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金花给她指针与针之间的间隙,然后教她怎么使用顶针。
顾明月坐暖和后就想先把面揉出来,顾建国在外面咚咚咚的敲门,“明月,明月…”
“来了。”
顾建国不知从哪儿回来的,满头大汗,“叫上慧慧,死人了。”
“哪儿?”
“警察局。”顾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机没信号了,不是小赵弟弟说你上楼了,我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们呢。”
顾明月喊周慧,边回客厅拿装食物的包边问,“死的什么人?”
“住院部的病人。”顾建国还要出门,索性不换鞋了,就在门口站着,“几个病人说医院冷,怀疑医院故意想冻死他们,跑到警察局门口闹自杀。”
顾明月背上包,撕开两张暖宝宝贴到脚背,穿鞋道,“死了多少?”
“好几十个。”顾建国看周慧空着手,给他指纸箱,“外面飘着小雪,帖几张暖宝宝,把雨衣穿上。”
刮风了,普通帽子挡不住,必须要穿雨衣。
顾明月又在脖子后贴了张暖宝宝,问顾建国要不要,顾建国拍拍自己肚子,“贴了的。”
转过楼梯拐角,见陆老师大门裂开一条缝,他扒着门,轻声问,“手机是不是没信号了?”
他不出门,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和一个朋友打电话,突然中断了。
顾建国点头,“应该是大雪把信号塔的线压断了,电信公司派人去维修了。”
他说,“你脚不好,哪儿都别去,有人开门尽量也别开。”
那些人能盯上孩子,同样也能盯上独居老人,顾建国好心说道,“有啥事喊金花,她会喊警察的。”
“是不是出啥事了?”他问。
那晚的事儿应该对他影响很大,顾明月看他憔悴了很多,儿子儿媳在江城有工作回不来,儿子又全身心铺在救灾上,不禁安慰他,“我爸爱危言耸听,您也别太紧张了,咱们楼下就是警察,还算安全,不过到底不比平时,您多留个心眼不会错。”
陆老师笑笑,“我正想和你们说这个,你爸实诚,你要多提醒他点。”
“嗯。”
李泽浩钉完钉子在铺地板了,顾明月问他回不回警局,他剁剁脚下板子,“忙完再回去。”
靠墙堆着几张不锈钢板子,约莫做帐篷墙板用的,顾明月和顾建国他们走了,走到三栋前时,发现那儿也在钉钉子,旁边几米还有个用铁皮围起来的小屋。
她问顾建国,“那儿是什么?”
“公厕,每栋楼都会建一个,我们那栋楼的材料还没到。”顾建国也是刚才知道的,“厕所建好,能省垃圾袋,还不会把家里弄臭。”
顾明月看了眼那边进度,谁大冬天上厕所跑十几楼,政府怎么想的?不会想要收集肥料吧?
“爸,咱们楼里还有进山种地的吗”
她记得好几个人去种过地,鼠灾过后就没听人说过了。
“都去工地了,谁还惦记种地啊。”顾建国说,“都不去咯。”
冰天雪地的,进去就只能住在山里,如今的局势,谁敢走远?
“风大了,咱们保存体力,尽量别说。”他走在最前,用自己的身体给闺女挡风,“抓着我的衣服,慧慧,你抓着明月啊。”
“好。”
第83章 [VIP] 083 新通讯
风怒号着刮过耳旁, 雪越来越密,有些人注意不对劲,丢了手里的活儿往家里跑, 有的屈着膝盖, 缓缓倒在积雪里。
“喂……”顾建国嘶吼,“没事吧?”
一只手慢慢抬起,用尽全力翻身后,不动弹了,顾建国抬脚沉重的脚,大步走了两步,“明月, 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顾明月看到那边的情况了,人在自然面前何其渺小,极寒天,倒下基本意味着死亡,感觉顾建国步伐越来越大, 她说, “咱们喂他喝几口姜汤,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嗯。”
地上躺着的是个男人, 捂脸的围巾缀满了雪, 口鼻处雪是融的,应该还有呼吸。
顾建国弯腰捞起人,扯开他的围巾, 使劲掐他人中, “明月, 倒姜汤。”
顾明月打开背包,用保温瓶瓶盖装了半杯姜汤过去。
顾建国晃男人肩膀, “张嘴。”
男人脸色已有乌青之色,顾建国丝丝掐他人中,语气焦灼,“醒醒,不醒你会死在这儿的。”
男人虚弱的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救…救救我…”
在他张嘴的刹那,顾明月扶着瓶盖,直接将姜汤倒进他嘴里。
温热辛辣味在嘴里蔓延,男人嘴长大了些,顾明月连续灌完瓶里的姜汤,看他脸颊乌青消散,有了丝气色,和顾建国说,“把他扶起来。”
顾建国气力大,钻到男人腋窝下,把男人架起,稳稳放到地上。
“我…我双脚使不上劲儿了。”男人双脚软弱无力的垂着,满脸绝望,“救救我,我不想死。”
顾建国看到他倒地的情形了,“闺女,咱们送他去医院吧。”
男人大惊,“不要,不要送我去医院,我家就在那边,你们能不能送我回去。”
男人脸还白着,但比刚刚好了很多,顾建国望着他手指的方向,张嘴就要说好。
顾明月拒绝,“我们还有工作,帮不了你。”
她又倒了半杯姜汤,“喝完你自己走。”
“我…”男人看到黄橙橙的姜汤,不自觉吞咽了下,双手抓过瓶盖仰头大灌。
完了问顾明月,“能不能再给我点,我给你买,我家还有孩子,我给他们带点回去。”
注意到男人口齿清晰起来,顾建国渐渐松开手,他双脚踉跄了下,没有再往地上倒了,顾建国拿回瓶盖,“不行,我们还要去工作。”
雪落在他半边肩头,他不在意的抖了抖,抽酒精消毒液喷瓶盖,“没事你就回家吧。”
“我…”男人无措的拉住顾建国的手,“你们生姜哪儿来的?能不能卖我点,求求你了。”
“不行。”顾建国态度坚决,“我们也没多少了。”
挣脱他的手,把瓶盖给顾明月,“咱们走吧。”
“你们要去哪儿?”
“警察局。”顾建国吐出这三个字,男人说,“那边死了很多人。”
“就是死人了我们才去的。”顾建国抓过顾明月和周慧,头也不回的往彷山方向去了,男人在身后喊,“你们住哪个小区,我怎么感谢你们?”
“夏威夷西岸…”顾建国脱口而出。
鬼都不去的小区,不信男人敢去。
男人站在雪地,看他们渐行渐远,自己也捡起地上的扁担杵着走了,顾明月回眸见他走远,问顾建国,“为什么要说咱住夏威夷西岸?”
“你不是说人心叵测吗?住址当然不能随便透露。”顾建国说,“世道还得乱。”
半路还遇到几个被雪融的冰桎梏在雪地里的,顾建国用废了两把水果刀才把人弄出来。
人救出来,让顾建国去忙,他要坐会回家。
顾建国捡起边上的保温杯,“雪地里喝水要注意点。”
温水一热,雪就融化了,能不困在雪地吗?
“哪能想到喝口水会差点要自己的命。”男人说,“政府这活儿不好做,我明天不出来了。”
他们报的收垃圾志愿者工作,政府说他们体力好,分配他们挑水,其他小区有专门的水桶车,他们要自己挑,一根扁担两个桶,挑进楼只剩小半桶,一天跑一趟,能把人累得半死不活。
“人家有水桶车是自己改造的,跟政府没关系。”顾建国说,“你们私下也可以找人弄。”
五栋水箱车是1601男人做的,板车放两个水桶,用绳子绑好,路上损耗小,还节省体力,有小区改装水箱的,更方便省力。
过日子最怕的就是攀比,一攀比就忍不住酸,一酸就各种不满,顾建国拖着顾明月她们继续往前走。
顾明月仰头望着她爸魁梧的背,选上班长后,他走路带风,说话带喇叭,楼里人都说他是整栋楼精气神最好的,相较之前的助人为乐,他好像克制了些。
“爸,那人跟咱买姜汤你为啥不答应?”
“呵。”顾建国一只手抓着登山杖,一只手挡在护目镜前,防止大雪盖住护目镜看不清路,回顾明月道,“爸又不是傻子,他说买,却没掏钱,摆明了没钱。”
“……”
竟是这个原因?
顾明月收回刚刚的刮目相看,再给他强调,“寒冬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咱家没几包姜汤,卖给别人再想买去哪儿买?”
“爸知道。”
他们到警察局门前尸体清理些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警察们全部站在铁皮房里,一个穿着皮大衣的中年男人愤慨的说着什么,警察们俱低着头,气氛低沉。
东区班长他们已经到了,见到顾建国,招手,“来这边帮忙。”
顾明月走到边上。
装尸这种事基本是班长和组长做,女生们等着搬尸就好,她站在一个双手插袖子的女人身边,问她啥情况。
那人脸上裹着围巾,眼睛处留了两个孔,透过孔打量顾明月一眼,“我们也刚来。”
住院部接收的基本都是重症病人,门口没有保安,几十人突然穿着秋衣秋裤冲出来集体自杀,谁拦得住?
她指着最边上穿白大褂,浑身是血的医生说,“他们才清楚情况。”
那个医生双手僵硬的垂在半空,白色口罩上的血已经凝固,整个人木木站在那动也不动。
周围还有两个穿军大衣的男人左右围着他,不知道是爬医生逃跑,还是怕医生受不了刺激跟着自杀了。
不管什么原因,顾明月都不敢上前,又去问其他人,“你们知道咋回事吗?”
大家纷纷摇头,“政府让封锁消息,不得再讨论,别说了。”
防疫站给顾建国打电话说这边需要人,然而顾明月看到搬尸体的是医院里的人。
顾建国想帮忙,被一个男医生粗鲁的拍手,“我们来。”
顾建国莫名所以,东区班长上前扯他衣服,“咱只负责装袋,其他交给他们。”
电话里没有说具体死了多少人,但就地上印子估计,恐怕不止几十人。
防疫站隐瞒了真实数据。
不多时,警察局的铁皮们打开,几个警察跑了出来,问衣服沾血的医生,“想到你老婆可能去的地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