想法,在自家族谱里添上苟兰花的名字,他想了一晚上,准备隔天等两个晚辈敬茶的时候说。
隔天,苟兰花施施然的来了,捧着葛家的族谱,摇头,道她可是写入苏家族谱里的,可得给苏家祖宗面子。
凑巧葛宝带着娇羞的张影儿来了,葛太爷一拍腿,昨夜想得太晚,今天出门忘记将妻子的牌位请过来。
苟兰花有心让他们这一家三口说说话,便抢了这差事,拿了葛氏的牌位回来时,不小心绊倒了门槛。
葛太爷手里正拿着族谱看着呢,最先扫到这一幕,赶紧上前去扶人。
苟兰花抱着牌位,摔下去的时候远远看着葛家族谱被丢在地上时砸出来的尘埃,心里暗叹:
不好!
周围人声鼎沸,苟兰花听见有人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在上方絮絮叨叨。
她睁开眼,视线上方是一个户型的巨大透明圆顶,玻璃外,一架飞机低低飞过。
见到她醒来,室内的人齐齐鼓掌,有人打开了舱门将她扶出来,有人塞了一捧鲜花进她怀里。
“恭喜你苟女士,你是近几年来唯一一个成功进入虚拟现实的实验者,又成功一个脱离虚拟世界的实验者。”
话落又稀拉拉的响起掌声,苟兰花还未开口,就已经有人拉着她去休息。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应该在别墅才对。”她拉住工作人员。
后者笑,“你刚脱离虚拟,确实是会产生各种记忆,好好休息,稍后会有教授专门来为你解答。”
苟兰花确实觉得晕乎乎的,闻言安分的躺着,察觉到工作人员仔细的帮着自己掖好被角。
她梦到了葛家和张家,也猛到葛宝,张影儿,最后记忆定格在尚书大人身上。
惊醒,屋内已经坐着一人,见到她醒后热情的打招呼。
桌上又热腾腾的粥,浓郁的味精,她吃了几口便放下。
“这是怎么回事,虚拟现实是什么。”
来人点头,摊开手里的文件,“几乎每一个从虚拟现实回来的人都会不同程度的忘记之前的事,所以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帮助你们恢复记忆。”
他拿起遥控往前方点了点,投影仪幕布缓缓放下。
苟兰花瞪大眼睛,幕布里的人可不就是自己么。
“我是苟兰花,第2356试验者,自愿投身于虚拟世界实验,期间若是又任何出错,也一律自主承担。”
“虚拟现实早就借助VR实现,但使用者还是能够知道自己正在虚拟现实之中,此项实验要是定性的话,可以说是更高级别的虚拟现实,进入虚拟世界的人只会保留浅浅的记忆...”
“穿越。”苟兰花忽然开口。
“对。”男人接着说道;“这一点浅浅的记忆也被篡改为穿越,这就相当于给进入虚拟世界一个正当的理由,难道你不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对身处的朝代有任何的疑问。”
见苟兰花沉默着,男人道:“在虚拟现实中,我们会时不时的给里面的人物不同的指令,指令一到,人就会从虚拟现实中回来。
你总共有三层指令,第一层指令便是看到的种种画像,他们用来时刻提醒你的身份,避免你沉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层指令便是我们发出的程序。”男人点了点桌子,“钱小明。”
苟兰花看着他手指上的倒刺,“那那个一元二次方程式....”
“那是技术员的恶趣味,不用理会,你只需要知道钱小明也是我们发送过去第二道指令。”
“第三道呢?”
男人面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眼神,苟兰花顿悟,第三道指令是苏羽的死,可她一直以为死的会是自己。
“我在虚拟世界里的所有,你们都知道?”
那副意味深长的神情又重新出现在男人面庞山,他甚至嘿嘿的笑了两声,左手摸了摸右手臂上长长的手毛,后才起身,“总之大致先了解这些,你还有很多时间来慢慢习惯。”
“等一下。”苟兰花把人拦住,“我穿越之前,还记得自己是收租的,名下有很多房产,之所以会穿,也是因为继承了远方亲戚的遗产,这些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你们设置的?”
男人沉思,“不是,我们没有输送过这样的指令。”他笑笑,“不过这梦显然不错,希望你拥有的是一线的房产,毕竟现在房子很值钱,稍后我会让人过来帮你检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