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止便靠着售卖时文赚些银两,他有才学,能卖上价格,平日里这些时文他信手拈来,但今日却怎么都写不下去,他的脑子里都是那一日,烟楣被太子摁在马上亲吻时的场景。
一种屈辱在他的胸腔中暴起,在他的五脏六腑之中横冲直撞,几日过去,他每每想到那画面,都觉得胸口刺痛,双目泛红。
他握着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劣质的墨水在粗粝的纸张上落下,晕染出一个个圆点。
在隔壁厢房内,周母和那丫鬟在寒暄,破旧的木板拦不住声音,周行止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终于,他再也隐忍不住,将那木质的糙狼毫笔在纸面上重重擦过,无声的发泄他的愤怒。
烟楣是他的未婚妻!
但是,烟楣却和太子殿下搞在了一起。
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烟楣就是跟太子在一起了之后,才和他提的解除婚约。
烟楣又是何时与他提的解除婚约呢?
在——在那辆马车上。
周行止的脑海中精光一闪。
那辆马车,他一直以为是长乐郡主的马车,但是现在看来——
周行止的牙关都咬的咯咯响。
那是太子的马车!
他,他竟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如此折辱过!
烟楣为什么背叛他?
为了权势,为了银钱,为了女官?
是了,太子能给烟楣的,他根本给不了,太子是何等身份,随口就能点烟楣为八品通事舍人,他现在却都没有官职在身。
开裂的木质毛笔将纸张洇透,扯开,周行止将笔掷在地上,面色涨得通红。
烟楣、烟楣!
他迟早会让烟楣后悔的!
一个通事舍人算得了什么?
未婚苟.且,想来那太子也并没有真的将烟楣放在心上,烟楣那等出身,又怎么可能入太子的后宫呢?
不过是一时玩物罢了。
待到太子新鲜劲儿过去,烟楣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他不一样。
他迟早会入主朝堂,他会成为朝臣重臣,迟早有一天,他会将烟楣给他的屈辱,百倍还回去!
周行止听着隔壁的丫鬟离开后,沉默的捡起了毛笔。
他要忍。
——
而对于这些事,烟楣都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季妄言曾当着周行止的面吻过她,也不知道周行止已经恨她入骨,她只沉浸在今日长乐带给她的屈辱和难过中。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长乐说过的话。
烟楣就这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一个下午。
——
夜色下。
季妄言在宫内忙完那么多事情,回了北典府司后才知道烟楣走了,他拧眉听左侍卫长禀报过之后,便去了烟府。
他习惯性飞檐走壁,从窗外翻下来时,便瞧见这么一幕。
小蠢猫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个脑袋,一双眼已经哭红了,鼻尖也通红,把枕头浸透了,哭的直抽气。
季妄言瞧的心口疼,本来来的路上,他还在恼烟楣怎的不知道还嘴,现在一瞧见她的样子,便也说不出来了,只从窗外翻进来,一路走到她床边,伸手探进她的被子里,揉她的手,捏她的脸,另一只手揉她的头发。
“好楣儿。”他拿烟楣的眼泪没办法,只能单膝跪在榻前的矮阶上,叹息道:“孤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孤来日为你寻回来可好?孤答应你,绝不娶长乐,明日,孤便请母后下旨,来求娶你,可好?”
烟楣本来瞧见他来,想把眼泪擦擦,不继续哭的,但是他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侧过头看他,问他:“季妄言,你是不喜欢长乐,还是想为我出气?”
季妄言回答:“都有。”
烟楣缩在被子里,本来想忍住的,但季妄言揉她头的手太温柔了,她忍不住,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问:“那若是,日后有旁的人来欺负我呢?”
季妄言敏锐的察觉了烟楣话语间的试探与未尽之意,他何其聪慧的人,转瞬间便勾了勾唇,捏着烟楣滑嫩的脸蛋道:“小狸奴想做皇后么?那你可要聪明一点,皇后不聪明,会被妃嫔们捉弄的很惨的。”
妃嫔,们。
烟楣的脑子“嗡”了一声。
她的脸色顿时白下来,整个人往被子里面一缩,躲开了季妄言的手。
季妄言不满于她的躲避,轻“啧”了一声,道:“好了,孤逗你的,孤最疼你,谁敢来找你的麻烦?你想当皇后,且等几年,孤坐稳皇位,便立你。”
烟楣不讲话。
季妄言坐到榻间去抱她,烟楣向旁边躲了一下,垂着头问道:“殿下想要几个妃嫔呢?”
几个妃嫔?
季妄言没想过。
但是平衡朝中势力,最起码也要纳个三四个,他道:“四个左右。”
烟楣攥着被的手心都发汗了,她终于侧过头,鼓起勇气去看季妄言的脸。
还是那张锋锐跋扈的脸,还是那双眼,烟楣只望了一眼,便心中酸涩,她垂下头,道:“烟楣不敢奢望,最初烟楣与殿下在一起,也不过是一场意外,能得女官已是大幸,殿下纳妃立后,皆与烟楣无关。”
季妄言的笑意凝固在眼底。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撩动着烟楣的一缕发丝,语气依旧轻缓,慢慢落下来,压在烟楣的肩头上,压的烟楣一点点缩起臂膀。
“好楣儿,为什么与孤闹脾气。”他的手从烟楣的发丝滑落到烟楣的脖颈间,语气轻柔,动作却带着几分力,强迫烟楣抬起头来,和他面对面,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烟楣,问:“孤许给你的是后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34章 [VIP] 恃宠而骄的女人
烟楣被他掐着脖颈, 被迫昂起头,对上季妄言一张冷冽锋锐的脸。
他生气了。
烟楣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掉到他的手背上, 他也没有松手,而是望着她,又问了一遍:“回答孤, 烟楣, 你还想要什么?”
烟楣哽咽着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要你, 你去娶你的妃嫔,我去当我的女官。”
季妄言恼了, 一股火直顶他的头皮,他把烟楣活活掐死的心都有。
他把烟楣疼成什么样了,那日他们欢愉完后,她怕痕迹被丫鬟发现, 净房里的水桶都是他亲手擦的,今日长乐来寻她,是他没安置好, 他愿意放低姿态哄她,但烟楣一扭脸就不认人, 一句好话都不与他说!
这个女人,竟如此恃宠而骄!
“烟、楣!”季妄言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句孤不爱听的话, 孤就将你拖到东宫去, 明日,全大奉的人都会知道, 你是孤的人。”
烟楣的唇瓣一抿,眼泪掉的更凶。
“孤最后问你一次。”季妄言额头的青筋都突突的跳:“你到底要什么。”
烟楣抽噎着说:“我要你, 只要我一个人,不能有别的女人。”
“不可能。”季妄言几乎是瞬间便反驳回去。
他是太子,是未来天子,他可以宠爱烟楣,但不可能为了烟楣什么都不要。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季妄言拧眉道:“你的父亲,也有这么多女人,孤比你的父亲更尊贵,怎么可能只要你一个,孤答应给你后位,你该知足。”
烟楣这回不哭了。
她用手背擦过红肿的眼,道:“烟楣不配,烟楣什么都不要,殿下走吧,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季妄言浑身气血翻腾,眼前都被气出重影了。
他恨死了烟楣此时的样子,好似一低头,就把他给全都忘掉了似的,他恼怒极了,扑到烟楣身上,捏着烟楣下颌让烟楣抬头,怒极反笑,压在她身上质问她:“什么都不要?你这淫.乱的身子,离得开孤吗?你早把孤要了多少遍了,你自己不记得你每晚都是什么样的吗?孤不来找你,你想跟那个男人睡?”
说话间,他故意捏扯烟楣。
烟楣被他捏的一直哭,不肯看他,只拿两只手挡着自己的脸,艳丽的脸蛋上满是羞愤的坨红,眼泪在她的杏核眼中摇晃,从眼眶到鼻尖全都粉起来了,她的喉咙里发出小猫被欺负时的“呜呜”的叫声。
以前季妄言欺负她,她都会伸手抓挠他,或者喊他的名字,软绵绵的抱着他撒娇,一声又一声的唤他,她每每露出那副模样,季妄言就舍不得下手,命都要给她。
但今日,烟楣不开口了。
她把脸一撇,当自己是个死人,一言不发,不管季妄言干什么,她都咬牙承受。
烟楣真的生起气来就是这样,不与外界说话,只自己缩起来,不管旁人如何说话,如何动她,她都紧闭着眼不说话,就当自己死了。
季妄言更恨,也更气了。
他宁可烟楣跟他大吵大嚷,咬他挠他,也不想看到烟楣如此模样。
他这些时日太过纵容烟楣,竟将人养成了这个模样,烟楣最开始见他时,他挑个眉头,烟楣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他现在掐着烟楣的脖颈,烟楣都能扭过头去装死。
他短暂的压下了头,在烟楣的脖颈间平稳呼吸。
他现在被气到内劲乱走,满脑子也都是那些胡思乱想。
不想嫁给他,自然是想嫁给别人。
季妄言转瞬间就想到了周行止。
“你是想嫁给周行止吗?你已将清白身子给了我,周行止还会要你吗?孤在你心里,到底哪里比不过周行止?”
季妄言赤红着眼硬掐她下颌,他是用了几分力气的,烟楣被掐的很痛,但就是咬牙忍着。
季妄言不言语了,也不动她了,只冷冷的抽回手指,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身上没人再碰了,烟楣终于睁眼了,她漂亮的小鹿眼里还有泪,但和季妄言对视的时候,却瞧不见任何委屈,只有凉意。
“跟周行止没关系。”她终于开口了,声线细泠泠的,浸着哽咽与委屈,但很快变的冰冷,无情的落下,她道:“我只是不想嫁给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季妄言的手骨都在打颤。
他从未这么想掐死过一个人。
烟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