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枪伸出去,又是精准无误的子弹射来,枪被打落在地,他们连捡枪的勇气都没了。
其他楼里的人倍受鼓舞,纷纷拿出弹弓,捡地上的泥块往下面弹,“都是你们害的,老子杀了你们...”
一人吼出声,无数人附和。
不多时,楼里有人冲了出去,“老子和你们拼了...”
人一旦不畏惧死亡,害怕的变成了那些人,他们握着枪,狂扫乱射,但四楼的狙击枪瞄准了他们,居民们的弹弓瞄准了他们,硬是让那些人用人做盾冲了过来。
他们像电影里的丧尸,看人就咬。
脸颊,脖子,手掌,外露的皮肉硬生生被锋利的牙齿咬落,他们惊恐地睁着眼,死不瞑目。
明明应该大快人心的,却直让人落泪,楼里有人哭着喊,“乡亲们...”
惠风村的人已经死透了,面目全非,报了仇的乡亲们哭泣着,慢慢朝黑暗处走去,楼里的人抹着泪,“你们去哪儿?不是说好去大基地的吗?”
夜色弥漫,回应他们的是渐行渐远的孤寂身影。
“怎么就这样了啊...”
刚开始明明好好的啊,摘水果,掐野菜,编草鞋,编箩筐,睡马路,睡草原,日子虽然苦,但总能找到点乐趣。
“乡亲们,回来啊。”有人抑制不住哭声,朝远处喊,“等到大基地就好了。”
再多的磨难,到大基地就好了。
寂静里,这话传出去很远,很远,可是,再没有人隔着山回答他们了。
李泽浩收枪站起,拿强光灯照了眼远处,“暂时安全了。”
角落,顾小梦哇的哭出声,周慧泪光闪闪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啊。”
肖金花抱着孙子,克制着嘴里的呜咽,陈婆婆她们亦别过脸抹眼泪。
卧室的门开了,几个人讪讪的走出来,“大家没事吧?”
顾建国瞪他们,枪口朝着他们,几人举手投降,“对,对不住,当时我们太害怕了。”
知道他们这么厉害,绝不会那样做。
“滚!”顾建国不愿意和他们待着。
他们心虚,不敢逗留,抓着仅有的包,脚底生风的跑了,几十秒时间,声音在楼上响起,“妈呀,死人了,死人了啊。”
基地的人自相残杀,死伤惨重,还有那些倒在惠风村枪口下的人,顾建国看得心里难受,“闺女,他们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啊,我们送他们上路吧。”
他眼眶蓄着泪,望着街道的表情怔怔的,再无刚刚的凶狠。
顾明月看向李泽浩,后者心领神会,“我会看着...”
顾建国出去了。
钱建设和曹大爷跟着,在李泽浩的辨认下,将基地居民的尸体放在马路上,其他人明白了他们的用意,自发过去帮忙,每具尸体生,仪容都整理得干净整洁。
有些是慌乱中跟家人走散的,前后不过几十分钟,竟是生离死别。
哭声在夜里延续着。
去到五楼的人想退回来,被钱峰和曹大爷儿子呵退。
顾小梦哭了会儿睡着了,周慧抱着她,神情茫然,“明月,我们真的能到大基地吗?”
肖金花也转着眼珠望向顾明月,眼里满是怀疑。
“能...”顾明月摸侄女额头,给她测了下温度,有些低烧,估计给吓的,再给顾小轩测温度,顾小轩抖着腿,眼里亮晶晶的,“姑姑,我要学打枪。”
“好...”
顾明月给侄女贴了张退烧贴。
所有人都沉浸在死亡的恐惧里,没太注意小姑娘的额头,周慧看到了,低低喊了句,“明月...”
“小梦估计吓着了,睡醒了应该就好了。”顾明月笃定地说,“政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不会出事的。”
周慧张了张嘴,“嗯。”
“我去卧室看看,待会你们到卧室里休息...”她起身,周慧晃到她手背的血痕,“你手受伤了。”
顾明月低头看了眼,“没事。”
碎玻璃划的口子,待会消毒贴个创口贴就没事了。
肖金花拉过她的手,眼泪汹涌而出,“明月。”
“很快就好了。”
她踏进门,将小夜灯挂在房子原有的床头灯架上,将空间里的床垫被子放出来,喊周慧,“慧慧姐,你们进来睡会儿...”
陈婆婆她们也累了,累得不想动,就这么靠着家具闭上了眼。
快睡着时,陈婆婆倏地睁开了眼,“广霞,你爸没事吧?”
“没事。”
李泽浩趴在那儿,曹大爷他们不会有危险。
卧室的门关上,周慧躺在舒适的床垫上,没有问顾明月怎么来的。
惠风村的人出现后,李泽浩问顾明月有没有枪,顾明月明明没有,不料出手就是庞大的狙击枪,她靠着枕头,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明月...”
“嗯?”顾明月给顾小轩盖被子,轻轻应了句。
周慧脑子乱糟糟的,“你是明月吗?”
“嗯。”
周慧抓着闺女的小手,鼻酸得厉害,“幸好有你。”
没有顾明月,她们恐怕死了吧,有些事不去想就算了,仔细想就知道明月背后付出了多少。
女儿没有断过的奶粉,她没有断过的卫生巾,全家没有断过的肉,不知道顾明月怎么办到的,但天灾以来,都是她守护着她们。
“明月...”她艰难的张嘴,不敢去想某种可能。
顾明月看她眼泪夺眶而出,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明月已经死了吧?
她看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脸,从鹿城回来,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消了,瘦得像皮包骨似的,头发又少又软,很像农村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她摇摇头,“没事...”
“明月,我们是不是拖你后腿了?”望着天花板发呆的肖金花怔怔出声,“明明练习过打枪,关键时候,还要你冲在前面。”
为人父母,不该是这样的。
顾明月感觉她们情绪不对劲,努力让语气轻快些,“没有啊,我学历高,应变能力肯定强啊,否则我大学不是白读了?”
她最让肖金花引以为傲的不是有份来钱快的工作,而是学历。
整个肖家,只有她是大学生。
肖金花觉得这话不对,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顾明月说,“你们睡一会儿,我看看爸怎么样了...”
顾建国他们还在整理尸体,有人脱死者的鞋子,他没有阻止,死者为大不错,但活人终究更重要,接下来还要走很远的路,有双舒适不磨脚的鞋太重要了。
当他看到有和自己同尺码的鞋,双手不自觉的按住了鞋。
鞋子脱离鞋后跟的瞬间,他又将其穿了回去。
边上的人说,“尺寸合适你就收着吧,咱们为他们收尸,他们不会怪咱们的。”
顾建国愣了几秒,低头看自己的鞋,手托着死者黑色的运动网鞋,唰的将其脱了下来,再看到脚底磨破的红色袜子时,又毫不犹豫给死者穿了回去。
“算了,我自己的鞋还能穿。”
他没有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在看到戳破袜子的脚趾头,起厚茧的脚底板的瞬间,他希望死者穿着鞋去阎王殿。
将来他可能会后悔,但现在,他不后悔。
共六十九具尸体,全部在公路上焚烧。
温度达不到火化场的高温,却也是他们仅有的办法了。
顾建国和钱建设抬尸体时,边上的女人哭着将一个小盒子放进死者怀里,随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老人说客死异乡的人回不了故乡,我不知道怎么帮他,写上他的姓名籍贯,希望阎王殿的人能送他回家...”
路上死亡的人,家人都是这么做的。
找张纸,写上他的姓名籍贯,祈祷他的魂魄能回到故乡安息。
顾建国问是否有人认识其他死者,没有纸笔,便摘几片树叶,用指甲在上面写字。
落叶归根,哪怕远在他乡,人们最期盼的仍是承载着儿时记忆,民风淳朴,没有天灾人祸的故乡啊。
火灰漫天,没有香蜡纸钱的街上,人们朝着火堆喊,“李迢,莫在路上逗留,回家去啊...”
“张明朗,你的家在茨城市安宁县凤山乡隆平村,快回去吧...”
一声声饱满着活人的思念,曹大爷热泪盈眶,“建国,将来我死了也会这样吗?”
顾建国望着通红的火光,拍着他的肩膀说,“不会,我们肯定能活到大基地,那时能选择火葬或土葬了。”
“是吗?”曹大爷轻轻反问了句,帮着大声喊,“马向北,这儿不是你的家,切莫逗留,赶紧回家!”
顾明月站在卧室的窗边,见大家虔诚送那些上路,心脏颤了两下,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慧看她捂着胸口,急忙跑过去,“你怎么了?”
顾明月摇头,“没...”
她想说没事,但脑子晕得厉害,眼睛重得撑不开,像有双手拽着她入眠,她坐去床上,“我困,我睡一会儿。”
说着,眼皮便重重阖上了。
她又回到顾建国开荒的地方,虎视眈眈的变异动物觊觎顾建国的身躯,藏在角落伺机而动。
顾建国坐在小溪边,望着天上极少出现的星星的发呆,就在蚂蚁爬到他脚边时,他眼睛动了下,脚快准狠的踩向地面,“想吃老子,门都没有。”
说这话时,他眼里迸发出情绪浓烈的光芒。
顾明月以前没有见过。
只见他站起身,拍了拍胸口位置,然后抓起锄头,接着锄地。
她之前不懂他为什么要开荒种地,自从基地直升机出去找粮食后,她就猜到了,他想种粮食吸引基地直升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