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你倒霉呢？”
从大门往里看, 街道昏暗，两侧水泥楼新灿灿的，底楼商铺关着门，安静，但给人的感觉不阴森, 顾明月面朝大门坐着, 出来的车辆时不时投来一瞥。
车里的人不说话，但斜过来的眼神尽显高高在上。
她知道, 未来很长段时间, 她们会生活在这种没有硝烟的歧视里。
“姑姑...”顾小梦靠着她胳膊，小脸恹恹的望着马路，“哥哥说我们不能进去。”
里面很漂亮, 为什么不进去？
“姑姑, 里面没有酒店吗？”
她们上次进基地住的是有电梯的酒店, 这儿没有吗？
“不知道。”
又一辆公交车出来，广场边的人们下意识侧脸回避, 顾小梦不懂，目光追随车辆，露出羡慕的眼神，“姑姑，到大基地后，我们也能坐车吗？”
“嗯。”顾明月波澜不惊的看向车窗里的人。
她们穿着裙子，化着精致的妆，言笑晏晏的跟同伴说话，视线扫过她的刹那，抬了抬手腕上的包，嘴角轻蔑的勾着。
顾小梦不懂她们眼底的含义，看车辆走远，揉着眼睛喊困。
这边温度稍低，睡竹席有点凉了，顾明月张开手臂抱着她，牵过毯子盖在她身上。
“姑姑...”她举起手，指着天空，“星星好多。”
满天繁星，像圆盘里精美的珍珠，她说，“这儿的天比基地好看，我喜欢这儿。”
“姑姑也喜欢。”
整个华国，可能只有这儿是容身之所了，末世，人们生存最大的压力是那些变异动物，只有大基地有办法对付它们。
遐思间，脚边爬过两只蚂蚁，她挪开脚，消毒液朝着地面狂奔，顺便提醒周慧她们。
消毒液的味儿重，其他人闻到了，只当政府送的。
政府进基地前，将收留的孤儿们托付给家属们照顾，给了丰厚的物资作报酬，因此没有人怀疑，目光全部聚焦在基地门口。
那儿，几辆推车缓缓出来。
大红色招牌写着卖面条，炒饭，炒粉，还有麻辣烫和蔬菜粥。
推车停在广场边，好多人过去问价。
“炒饭怎么卖？”
“五千...”
“啥？”问价的人以为自己幻听了，“多少？”
“五千。”
“你怎么不去抢！”
五千，比R基地还坑，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这不是明晃晃抢钱吗？
卖炒饭的老板从袋子拿出围裙系上，迎着他们不善的目光说，“你们不知道吧，纸币改革，旧版纸币废弃，你们再多钱都没用。”
大家伙不知晓这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表示怀疑。
老板说，“世道乱，基地担心别有用心的有钱人混进去扰乱民心...”
他一解释，大家伙就明白了，想当初，投靠z基地的人还算安分，随着有钱人越来越多，挑拨双方关系，普通人心里极度不平衡，做事偷奸耍滑，稍有不顺就骂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钱人动动嘴，普通人就没脑子的攻击他们。
经历过，所以懂。
“M基地不认旧版纸币，你拿去有什么用？”
大家伙不傻，买卖不是慈善，旧版纸币没用，他岂不赔本了？
“我看大家千辛万苦走到这儿不容易。”老板满脸写着‘我是大善人’的表情。
大家伙面面相觑，问，“你是政府的？”
这世道，舍己为人不求回报的只有政府，他们也只相信政府。
老板摇头。
大家伙再问，“你家很有钱吗？”
老板似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登时垮了脸，“爱买不买，反正我告诉你们了，你们手里的钱到大基地是用不出去的。”
顾小梦睡着了，顾明月抱着她没动，见顾建国抄着手从那边回来，问他怎么回事？
“黑心商家，能抢钱非得给咱一碗炒饭。”
陆老师他们一局结束，也想过去凑凑热闹，顾建国劝阻，“还是别过去了，不好惹。”
老板脾气不好，问两句就黑着脸骂他们是乡巴佬穷光蛋，感受非常不好。
顾明月挪了点位置给他坐，“他们的米饭是黑米吗？”
“盖着锅盖，看不出来，但调料还算齐全，味道应该不错。”
顾明月把侄女给他，“我去瞧瞧。”
不买饭，问问基地的情况也好。
“你小心点。”顾建国接过孙女，“看面相，几个老板都凶巴巴的。”
顾明月衣服上的灰，过去时，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再贵的价格，总有人给得起，她走到前面，握着铲子的国字脸男人咆哮，“看什么看，要买去后面排队，不要影响我。”
队伍里有人拽顾明月，悄悄说，“他火气重，咱们别招惹他了。”
老板们都是这个态度。
正在顾明月掉头要走的时候，瞥到基地门口又有人出来。
男男女女挑着箩筐，萝筐绳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东西。
布鞋，鞋垫，袜子，还有围巾。
鞋袜是人们最缺的，每天走几小时的路，草鞋磨破好几双了，此刻看到有卖鞋子的，眼睛都直了。
“鞋子怎么卖？”
“两万一双。”
“......”
这个价格太不友好了，普通人哪儿买得起？
“袜子呢？”
“八千。”
袜子比炒饭还贵，确定不是把他们当冤大头了？
顾明月瞅着这群人，挑了个身材瘦弱些的女人走去，“袜子能便宜点吗？”
女人抬起细长的眉，见面前的女人皮肤黑得脏，但衣服还算整洁，脚上的鞋也是好的，心知她家境不错，“这是最低价了。”
最低价是所有老板的口头禅，顾明月撩起裤子，给她看自己的袜子，“我的袜子还能穿，想买双备用。”
既然是备用，不是非买不可，价格高了铁定不买。
做生意的都会察言观色，知道哪些时候该打折，哪些时候该咬紧原价不松口。
女人没有表态，而是问其他围过来的人买不买。
“我买黄色那双...”
顾明月身侧，一道娇滴滴的声儿传来，顾明月侧目，见是黄雨薇，往边上站了站。
黄雨薇买完袜子，又挑了双布鞋，试布鞋时，不经意瞄到双黑色休闲鞋，在众多草鞋里，这双鞋尤为突兀，棉质的运动裤裤脚也极为特别，不禁看向裤子主人。
脏兮兮的皮肤，狗啃似的头发。
滑稽得让人想笑，然而，看清楚是谁时，她脸不自然僵住。
“明月？”
难为她还记得自己，顾明月微微颔首。
黄雨薇拧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有了丝变化，撇开发型肤色不谈，顾明月和以前差不多，眼神冷清清的，待谁都不热络，但无论站哪儿，自有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张了张嘴，“你怎么到这儿的？”
她以为顾明月早就...
顾明月站在最边上，不冷不热的说，“走来的。”
老板弯腰，问她鞋子合不合脚。
黄雨薇愣愣给了钱，穿着新鞋新袜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顾明月。
她头发短，但看上去蓬松柔顺，衣服裤子合身，应该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这个事实让她不太舒服，“明月，你侄子侄女还好吧？”
“嗯。”
黄雨薇更不舒服了。
牵着她手的青年问，“她谁啊？”
“以前的邻居，你不认识她？”
她以为顾明月在电竞圈很有名，所有人都认识她呢。
青年一头雾水，“我该认识她吗？”
“不认识就算了。”她提起裤子，露出鞋面上的花儿，“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炒饭？”
顾明月跟老板讨价，以四千的价格买了双儿童袜，数钱时，她跟老板询问大基地的情况，老板说，“那边好着呢，我们也想去，可惜身份证落在M基地，除非有大贡献，否则都到不了。”
人只能办一次身份证，M基地居民要进大基地居住，必须符合大基地迁入标准。
她说，“能去大基地就去大基地，我们当时就是没考虑清楚，后悔来不及了。”
“你们老家哪儿的？”
“北边的，说了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