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两个女人跟着掩面而泣。
在场的人面色动容,但没有人为其说话, 刚刚问话的人说,“你们当地政府没有组织灾后重建吗?”
茨城也是从浮尸遍野里过来的,他们当地政府应该有采取措施才是。
方勇抹了抹泪,“我们那儿是平原,去哪儿重建啊?好不容易找到座山, 但太乱了, 实在没办法了啊。”
对于他说的乱,在场的人深有体会, 灾难面前, 最难直视的便是人心,抢劫,掠夺, 无处不在, 还不是政府魄力足, 城里早乱了套了。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的女人挤开人群走了出来。
炽白的灯光照着, 她脸上化脓的冻疮流着脓水,未靠近,眼泪已如决堤的洪水。
“大哥…”一开口,哭声颤抖,悲痛隐忍。
“青梅,青梅,咱们爸妈没了啊…”方勇跪在门前,嚎啕大哭,“东哥他们也没了,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锈迹斑斑的铁门隔着最亲密的家人,在场的人眼眶泛泪,不知谁低低呜咽出声,此起彼伏的啜泣让这久别重逢的兄妹嚎啕大哭。
周慧泪雾浮现,声音微哽,“不知道你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顾明月轻轻拉住她的手。
周慧牵强地笑了下,“我没事。”
有警察跟方青梅确认方勇他们的身份,刚刚还为两兄妹难过的人登时敏感戒备起来,问警察,“要放他们进来吗?”
虽然她们为方家家破人亡感到伤心,但骨子里还是排斥更多。
警察道,“政府会将他们安顿在外面。”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方青梅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嗓子哑得像烙铁烫伤了喉咙,艰难开口,“不能接我大哥他们去家里吗?”
围墙外面坏人多,她大哥翻山越岭来到这边,要她眼睁睁看他们死吗?
她强有力的质问,而刚刚落了口气的人又紧张起来。
警察道,“基地有基地准则,只要他们不惹是生非,等2基地建成,你们两家就能走动了。”
2基地?
顾明月踮起脚,看向说话的警察。
警察拿着喇叭,大声向外传达政府的意思。
所有外面亲戚朋友来投靠的,基地政府会帮他们建家园,这期间会作为基地对他们的考核,考核过关就能像里面的人随意进出1基地。
方勇媳妇嗓子哭哑了,“我们住哪儿?”
“政府会发帐篷。”
去年天灾应急救灾帐篷如今又要派上用场了,警察说,“请大家遵纪守法,按照基地要求做事,政府保证大家有房住,有床睡。”
围墙外面之前被冰覆着,现在已经全部挖成了梯田。
伴着警察的话落,黑暗尽头,无数张黑不溜秋的脑袋冒了出来。
警察开着喇叭,继续道,“有亲戚好友在基地的请先过来确认身份登记,没有亲戚朋友的请稍微等等,政府不会坐视不管。”
那些步履蹒跚的人在听到这些话后露出希冀又怀疑的眼神,“政府真的会管我们死活吗?”
警察掷地有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政府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克服所有困难。”
有些人眼眶湿润,有些人面露怀疑,有些人不屑一顾。
警察组织大家排队,顺便让看热闹的人先回去干活,喇叭里通知再过来。
顾明月和周慧站在最后面的,回去时,两人汇进人流里。
针对建2基地的事儿,人们态度两极分化。
支持的人觉得政府有人情味,灾难面前,大家就该守望相助,安抚好那些人,他们就不会合起伙祸害基地,等2基地建成,1基地就有了屏障,再有混混来烧杀掠夺,首当其冲的是2基地。
顾明月认同这个说法,随着过来的人数增多,扩建基地势在必行,否则等外面那些人形成规模,肯定会和基地有场恶战。
反对的人想的是政府储粮情况,超市限购,基地居民都不够,再分些给外面那些人,她们饿肚子怎么办?
顾明月想到超市减少的食品,猜政府应该是早准备怎么应付源源不断涌来的人了。
方家是个契机,通过方家,政府能让外面人知道基地的态度,究竟是老实接受安排重建家园,还是像先前那些被击毙的入侵者,全凭他们选择。
对于普通人而言,肯定是要选前者的。
肖金花带着顾小梦没敢凑热闹,见顾明月她们回来,赶紧问她怎么回事。
顾明月大致说了下,肖金花道,“政府做得好,都是一国同胞,就该互帮互助。”
她说,“不知道你大舅怎么样了,他腿不好,能不能走到这儿来。”
看她又开始了,顾明月喊,“小梦…”
肖金花以为孙女出啥事了,转头去看。
见她拿泥巴玩,肖金花上前将她手里的泥拍掉,“不能玩泥。”
“我和弟弟搓汤圆呢。”
“脏。”
“不脏。”
肖金花要牵她去水桶边洗手,顾小梦不肯,一老一少僵持起来。
周慧好笑,知道刚才顾明月故意打断婆婆,低头问她,“大舅来了进得来吗?”
小舅妈太难缠了,周慧不想和那边来往。
顾明月拿起桶里的木瓢舀一瓢水泼向地里,笃笃道,“大舅不会来。”
村里有田有地有邻居,随便挖几锄头撒点菜种就吃不完,他不会想离开的。
何况人年纪大了,都有落叶归根的思想,就是死,也要死在生活几十年的土地。
看她如此肯定,周慧不禁想了想,小大舅不喜欢城里,青川镇到这少说要走两三天,他跛着脚,约莫还真不会来。
他不来,小舅妈她们就拿捏不住婆婆,不敢来家里哭穷,家里的物资就还是安全的。
山顶的喇叭又在通知了:【请一期6栋的卢珉宇到一号门…】
【请二期143栋的刘良东到一号门…】
门口汇聚的人多,喇叭一次通知五个人。
边上,肖金花败下阵来,念叨顾小梦道,“玩泥巴手指会长倒欠,到时不准喊疼啊。”
两岁多的顾小梦哪儿知道什么是倒欠?将泥搓得圆滚滚的,又揉泥巴捏锅,嘴里振振有词道,“汤圆煮了才能吃哟,否则会肚肚痛。”
她面前坐着一个小男孩两个小女孩,三人乖巧的点头。
肖顾小梦问,“你们吃几个汤圆啊?”
“两个…”
“我吃五个。”
“我全吃了。”
“你们把碗准备好吧。”顾小梦小大人似的给她们安排活。
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前后看看,“碗在哪儿?”
“自己做吧。”顾小梦把手里的泥分了些出去。
顾明月看到她这样,不自觉弯其唇角,周慧也笑起来,“不知道和谁学的。”
这时,喇叭里突然喊到周慧的名字。
只有名字,没有住址,她犯嘀咕,“会不会喊错了的?”
肖金花喜上眉梢,“会不会是顾奇回来了?”
“不会吧。”周慧直觉不是,真要是顾奇,肯定会报顾建国的名字。
她说,“我去看看。”
肖金花要去看,顾明月便把顾小梦抱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小姑娘手里还抓着泥,身体腾空,双脚蹬了蹬,看清是顾明月,瘪嘴,“我做锅呢。”
“姑姑给你找个好地方。”
“不要。”
最近,小姑娘进入叛逆期了,但凡不顺着就不要,她说,“你听话,明天姑姑带你去超市买玩具。”
小姑娘不挣扎了,喊小伙伴把汤圆那些端过来,顾明月将她放地里,“不能乱跑知道吗?”
“嗯嗯,明天要给我买玩具啊。”
“好。”
她把水桶里的水灌完,周慧和肖金花红着眼眶回来了。
她问,“谁啊?”
“以前的同学。”周慧提起桶,“来咱们这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多。”
“你同学家是哪儿的?”
“利安县的,东边海啸,海水倒灌,她们县遭了殃,那时户籍卡得严,去不了市里,等极寒天实在过不下去了到市里求助,市里只接受沿海城市的百姓。”
周慧已经好几年没看过到这个同学了,偶尔在群里聊两句,都是有关孩子的话题,她道,“她家两个儿子,小的在极寒天没了。”
“她还说什么了?”
“来这边是别人告诉她的,荔城受灾,政府组织百姓撤到鹿城,鹿城经历台风,政府不得已往中部转移,最后可能会全部转到咱们这边来。”周慧说,“她们收到消息就出发了,想先占个好位置。”
“东边全部往西边撤吗?”
“别人是这么告诉她的。”
那得是多少人?
基地政府应付得来吗?
顾明月问,“怎么没看到那些省市的政府人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