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多，想吃东西大多数都是拼桌坐。

　　两人沉默地等着，过了好久才有店员过来。

　　这会儿是吃下午茶的时间，下午茶要比常餐便宜。温渡用地道的方言点完餐，轮到外地人。外地人磕磕绊绊地跟店员交流半天，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等服务员走了，他低声用家乡话骂了几句脏话，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

　　温渡假装没看到。

　　从茶餐厅出来，温渡没吃饱。

　　才十二岁的男孩儿，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他要不是为了能赚到第一桶金，也不至于来茶餐厅吃东西。

　　温渡怀念老家的餐馆，一碗羊肉汤面只要一毛五，不仅能吃饱，还能吃撑。

　　那才适合他。

　　妹妹小时候也吃过，每次去吃，都只能吃小半碗，然后哼哼唧唧地看着他，跟他撒娇：“哥哥，吃不下去啦！”

　　“那你少喝点汤。”

　　温渡给妹妹留点汤，剩下的面自己吃掉。

　　吃饱喝足的兄妹俩会沿着路边，慢慢地往回走。

　　那是上辈子温渡回忆了无数次的画面。

　　温渡走在那个外地人前面，又来到那片空地前。他站在那儿往四周看，似乎实在找人。

　　那个外地人早就注意到了温渡，看他在这儿等很久，暗中观察好一阵儿才过来跟他搭话。

　　“后生仔，你这是看什么呢？”

　　温渡瞅了眼外地人，皱了皱眉，满脸戒备：“看什么也跟你没关系。”

　　外地人干笑一声，指着前面的空地说：“我看你看了半天，想问问你想干什么啦。难道你想要这块地呀？”

　　“我要这块地干嘛？我是在等这块地的老板。”温渡说着朝着阴凉的地方走过去，眼睛还在往路口看。

　　他余光看到外地人跟过来，就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要成。

　　果然，外地人开始来套他的话：“小兄弟，你找这块地的老板干啥？”

　　“你问这么多想干什么？想跟我抢活？我可告诉你，这活除了我，你还真的抢不走。”温渡一脸得意，充满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别看来这儿淘金的人那么多，想要在本地扎根，难度就跟去西天取经差不多，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你这个外地佬，还是算了，别来这凑热闹。”

　　外地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

　　他就是吃够了苦头，才愁眉不展的。

　　国家政策好，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他借了不少钱，拿着自己的棺材本，打算到楚城闯荡一番。谁知道他历尽千辛万苦拿到的地皮，却找不到人给他建厂。

　　如今旁边的厂房都建起来了，眼看着要开工，他连个工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包工头，要的价钱还是天价。

　　真要是让这帮人给他把厂房盖完，他连工人都请不起。

　　外地人正愁着，就发现了温渡。

　　“你会盖房子？”外地人问温渡，温渡没搭理他，他继续说，“我看你这么年轻，不像是有经验的人。”

　　温渡白了他一眼，冷哼：“你别瞧不起人。你知道我爷爷是干啥的不？他可是早年留过洋的，学过建筑。别说破厂房，就是建一栋大楼我都行。我从小跟我爷爷学，学的可是童子功。整个楚城都找不出几个比我厉害的！”

　　外地人顿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温渡一番：“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不信也没有用，我也不给你干活。”温渡找了个石头坐在地上，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这是他从家里出来，坐车之前，在供销社买的。

　　上面已经画了不少东西。

　　温渡想把上辈子的技能都找回来，这辈子他是靠这个东西吃饭的。他脑海中想着后世的厂房，再看着这辈子规划到处都是缺陷的厂房，皱着眉拿起笔开始画草图。

　　他的手法很专业，看的外地人眼睛一亮。

　　黄龙毅眼光好，胆子大，这年头不是谁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很识趣，等温渡画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小兄弟，你说你找这个厂的老板，是想接活吗？”

　　“那当然，不然我在这里等什么？”

　　温渡拧着眉，把设计图收起来，放在自己的包里，毫不掩饰自己是从外面来的孩子。黄龙毅看到他的动作，觉得这孩子有点东西，可是为人处世还有点嫩。

　　嫩才好，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但是盖厂房这种事儿，他要全盘盯着，万一出了点事儿，他可是要倾家荡产，负债累累的。

　　“你会盖房子？”

　　黄龙毅操着方言，毫不掩饰自己外地人的身份，都没问温渡能不能听得懂。

　　温渡还真能听得懂，他不耐烦地说：“刚才不是和你说了，整个楚城就找不到一个比我还会盖房子的。他们不如我懂。”

　　黄龙毅看着温渡起身，心里一急，追上去问：“小兄弟，你不等老板了？”

　　“明儿再说吧，我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又不是他一个人没办法盖厂房。这边好多老板都受本地人排挤，暂时盖不了厂房。我跟这个老板没缘分，就换一个老板看看。”

　　黄龙毅这下顾不得隐藏身份，上前拉住温渡，笑着说：“小兄弟，我觉得咱们俩挺有缘分的，你也不用找旁人了。”

　　温渡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黄龙毅，黄龙毅个子不高，也就是一米七。

　　“你就是这个厂子的老板？”

　　黄龙毅忙点头：“就是我，小兄弟，你看看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你要是不嫌弃，我今天晚上可以给你安排个地方。”

　　温渡却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戒备：“虽然你是个外地人，但你可不像老板。”

　　他说完就走了。

　　黄龙毅这几天，为盖厂房的事情都急的上火了。他好不容易找到能出手帮忙盖房子的人，怎么能就此错过呢。

　　他追在温渡后面，嘴里大喊：“小兄弟，我请你吃饭呀！咱们再好好说说啊！”

　　天短了。

　　红星农场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温萦穿着碎花棉袄，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南边发呆。

　　“萦萦，你怎么坐在这儿？快进来，你感冒都没好，别在门口吹风。”

　　温老太太把熬好的汤药倒到碗里，放在桌上，喊温萦进来喝药。

　　“萦萦，进来喝药！”

　　“来了！”

　　软糯的小奶音听上去就很乖巧，就是小丫头的动作慢吞吞的，看着就不像个健康的小孩儿。

　　老太太瞅着比以前，不知道乖巧了多少倍的孙女，背过身偷偷地抹了把泪，然后进去打开柜，拿出一个蜜饯出来放在小丫头面前的桌上。

　　“吃了药再吃它。”

　　温萦惊喜的扬起小脑袋，开心地说：“奶奶，你对我真好！”

　　“知道奶奶对你好，就别气奶奶。赶紧喝药。”温老太太故意凶巴巴地说着。

　　换作以前，小孙女早就躲着她走。可现在真的跟个小傻子似得，还冲着她笑。温老太太看着现在的小傻丫头，更喜欢以前那个在外面疯玩疯跑的小疯丫头。

　　至少她不用担心这孩子半路夭折。

　　村里的人讲究，夭折的孩子不能埋，都要用小被子裹着扔到树林里去。胆子小的人都不敢进树林里去的，里面到处都是没活下来的孩子。从六个月就没保住的小孩儿到三岁的孩子，太多了。

　　姜老太太不希望自己的孙女也夭折。

　　她咬着牙，打算明儿到集上买二斤肉回来，把肉剁成糊糊，给孩子做肉粥。

　　药很苦。

　　温萦喝的小脸都扭曲了。

　　她一口药还没喝完就想吐，知道这都是用钱买回来的。她干呕了几次，最后一口气把药全部喝下去。喝完连忙把蜜枣放在嘴里，顿时觉得不苦了。

　　奶奶真好！

　　“喝完了？还不进屋，坐在这儿傻笑什么呢？”温老太太走过来，把碗拿过去刷了。

　　温萦软软地说：“奶奶，我以后长大了会赚好多好多钱，到时候给你买漂亮的衣服，让你成为村里最好看的老太太。”

　　温老太太嗤了一声，明明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我不穿那些衣服也是最好看的老太太。”

　　温萦软呼呼地哄着老太太：“难怪我长的这么好看呀？原来都是随了奶奶呢！”

　　“你这丫头跟谁学的油嘴滑舌？”温老太太嘴上嫌弃，眼里却带着笑。

　　“跟我爸呀！”

　　“傻样。”

　　温萦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老太太后面，慢吞吞地问：“奶奶，你说我哥到地方了吗？他现在有没有给萦萦写信呀？奶奶，我能去找哥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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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知羞

　　老太太绷着脸，从小丫头身边经过抬手点点她的脑袋：“你这是吃药吃昏头了吗？这种事情你也敢想。就你还想去找你哥，你也不怕半路上再被人给拐走了。”

　　温萦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又不自信地保证道：“奶奶，我不会被人抓走第二次的！”

　　她没这么笨啦！

　　“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不知道孙女是被哪路神仙照拂，竟然能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她还特意买了几刀黄表纸，花一晚上时间叠成元宝。大半夜偷偷摸摸地带着去三岔路口，在地上画个圈，把这些金元宝都给烧了。

　　不管是谁，老太太都打定主意，逢年过节都给烧上一回。

　　这是多大的恩德啊！

　　听说，人贩子还抓着一个，这可拯救了多少家庭。

　　“奶奶，你别着急，过几天我的大牙就掉了。”温萦拉住老太太的袖子，小声说。

　　温老太太耷拉着脸盯着孙女，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