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秦灼闷声问,“一定要走吗?”
沈漫九笑了笑,轻轻抱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只是暂时分别,说不定以后还会再见的。”
秦灼的声音很低,几乎吹散在风中,“不是说一辈子吗?”
低到沈漫九没有听清他的话。
沈漫九追问他说了什么的时候,他却缄默不语。
走之前沈漫九送了秦灼一身衣服,她亲自挑的,她知道秦灼骨子是倨傲执拗的,贵重的礼物他未必会收。
后来他成为万人景仰的秦先生,每每出席重要场合还是会穿那身衣服。
他怕穿久了衣服会坏,还专门复刻了好几套一模一样的。
有记者发现了这一点,追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穿这身衣服,是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吗?
秦灼神色淡淡,眉目间却有藏匿不住的温柔爱意,轻轻抚摸袖口处的扣子,“她送的,习惯了,就像她陪着我一样。”
可惜沈漫九从来不看秦灼的任何新闻或采访。
当年沈漫九还写了一句尼采的话给秦灼,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后来这句话秦灼也从未忘记。
秦灼一直觉得,他能爬出黑暗的泥沼,全靠沈漫九的支撑,她就是他向往的高处阳光,因为太过于向往她,才拼了命地向上爬。
而对沈漫九而言,她当时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说的话也并为真正放在心上,更未当成什么约定,也没想过让他回报自己什么。
还他自由花的那笔钱数额的确不小,但对于沈家大小姐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
后来沈家落败,秦灼的确是把她当年帮他的加倍还给了她,还给了沈家。
一并还的还有对她的强取豪夺。
第4章 最好看的那个
沈漫九一开始对秦灼可能有些特别的情愫,但也被他那偏执病态的占有欲越推越远。
85岁那年初识秦灼,后来两人重逢已经是四年后。
那几年里南国国内环境风云剧变,沈家和南国政界人士纠缠极深,不乏各种商业交易往来。
然而新的一代领导上任后,开始大刀阔斧整治财阀,严厉打击政商勾结,沈家首当其冲,迅速衰败下去。
昔日沈家的小姐,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跌落神坛,秦灼就是在她,在沈家最艰难的时候出现的。
沈漫九出国那四年,变化的不仅有沈家,还有秦灼。
她再遇见秦灼时,他早已不是在暗处挣扎苟且的低贱少年,摇身一变成了无数人争前恐后地上前恭敬讨好的秦先生。
秦灼脾气阴,手段狠,赌博,开赌场,搞地下钱庄,洗黑钱,阳光背面的龌龊黑暗事他全做。
他粗鲁庸俗,没文化,阴狠城府却头脑聪明,见识敏锐卓越。
南国政商关系错综复杂,财阀当道,他懂得利用不同团体的利益纠葛分歧,在其中游刃有余,最终一步步上位。
他没学过经商管理,却极其懂得利用人才,成立了属于自己智库,他更懂得玩弄人心,操控权术。
秦灼做事没有底线,只看结果,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再脏的事也做。
就是这样的人,在积累了大量的资金人脉之后,又赶上了互联网的时代东风,真正在风口上被吹了起来,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用洗白的黑钱一步步成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沈漫九说过他,“你毫无底线,人性尽失。”
秦灼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轻吻她,“要底线干嘛?有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人性。”
后来秦灼的确也变了不少,脏事全让别人做,自己学着优雅上流,慈善晚会,高尔夫俱乐部,开始流连于各种上流场所,摇身一变成了优雅矜贵的贵公子,干净耀眼的不行。
在那样肮脏恶劣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皮囊修炼得如何斯文楚楚,骨子里刻着的狠戾残忍变不了,他铁血无情,睚眦必报。
当年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几乎无一善终。
包括顾京墨,最后被秦灼丢进了格斗场的铁笼。
顾京墨从未真正伤害过他,但顾家的确和这个场子有着巨大的关联。
他要顾京墨死,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和沈漫九关系匪浅,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沈漫九冲他笑,和他动作举止亲密无间,每次秦灼都嫉妒的要发疯。
那天,秦灼逼着沈漫九在台下看,沈漫九哭着跪在他脚边求他,“秦灼,我求你,你放过他,我可以永远不再见他。”
秦灼眉目间尽是郁色,把她拉起来,抬手温柔擦干她的眼泪,优雅却冷漠,他说,“小九,你不该为他哭的,更不该为他下跪,他不配。”
他语气平静至极却寒意暗藏,“你这样,我只会更想让他死。”
顾京墨只是一个肆意纨绔至极的富家子弟,在那些专业打手面前不堪一击。
任凭沈漫九在外面哭得撕心裂肺,秦灼只是把人按在自己怀里,逼她亲眼看着。
他说,“小九,只在乎我,好不好?求你了。”他抱着沈漫九,声音温柔至极,“你关心别人,我会生气,我生气了,就要打击报复,我又不舍得动你,只能让他们替你承担,我觉得这样不好,所以,你只需要在乎我,你说对吗?”
秦灼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连求人的方式都别具一格的残忍。
到后来,沈漫九也被他逼成了疯子。
尤其是亲眼目睹儿时挚友死去后,沈漫九患上了重度抑郁症,没和他在一起前,她身边有很多家人朋友,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和他在一起后,她身边只有他,也只能有他。
和秦灼在一起久了,沈漫九觉得他简直无坚不摧,生理心理异于常人的强大,沈漫九对他言语攻击,打骂,再怎么恶毒凶恶,他都丝毫不在乎,甚至还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问她有没有把手打疼,不疼的话再多打两下解气。
重活一世,和秦灼前世种种,就宛若昨日死,她不愿再回忆,更不想再重演。
秦灼让她痛不欲生,也确实帮过她许多,沈漫九盯着窗外出神,心口上不断的密集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思考。
秦灼那样的人,只要不死,就一定有出头的那一天,他成势之后,地下格斗场的人,他血洗算账,一个都没放过。
半晌,沈漫九终于下定决心,拿出手机拨通了顾京墨的电话。
不是为了帮秦灼,只是免得他日后报复顾京墨。
电话想了半天才接通,那头人声嘈杂,“怎么了?”
“你还在看格斗比赛吗?”沈漫九问。
“正比着呢?有事吗?”上面的比赛正进行的如火如荼,顾京墨的语气有些敷衍。
“秦灼怎么样了?”
“……”顾京墨愣住,“秦灼是谁?”
“就是上午那个人。”
“上午哪个?”
胸口上疼得沈漫九几乎站不住,她靠床沿坐下,声音虚弱得有气无力,跟顾京墨说话太费劲了,她想了想,开口道:
“最好看的那个。”
顾京墨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抬眼看了一眼格斗台,最好看的那个人正被对方锁喉抛摔在了地上,拳头顺势落在了他身上。
“什么情况?你认识他?看上他了?沈大小姐情窦初开了?”
“……我问你他怎么样了,比赛结束了没有。”
“正在被打。”顾京墨话音刚落,便见秦灼两记凶狠地膝顶击向对方腹部,接着扫腿过去,强劲凶猛。
怪不得被他家大小姐盯上了,这人是有两把刷子在上身的。
第5章 急诊
“把他弄下来。”沈漫九说。
“啊?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不要再让他打了。”
顾京墨脸上浮现了不怀好意的笑,不简单。
“大小姐,这你让我怎么弄?下面那么多观众等着看呢。”
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沈漫九不想和他废话,“快点,按我说的办,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家黑场子背后是谁撑着呢。你不想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办。”
“……”从小被大小姐压迫惯了,沈漫九语气稍微高了几分,顾京墨瞬间弱下来,“你威胁我?”
“我劝你一句,你们顾家不要再赚这种黑钱了,尽早退出,否则早晚有引火烧身的一天。”
“你不会对那个秦灼有想法吧?”顾京墨没忍住问。
那头局势再次逆转,上半场秦灼受了伤,又接着打后半场,已经对打了两个人,明显有些后力不足,对面块头又大,占据了体重优势,把秦灼抱摔在地,人从高空飞身压下来,秦灼顿时吐了一口鲜血。
“啊!”沈漫九痛苦地叫出声,手机也一个没拿稳,应声落地。
顾京墨吓了一跳,被打的都没叫,怎么她倒是叫的凄惨,叫的人心慌。
“漫漫?漫漫?”顾京墨连声喊她的名字,“你还好吧?怎么了?”
沈漫九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从地上捡起手机,声音有气无力,“我不知道,我心痛。”
??!!!
顾京墨惊了。
“你长千里眼了?心疼那什么秦灼被打了?!”
“……”沈漫九没力气和他贫,“不是那个心疼,我是真的心口疼,我要疼死了,不跟你废话了,你先把我说的办了,比赛的损失,我赔。”
顾京墨看了一眼台上染满鲜血的秦灼,起身,“好,马上。”
“不要提我,以你个人的名义做,一句都不许提我。”
“你害羞?”
沈漫九直接挂了电话,神经。
顾京墨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这一次,保住他的命,便是她最大的仁慈,也是他们过往痛苦纠缠的终点。
其实不仅仅是帮秦灼,也是帮顾京墨。
秦灼这人,自尊心强,报复心更强,这回让他记点顾京墨的好,省得日后报复他。
挂了电话,沈漫九便让司机送她去医院,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疼死过去,找不到任何伤口,就是疼得锥心刺骨,要死不活。
*
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