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家辣椒还有多少？卖我几斤呗。”

　　顾建国沉吟，“充不了，我自己的手机都没充电呢。”

　　“你家不是有柴油吗？”

　　“煮饭要用啊。”顾建国抠着外套上的英文字母道，“小区里好几家开始烧柴火了，油不省着点用，以后咋办？”

　　“怕啥啊，政府肯定会管的。”

　　顾建国脱口而出，“也不能啥都指望政府啊。”

　　他态度摆在这，心知充电的请求没用了，“那辣椒…”

　　“不卖。”

　　几十斤辣椒囤着也是发霉的，不卖多半是价格原因，“多少钱一斤，你说就是。”

　　顾建国拧眉，“不卖。”

　　巴结讨好楼里的人没用，落井下石她们在行，雪中送炭指望不上的，他说，“没事我就关门了啊，免得说我传染你们。”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就关上了门。

　　“我以为是消防队的，没想到是她们，早上还一副嫌我带病毒要封咱家门，现在巴巴来干什么？”

　　“……”顾明月指外面，“人没走呢。”

　　“我故意说给她们听的，以后别来烦我。”

　　突然，门铃又响了，顾建国烦躁地拉开门，“咋滴，要找我吵架啊。”

　　门口的赵程愣住。

　　顾建国是捞尸队的，怕楼里人草木皆兵针对他们，专门来帮他们解释的。

　　“顾叔？”

　　“是你啊。”顾建国就跟川剧变脸似的，前一秒乌云密布，下一秒笑容明媚，“你咋亲自过来了？”

　　“家里没事吧？”

　　另外两人还没走，顾建国扫了眼她们，“没事。”

　　“负责你们那艘船的警察采血化验过了，没有感染病毒，也核对了你们的行程轨迹，你们运尸体到彷山时，那具尸体已经火化了。”

　　肺炎病毒怕高温，火化后，检验科的人采了骨灰以及周围样本化验，没有发现病毒。

　　“明月跟我说了。”顾建国的眉头舒展，端着和蔼可亲的面孔道，“谁也没想到这时会有疫情，我防疫做得算好的了。”

　　进出他都戴着防毒面罩，饭前会用酒精消毒液洗手，衣服裤子每天都换。

　　“负责的警察也说您很有防疫意识！”当着邻居的面赵程认真夸他。

　　顾建国咧嘴，“政府指示我是坚决遵守和完成的。”

　　见差不多了，赵程说，“顾叔，没事我走了啊。”

　　疫情来得措不及防，好多工作都要暂缓，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去采血中心捞检验设备，做好全城采血的准备。

　　“等一下。”顾建国想到什么，咚咚咚跑进厨房。

　　撕拉一声。

　　顾明月回头，他捏着保鲜袋进了书房，出来时装了两袋鲜红的辣椒。

　　“赵队长，我家没啥吃的，就辣椒多些，你带些回去和小李他们分啊。”

　　这些辣椒本来是用来讨好楼里人的，他改变主意了，给那群白眼狼不如给人民子弟兵。

　　把袋子往目瞪口呆的赵程怀里一塞，“再等我一下啊。”

　　几秒后，拿着个白色盒子来。

　　“这辣椒特别辣，吃了容易拉肚子，你再带些药回去啊。”

　　偌大的壮骨胶囊四个字，没走的两人满脸轻蔑，“人家是救援队的，你给人家吃这个拉肚子怎么办？”

　　“人家身体好，咋就拉肚子了？”

　　若在平时，这种情况往大了说算贿赂，赵程要被停职，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他没有推辞，“谢顾叔了。”

　　“谢啥谢啊，要不是你们在前线保卫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社会早乱了。”

　　前几天政府各部门的电话都打不通，恢复过来后，出警还是很积极的，没有他们，按摩的两姑娘恐怕越来越嚣张。

　　赵程穿着防护服，黝黑的脸被口罩勒出了深深的痕迹，顾建国跟明月感慨，“还是人民子弟兵伟大。”

　　顾明月对人性持消极态度，不过茨城政府的种种举措还算好，看赵程消失在楼梯口，她纳闷，“你送他辣椒干什么？”

　　“除了辣椒没别的送啊。”

　　他倒是想送火锅底料酱油醋啥的，这不怕她不高兴吗？

　　“反正这辣椒咱也吃不了，就送给他们吧。”他找了个高大上的理由，“就当做慈善了。”

　　接连几天，只要消防队的人来，顾建国都会送辣椒，肖金花也不阻止，仿佛当成长久慈善事业在做。

　　夫妻俩乐在其中，楼里人憋不住了。

　　上门跟顾建国买。

　　最先来的是1601的两夫妻，她们家好几天没烧水煮过饭了，家里的零食已经吃完了，就剩很早以前买的米。

　　酱油醋倒是不缺，就想吃点辣。

　　顾建国问，“你家不煮饭买辣椒干什么？”

　　楼里大部分人都做志愿者去了，她怕借住她家的人偷她东西才没去的。

　　“舂碎了拌菜吃。”

　　说起拌菜，她脸上就罩了层寒霜，“幸好你们家没人去做志愿者，政府的钱不好挣啊。”

　　清洁工不是负责收垃圾，而是分去整理垃圾，清洗垃圾袋了。

　　城里垃圾拉到城郊山里烧毁，有些不能烧的要捡出来，垃圾袋没有破损的要洗出来回收再用。

　　又脏又累，还不能辞职，否则直系三代不能考公。

　　冲着高工资去的都被坑了。

　　顾建国捞过尸的人，没觉得整理垃圾多辛苦，“你老公报的啥？”

　　“杂务。”

　　想着打杂类工作属后勤，接触领导的机会多，结果打杂更惨。

　　不是去山里捡柴就是挖野菜，她说，“我老公猜测政府粮食不够了，水电气估计也通不了，所以政府才组织大家捡柴挖菜。”

　　担心大家挖到有毒的野菜，政府派了专家教大家辨认野菜的种类。

　　她道， “这日子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啊。”

　　顾建国没出过门，完全不知道情势严峻到这种程度了。

　　“你就卖我点辣椒吧。”1601说好话。

　　顾建国为难，“怕是不行，那些辣椒我是要捐给政府的。”

　　早几天，别说卖，白给她都没问题，可他对楼里人不抱希望了。

　　“卖半斤，就卖半斤给我。”

　　顾明月在旁边站着，想看他怎么处理这事。

　　“半斤不行，我总共没几十斤了。”

　　“……”

　　瞧瞧，又把老底揭了。

　　“那卖我二两！”

　　“我家没有称二两的称。”顾建国长叹，“不是我不卖，是怕其他人说我厚此薄彼。”

　　“不会。”1601信誓旦旦，“谁说你我帮你怼回去！”

　　顾明月不屑，嘴里说得漂亮，真到那时，不帮着骂她们就不错了。

　　不曾想顾建国当真了，“那我给你拿点。”

　　“……”她爸吃豆腐渣长大的吧，这种话都信！

　　1601喜出望外，然而看到顾建国手里的东西后，笑容凝固了。

　　一根辣椒，他掰成了四段，只给她一段。

　　咋不知道顾建国这个抠门呢？

　　“这点够了吧？”顾建国一副为她好的表情，“辣椒吃多了不好，尝个味儿就行了，我也不收你钱了，但你别和其他人说啊。”

　　1601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凝固形容了，更像结冰的湖面，有人拿锤子慢慢将冰砸开。

　　剩下的辣椒他放回袋子，顾明月跟着他进书房，“你这样不是得罪人吗？”

　　“我给她辣椒了啊。”

　　“太少了。”

　　“给她就不错了，嫌少大可以不要。”顾建国把装辣椒的袋子拴紧，“谁要送我东西，甭管多少我都不嫌弃。”

　　“其他人也来问你要咋办？”

　　“掐点给他们。”

　　能用“掐”字，顶破天就指甲盖大小，顾明月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顾建国就不懂怎么拒绝人。

　　“爸能应付的。”顾建国说，“找找家里还有没有蟑螂。”

　　尽管每天拖地，家里还是有死蟑螂，顾建国怕她恶心，天不亮就他就起床打扫卫生了。

　　昨晚睡觉，更是在水槽里装了消毒液，应该不会再出现蟑螂了。

　　顾明月检查了屋里各个角落，没有看到死蟑螂，不过飘窗还是有死飞蛾。

　　顾建国说，“晚上开灯肯定会引飞蛾来，主卧房间的灯罩里飞蛾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