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昀说，“应该是。”

　　他们家基本都是医生，不太了解气象局的事儿，他低下头，缓了会儿，缓缓睁开眼。

　　灰白的光不算刺眼，但眼皮涩得厉害，眼泪抑制不住，他重新闭眼，提醒顾明月，“先别睁开。”

　　居民楼里的人都在议论怎么回事，但没人说得出原因。

　　待议论声小去，戴昀尝试睁开眼，眼睛不如刚才难受，却也不舒服，他皱眉，“等几天要去医院检查检查眼睛。”

　　“怎么了？”

　　“眼睛畏光，要查查原因。”

　　他是医生，对身体各个部位的不适特别敏感，“你没感受到眼睛不舒服吗？”

　　“感受到了。”

　　她以为这是正常现象，适应后就好了。

　　灰白的白渐渐暗转黄，渐渐转亮，马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没有灯光装饰，一栋栋尖尖的水泥楼变得像机甲末日电影里的建筑，完全就是碉堡，没有想象中的壮观。

　　街边有人喊，“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基地啊。”

　　白天和夜晚，完全不同的景象。

　　顾明月问戴昀，“你们家啥时候搬来的？”

　　“水灾的时候。”

　　当时好多建筑工人为了赶工期生病，首都那些三甲医院的医疗设备全部空运到这边，医生也搬了过来。

　　不过那时候没有对外宣称这儿在建基地，只说救援，他爷年事已高，想最后为国家做点事就报名了，上面看他年龄大，让他把家属捎上，如果报名的是他，家里沾不到这个光了。

　　顾明月说，“基地建得快吗？”

　　“快啊。”

　　地基那些全部是机器挖的，不像以前建高楼还要搭架子罩层网子，这儿的工人都是直接踩梯子，没什么安全措施。

　　顾奇升得快也有这个原因，虽然分工不同，但他们一砖一砖垒上去，才有现在的基地。

　　最开始的几栋楼外墙贴了瓷砖，后来因为地震，瓷砖全被敲了，看上去坑坑洼洼的，残破不已，他给顾明月指几栋楼的位置，顾明月说，“跟茨城很像，闹鼠灾时，墙面被老虎啃得没法看。”

　　“这儿也有虫灾，不过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白班规定九点上班，回到楼里，还没有人出来，不过因为有光，没有人睡懒觉。

　　方翠芳等到了她想要的岗位，最近春风得意，见又是戴昀送顾明月回来，调侃他，“戴昀，你还真铁了心追小顾啊...”

　　两栋楼离得不算远，进进出出，大家也算认识了，方翠芳说，“小顾有对象的...”

　　戴昀挠头，“我知道。”

　　但他爷，他爸妈认定了顾明月，他只能硬着头皮上，甭说，他真有点喜欢顾明月了，人不作，且孝顺，待家人特别好，两人真要成了，两家关系肯定处得好。

　　他没有送顾明月上楼。

　　顾家似乎不欢迎外人，他爷好几次想进门，都被她爸找借口拖住了。

　　约莫还是因为顾明月男朋友。

　　武警消防员要去基地外面找孩子，长时间不回家似乎也说得过去。

　　由此可见，顾家对她男朋友应该是非常满意的。

　　见顾明月上了二楼，他推着车往家走，方翠芳在窗户边喊，“戴昀，小顾要是拒绝你，咱们楼里还有个女孩呢。”

　　三楼的淑涵。

　　前段时间离家出走，前两天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问她原因也不说，后来才知道她男友不会做家务，什么事都丢给她，她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儿吃得了那个苦？

　　两人吵了一架，她提了分手。

　　戴昀说，“阿姨，我有喜欢的人了。”

　　三楼传来不满的怒吼，“翠芳阿姨，我的事儿跟你有啥关系？谁要你关心了？”

　　“戴昀这小伙子不错的呢，我也是担心你又被外面的人骗咯。”方翠芳好心说道。

　　“多管闲事。”淑涵没个好气，又开始噼里啪啦砸东西，顾建国烦不胜烦，扯着嗓门吆喝，“姑娘呐，我家好不容易过几天清净日子，你能否别砸东西了？”

　　他又劝方翠芳，“你知道她脾气不好，惹他干啥呀？”

　　他们夹在中间，快被噪音吵死了。

　　他一说话，方翠芳就不呛声了，她表妹家做错事得罪人，还是顾奇出面调停的，任由双方斗下去，谁都别想攒够积分。

　　所以顾家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顾明月回到家，早饭刚摆上桌，顾建国蒸了一锅包子，打了一壶豆浆，见闺女进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来，“外面晒不晒？”

　　“不晒。”

　　人造太阳似乎做过调整，光芒由弱转强，有了层次感，她说，“要等中午的时候看。”

　　太阳照着，温度要稍微高点，不过还是要穿外套。

　　周慧给顾小梦梳好辫子，小姑娘照完镜子，突然发现胸前有油渍，嚷着要换衣服，周慧说，“这点不明显。”

　　“就是要换。”

　　见周慧不动，她自己跑回房间，挑了件粉色外套，要顾明月给她穿上。

　　周慧说，“衣服刚刚才穿的，要换也是晚上换。”

　　“不要。”

　　“她要换就换吧。”顾奇拿过她手里的衣服，“爸爸给你换。”

　　小姑娘爱美再正常不过，像他小时候，还有水当发胶用呢，周慧嗔他，“你就惯着她吧，养成三楼那样你就知道后悔了。”

　　“我闺女绝不能成那样。”顾奇脱了女儿的外套，抬起她胳膊，套上粉色衣服，“小梦以后会不会气爸爸？”

　　小姑娘甩头，嘴甜道，“我最喜欢爸爸了。”

　　两个孩子被教得好，在家娇气，出去还是沉得住气的，就说两人在学校用午饭，每天顾建国给他们送饭，其他同学看有肉，想吃，兄妹两偶尔会把肉分出去，但绝不让同学把筷子伸到自己碗里来。

　　害怕传染到病毒。

　　以顾小轩的逻辑，同学想吃他的菜，哪怕传染，也该是同学传染，他才不会又给肉，又感染病毒呢。

　　穿上喜欢的衣服，顾小梦急忙又去照镜子。

　　应该是满意了，出来后就去沙发上背书包，顾奇抱起她，“爸爸送你去学校。”

　　“好啊。”小姑娘说，“坐车车。”

　　顾奇说，“坐车耗电，咱们走路去，顺便看看花台的菜苗有没有长高。”

　　电动车是顾明月在用，顾奇去哪儿基本都是走路，或者坐公交车，对他来说，骑电动车还要找个停车的位置，不方便。

　　“好呀。”

　　菜苗没有喷农药，施的肥是改造过的，没有臭味，永夜天没多少人注意，现在这一抹绿色特别吸引人。

　　人们甚至讨论要不要栽些行道树，或者弄几盆花。

　　种菜太单调了，种些果树，秋天还有水果吃。

　　人造太阳给了人希望，仿佛天灾已经过去了，下班后，时间闲下来，便想找点事儿做。

　　于是，人们成群结队去外面找果树去了。

　　变异的植物不能带进基地，会污染其他植物，他们只能去附近村里，顾建国也想去，倒不是想买果树，而是想参观没有参观过的房屋。

　　逢周末，顾奇决定带全家人出去，就当春游了。

　　顾明月不太想去，赵程送的鸡鸭鹅长大了，需要清理它们的笼子，地里的蔬菜又到收获的时间点了，她要做的事情多得很。

　　可耐不住顾奇喋喋不休的唠叨，到底还是和他们一块去了。

　　方翠芳要出去找她表妹，和她们一起的。

　　窗外阳光明媚，楼栋的阴影落在街上，像水泼过后的水渍，她对顾明月跟戴家的事儿特别感兴趣，公交车里，一边感慨很久没有看到过阳光照耀的影子，一边问戴昀的事儿。

　　“你真拒绝他了？”

　　顾明月点头，她一脸痛惜，“戴昀那小伙子挺好的，戴家家风好，我从来没听过他们家起争执，你真要嫁过去，他们肯定会珍惜你，而且那边离得近，你想回娘家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嫁得近，娘家人能帮衬，日子更轻松。

　　顾奇不耐烦听那些，“阿姨，戴家是不是给你啥好处了？”

　　“胡说。”方翠芳胀红了脸，“我是那样的人吗？”

　　戴老医生恨不得在顾明月立刻搬到戴家，收买邻居为戴昀说好话他还真做得出来，顾奇说，“戴昀再好，我妹子比他更好，只要我妹子不松口，戴家就跟我们没关系，阿姨，你也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挖人墙角是很缺德的吧？”

　　“......”

　　她就单纯希望能帮顾家，让顾家欠她个人情罢了。

　　“算了算了，你们都是有主意的，我不多嘴了。”方翠芳可不想惹顾奇不高兴，然而安静几秒，又凑到顾明月耳朵边，“明月啊，你男朋友长啥样啊？”

　　好多男医生都想追求她，但她从没动摇过，这样的女孩子太少了，她要有儿子，她也希望顾明月给她做儿媳妇。

　　顾明月说，“就一普通人。”

　　能让顾明月死心塌地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方翠芳不信，又不好刨根问底，转而说起单位的事儿来。

　　她工作的地方在学校附近，办公室里都是周围的人，女生们要么有已婚，要么有了对象，单身的特别少。

　　往后走，基地结不到婚的都是男人。

　　她站在顾奇和顾明月中间，兄妹两俱不搭话，她觉得没劲，自顾抛出个问题，“她们背后都说彩礼会恢复呢，你觉得呢？”

　　顾奇耳朵快起老茧了，没遇到过这么能说的人，“要不要彩礼跟我们有啥关系？我们家还缺那点彩礼不成？”

　　他家是有电动车的人。

　　要知道，现在的电动车，跟八十年代的小汽车一样珍贵，他才不稀罕那点彩礼呢。

　　妹子结婚，肯定找个合她心意的最重要，工资低点也认了，对妹子好就行，彩礼无关紧要。

　　基地到外面，顾奇他们还要转车，去村里的车不多，且有时间限制，他们去的村子叫橘子村，远远就能看到成片的橘子林，这个季节还没挂果，只有郁郁葱葱的树叶。

　　同车的人都是去买果树的，一个额头有疤的中年男人问司机，“村里还收旧版纸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