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衣带的缝隙,若隐若现地瞥见一片泛着幽香的轻纱。
他记得,上回去天香阁时,少女说皇姐穿的是香云纱。
现在他亲眼瞧见了,果真比旁人好看许多呢。
“好了吗?”陆嘉念被他触碰得发痒,出声问道。
陆景幽应了一声,按捺住唇角愈发明显的弧度,低着头在陆嘉念眼前回了耳房。
换上寝衣,吹熄烛火,陆嘉念才安心地躺在床榻上。
兴许是屋子里多了个人,她阖上双眸也没有睡意,辗转反侧间望着耳房的方向,目光停留在屏风上。
明日陆景幽就要离开,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倒是有些好奇,陆景幽就算受尽苦楚,目前也没有变成前世的那样。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到那种地步呢?
耳房慢慢地没了动静,只有平稳规律的呼吸声,陆嘉念披衣起身,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榻。
狭小的窗户留了一条缝,黯淡月光洒落在陆景幽的安宁的面容上,柔和了棱角的凌厉,衬得睫毛浓密纤长,鼻梁挺拔秀丽,平添几分少年之气。
陆嘉念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陆景幽柔软的脸颊,倏忽间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是有趣,忍俊不禁道:
”若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说罢,她也不再多虑,回到床榻后便朦胧睡去。
黑暗中,陆景幽静静睁开双眸,眼底一片清明,并无半点睡意。
他迟疑地抚上被陆嘉念戳过的半边脸,仿佛在回味着她的温软和馨香,眉眼弯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皇姐的床榻边,无声掀开帷幔,托着下颌欣赏她的睡颜。
夜色寂静,少女的脸蛋白皙细腻,连细小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温暖炭火烧得面颊桃红,如三月春风般明媚昳丽。
他有些不真实地伸出手,缓缓朝着她靠近,未曾想记忆之中的面容,会这样真切地在他眼前。
可他还未触及,房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响,似是有人敏捷迅速地爬过,随后在后院中纵然一跃,不知藏在何处。
陆景幽顿时收回思绪,警惕地直起身子,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下意识把陆嘉念护在身后。
只听得”嘶啦“一声,窗纸骤然被利器划破,一道寒光在黑夜中闪现,直冲床榻而来,却在半空中被陆景幽灵敏地截住。
他的指间紧紧夹着刀片,滚烫黏腻的鲜血顺着手指滑落,险些滴在被褥上。
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他无谓地翻转掌心,把刀片严实地藏起来,眸光猝然翻涌起狠厉之色,侧眸瞥了一眼破裂的窗纸。
窗外之人眼见着没有得手,窸窸窣窣地闪身逃离,陆景幽生怕还有同伙,暂且俯下身子,凌空将陆嘉念压在身下。
又过了一阵,窗外再没有动静,陆景幽略微松了口气,身下之人却一翻身睁开眼睛,一低头就撞上目光。
陆嘉念刚睡得有点沉,但睡梦中总觉得不踏实,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逼近,结果一睁眼就看见陆景幽竟然在她身上。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再次梦回前世,他又将她困于锦帐。
但眼前的陆景幽衣衫陈旧,纯澈的眸光中透着几丝无措,显然她没有做梦。
那他又是在做什么!
陆嘉念震惊地瞪大双眸,就要惊呼出声时被陆景幽用手指抵着唇瓣,听他说道:
“皇姐,有一只飞虫,我替你捉走。”
“虫呢?”
“皇姐一醒,它就飞走了。”
“......”
陆嘉念竖起耳朵听着外面风雪呼啸,转头看着窗台冰天雪地,无语凝噎。
就算撒谎,能不能好歹找个靠谱的?
然而陆景幽好像半点没觉得他在撒谎,十分确信地点点头,笑得纯良无害,徒留陆嘉念气恼得想给他一巴掌。
这家伙向来心思叵测,行为怪异,她今夜就不该动恻隐之心!
“带上你的铺盖,滚连廊上睡去。”陆嘉念面无表情道。
“哦......好吧。”
陆景幽低低应声,耷拉的眉梢眼角尽是委屈,但还是动作麻利地出去了。
夜深人静,陆景幽待到陆嘉念睡熟,才轻巧地离开寝殿,绕到隐蔽的后院之中。
“告假的太监回来传话,说这段时日委屈主上住在柴房了。”疾风沉声禀告道。
陆景幽矜贵孤傲地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摊开鲜红一片的掌心,将刀片交给疾风,拧眉道:
“方才是怎么回事,这么快就怀疑我了吗?”
“看这作风,应当不是。”疾风略一思索,道:
”想必主上也发现了,这回......倒像是冲着三公主来的。“
陆景幽目光一凛,紧紧攥着十指,指节在寒夜中“咯吱”作响。
作者有话说:
陆狗:没撒谎啊,屋顶上确实是飞虫(理直气壮)
宝子们我来啦!周一总是忙忙碌碌,求原谅~
第14章 危机
◎这个疯子,简直不要命了!◎
这一晚,陆嘉念睡得并不安稳,晨起时还有些恍惚。
回想起来,除了陆景幽突如其来的举动之外,昨夜真正让她醒来的是一种惊惧,像极了前世死前的窒息感,仿佛危机近在咫尺。
但是,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她此刻还安然无恙地坐在桌前用膳。
陆嘉念胃口缺缺地望着丰盛早点,只能安慰自己多思多虑了。
“昨天夜里风雪真大,窗纸都破了,殿下可有冻着?”
柳叶一边修补着窗纸上的小洞,一边关切地询问。
见她没有反应,又闲不住地出门洒扫,行至连廊上时轻轻”咦“了一声,拿着一套陈旧的铺盖走进来,问道:
“公主,这东西怎么在外头?难不成还有人来过吗?您瞧,全都打湿了......”
陆嘉念闻声望去,这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赶忙跑到连廊上去。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后又憋了一肚子气,早已忘了半梦半醒间说过什么了。
但此时连廊上空空荡荡,不见陆景幽的身影,碎雪勾勒出放置铺盖的空地,角落里一串踏出漱玉宫的脚印。
那印记已然被风雪填平不少,想必他在寒风中蜷缩了一夜,再也没有打搅她休息,一早便悄然离去了。
陆嘉念怔了良久,视线落在脚印的尽头,喃喃回答道:
“不......无人来过,昨夜院子里有一条野狗,我随便翻出一套铺盖给他了。“
“啊,这么冷的天,小家伙也太可怜了,不知现在跑哪里去了?”柳叶单纯地眨着眼睛,心善地笑道:
“公主若是放不下,奴婢让人寻了来,以后养在宫里。”
听罢,陆嘉念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攥着手炉转身进屋,声音辨不清情绪:
“既是野狗,便不属于漱玉宫,此后各自安好吧。”
天气严寒难耐,父皇身子虚弱,带着几位宠妃去了香兰谷避寒疗养,除夕前才回来。
那儿地气温热,多温泉花草,却也十分偏僻,大半禁卫和宫人都跟去伺候,宫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夜幕落下,陆嘉念同往常一样独自歇息,耐着性子熬了几个时辰都睡不着,耳畔总是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不知是幻觉还是雪下得太大。
那夜之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而今夜格外明显。
莫名的危机和烦躁不断上涌,几乎占据她的全部心绪,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安定,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怕什么,难不成前世杀她之人早有预谋,现在就要夺她性命?
没道理啊,她向来端正宽仁,从未有过大仇大怨,甚至算得上心软。
就算杀她之人不讲道理,宫中还有禁卫守护,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吧?
可是禁卫不如当年英勇忠心,父皇一走更是松懈,她又该如何?
陆嘉念愈发找不到头绪,也不懂怎么就扯到这事儿上了,甩甩头准备重新酝酿睡意,忽然榻前刮过一阵寒风,箭矢破空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她猛然一惊,险些以为是听错了,颤抖地直起身子,寒意顿时攀上脊骨,僵在榻上不敢动弹。
窗纸已然被利箭撕裂,风雪倒灌而入,吹起榻前帷幔,扎入墙壁的箭矢泛着刺目冷光。
陆嘉念惊惧无措地在帘后窥视,如同被人捏紧心脏般喘不上气,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鼓起勇气才小心翼翼地抬手,刚掀开床帘又瞥见一道冷光闪过。
她下意识往旁边躲闪,幸好反应迅速才没被射中,箭矢擦着她的小臂飞过,留下一段浅浅血痕。
这时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刚刚不是胡思乱想,是真的有人要取她性命!
恐慌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刹那间几乎将她淹没,陆嘉念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情急之下什么也顾及不上,目光瞥见一旁结实的衣柜后,灵敏地一翻身钻了进去。
窗外之人似是听到了动静,更加肆无忌惮地朝着寝殿放箭,仿佛势必要让她今晚丧命。
箭雨顷刻间杂乱飞扬,兴许是黑暗中看不清楚,大多都射向了她的床榻,偶有几支箭矢不长眼地扎在衣柜上,锐利的箭头深深没入木板,差点就要刺到她的肌肤。
陆嘉念死死捂着嘴才没有出声,心中暗暗祈祷别发现破绽,就当已经得手快些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那人眼见着那么多箭矢都落了空,心生疑窦地踏入寝殿。
透过衣柜窄窄的缝隙,陆嘉念亲眼看着那人四处巡视,在床榻上未曾找到她后,凌厉的目光转向衣柜,脚步一声声逼近。
“咚,咚......"
万籁俱静的雪夜衬得脚步声清晰得可怕,陆嘉念紧张地缩紧肩膀,绝望阖上双眸,心中无力地呐喊着。
不会吧......她刚重头开始,怎么又要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前世好歹还多活了几年,也未曾记得在这时候遭遇刺杀,为何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两辈子都是冤死鬼,老天真是瞎了眼,偏偏就她倒霉至此。
陆嘉念越想越委屈,不甘和悲愤盈满心房,但力量悬殊手无寸铁,只能挪到衣柜的角落里,眼角一片濡湿。
倏忽间,暗夜中传来惨叫,温热的血珠溅在衣柜上,顺着纹理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