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许盛伟和许盛雅凑在一块儿商量了半天,觉得是未来嫂嫂嫌弃家里有两个小的,这话他们听大伯说过,说他们两个是拖油瓶,导致大哥一个退伍军人,还是城里人都不好说亲。
两人琢磨一下,不能拖累大哥!
分家?许盛杰笑笑,揉揉矮萝卜头,提醒一句,“碗拿好。”
“啊?”
许盛伟看着大哥,自己把碗拿得可稳可好了,还没想明白呢,突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大哥给扛上了肩头。
许盛杰单手扛着弟弟,拍打两下他的屁股,“还想分家啊?真是皮痒了是吧。”
许盛伟双腿踢了踢,吼几嗓子,“哥,我错了我错了,不分不分。”
“你们两兄弟真是。”周云把孙辈拉扯大不容易,虽说家里早年不幸,但万幸的是孩子们都听话,不像她另外两个儿子,真是作孽。
奶奶出来才解救了许盛伟,小伙子蹦跶着回屋,院里只剩下两人。
“盛杰啊,奶知道你之前日子苦,那么小就去参军,回回我都梦着你上战场,就怕出事儿,现在回来了就好,咱们好好过日子,至少健健康康的,也安全。你也这么大了,我也不逼着你,但是咱们就相看相看,找个合心意的姑娘成不?”
许盛杰低头看着奶奶,年轻时漂亮的老太太脸上爬上了皱纹,一头乌黑的秀发也染上白丝,拒绝的话再难说出口,“行,奶奶,都听你的。”
“好,我再跟你婶娘说说,让她这回把眼睛擦亮些!”周云心里高兴,咧嘴一笑。
*
今天是村里办喜事的日子,李秀娟和二牛牛和志结婚。
牛家院里摆了四桌,村里每家每户都来了一两个代表,一时喜气洋洋。
梁宝珍和李秀娟关系好,梁家自然是她来。一大早她就帮着李秀娟穿戴好红衣裳,忙前忙后,看着新郎新娘给长辈敬茶。
“宝珍。”一扭头,见到赖婶子也来了,正进屋,“哟,今儿可真热闹。”
“赖婶儿,刚秀娟还是要找您呢,给您准备了红包,谢谢您保媒。”
李秀娟和二牛都是大面村人,从小就认识,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双方也有些意思,牛家便找着赖凤霞上门保媒,顺利定了亲。
“赖婶儿,你咋才来啊?都找你呢。”
牛家人把人迎进去,给了个红包,里头放了一块钱,是重礼了,也讨个好彩头。
牛家院子里陆续上着菜,大伙儿纷纷入座。村里来的多是叔婶儿辈,四五个小辈便坐到了一桌,见梁宝珍旁边还有空座,赖凤霞一屁股坐了过去。
兴许是职业病犯了,赖凤霞打听几嘴梁宝珍马上要结婚的事儿,得知人去城里国营饭店办酒,不禁咋舌,陈家是真大方。
“咱们就是少了点儿缘,哎呀,可惜了。”她看着梁宝珍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配上黑色长裙,干净漂亮一姑娘,真是可惜,怎么就没说给自己侄儿。
反倒是董佳燕,作为她十多年保媒生涯的滑铁卢,想起这个名字就不舒坦。
“宝珍,你可有福气啊,嫁城里去,以后可别忘了咱。”
“我看宝珍这模样就知道不能嫁村里,早晚得出去的。”
婶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又连着说起大面村喜事儿太多,今天是李秀娟,过阵子是梁宝珍,还有原本也该定亲的董佳燕。
“对了,佳燕今儿不来啊?”胡大娘东张西望看一眼,一琢磨,好像是有几天没见到董家闺女了。
“我昨儿可见着她,哎呀,打扮得漂亮,身上还一股香味儿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董佳燕姗姗来迟,坐到了小辈那一桌的空座上,笑盈盈对着众人问好。
一阵子没怎么见到,众人发现董佳燕是有些不一样,小脸白净,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真有股香味,看着滑溜溜的。
因着本人在,大伙儿也没揭她退亲的事儿,只让她好好重新找个对象。
“好,到时候我也摆几桌请婶儿们来喝。”
菜上齐了,大伙儿纷纷开动,喜宴总是比往日的菜丰盛些,这时候也顾不上说话,筷子四处夹,间或说两句喜庆话。
梁宝珍上城里供销社的时候闻到过柜台卖的雪花膏的味道,和身边董佳燕身上的一样,雪花膏在供销社可卖十块钱一盒,哪是舍得买的。
“宝珍,你们是二十八结婚?”董佳燕停下筷子,突然侧头问梁宝珍。
“是。”
“那是快了,还有一星期。”董佳燕碎碎念一句,眸光闪了闪,“你最近进城吗?能不能帮我点些东西。”
“好啊,二十一那天,我要去,你想带什么?”梁宝珍想起前几天大姐说的话,疑惑地看着董佳燕,不动声色道。
“帮我带条丝巾吧,谢谢你。”董佳燕在心里默念二十一那天,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从李家离开,董佳燕上了一趟公社,给公社会计散了几颗糖,这才借到了电话,一通电话过去,约好和陈思明在二十一那天见面。
第9章
◎捉奸倒计时◎
梁宝珍结婚的陪嫁准备得差不多了,梁家大院里,梁志高亲手打的几样家具都齐活了,正放着晾晒通风,一件黄木梳妆盒,供销社的买不起,梁志高自个儿砍树给打的,他手艺巧,做出来的梳妆盒不比供销社的差,也是精致的。
另有一对搪瓷盅,两张毛巾,一个暖水瓶,一个米柜。
因着大面村的规矩,定亲后结婚前的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梁宝珍再没见过陈思明,只说好了二十七去领证,二十八办酒。
陪嫁里只还差两床床褥,得买大红带喜鹊的,上回进城没买着,宋春花这回托人问过,明天城里供销社能有。
今儿大红的衣裳裤子做好,就差最后收尾,针线不够,宋春花一手拿着针,一手捏着线,抬头望着上方就是穿不进去,“这年纪大了,眼睛真不好使。”
看看在鸡舍摸鸡蛋的小女儿,一嗓子喊了过去,“宝玲,过来给我穿穿线。”
梁宝玲先把鸡蛋放好咯,这才蹦蹦跳跳帮忙穿线,这是她的拿手活,一次就成功,“给,妈,你这衣裳做得好漂亮。”
一身红色对襟褂子,扣子用的梅花扣,裤子修长笔直,布料好,做出来的也有板有眼。太阳晃眼,宋春花举着衣裳,让闺女拿着裤子就这么一比划,仿佛就见着了闺女穿着衣裳出嫁的模样。
真是快了呀。
“妈。”梁宝珍从外头回来,一眼就见到了自己的衣裳,颜色鲜亮,特别好看。
“快试试去,不合适妈再给你改改。”宋春花忙把闺女推进屋,看着褪下粗布旧衣裳换上崭新红嫁衣的闺女,唇红齿白,水灵灵的,当即红了眼眶,“我这么漂亮的闺女,真要便宜陈同志了。”
之前盼着闺女有个好归宿,临了真快到结婚的日子,突然又不舍起来。以后乡下城里隔挺远,许久都见不上一面,哎。
“妈,你别难过啊。”梁宝珍替宋春花抹抹眼泪,又给拍拍背,哄着人。
“我这就是沙子进眼里了,这不是大喜事儿嘛,妈替你高兴。”宋春花握着闺女的手,看着孩子漂亮的五官,眼睛,鼻子,嘴,这几天得多看看,以后就不容易见着。
梁宝玲跟在身侧,偎在宋春花身边,跟着说话,“姐,妈昨天还偷偷抹眼泪呢,舍不得你!”
“你这丫头!”宋春花扭头就给了小女儿一眼,“尽揭老娘短。”
“妈,这有啥!我也舍不得姐...”梁宝玲起先还不觉得,现在一晃眼就剩几天时间,梁家人心里都有些难受。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到时候惹得你姐哭着出门,那可不吉利。”宋春花摆摆手,一手揽着一个闺女,跟梁宝珍说起体己话,“以后到了婆家手脚勤快点儿,知道不?虽说我闺女哪里都好,可到了婆家就不一样,毕竟不是一个姓,不能让人揪着小辫儿。还有你嫁得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有啥事儿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使不上劲儿,和邻里邻居也得好好处,互相有个帮衬...”
“知道知道,妈,我都记心里呢。”梁宝珍知道她妈的心,别的不图,儿子闺女能好好的就成。“不过,妈,我心里其实没底呢,也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样。”
宋春花觉得闺女就是读书读多了,想太多,“能怎么样?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想过成啥样就过成啥样。姑爷是个有本事的,你也得多上进,以前我还想着人是城里的,你这属于高嫁了,难免要受点委屈。后来一想,不嫁城里难道还要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吗?我每回进城看着人城里女人,穿得多好看,脸蛋又白又嫩,哪里是我们能比的?以后你也这样,妈看着就高兴。”
“妈,以后我也给你买雪花膏,你往脸上一擦,也白白嫩嫩。”
“哎呦哈哈哈哈,你妈老了,用不着那些。你们小年轻自己用。”
梁宝珍没见过宋春花擦什么东西,以前人也年轻漂亮,经过这几十年的岁月,到底是留下了痕迹。
“反正啊,你也别怕,大姑娘家出嫁前心里是有点害怕,以后就得去别家过,哪能心里安稳呢,我以前也这样。”
“那你跟我爸当时也这样?”
“那肯定啊。”宋春花忆起往事,更是滔滔不绝,“我那时候面都没见着,就被你姥姥姥爷给定了亲,说是给我说了个隔壁村最俊的娃,我当时才不信呢,能齐齐整整就不错了。后来结婚那天才见着第一面,当时,我真是松了口气,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个帅小伙儿呢!”
梁宝玲突然插话,逗得屋里两人哈哈大笑。
梁志高叼着旱烟回来时,就听着三闺女屋里热闹,自己媳妇儿和孩子们笑闹做一团,他探头一望,“咋啦?这么高兴。”
“爸,夸你帅呢。”
梁志高黝黑的脸一红,幸好肤色给遮掩住了,立马扭头就走,“哎,说这些干啥。”
...
第二日,宋春花和梁宝珍早早起了床,两人喝着稀稀拉拉的玉米粥,另外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兜里再揣上提前煮好的两根玉米和野菜饼。
这趟两人直接坐着班车进了城,直奔供销社去。
宋春花有一阵没进城,看着供销社柜台上眼花缭乱的货品,啥都想给自家闺女买,奈何囊中羞涩,票不够,钱也不够。
靠着积攒换来的票,她大方买了两床红喜鹊床褥,喜庆又好看。
床褥都是好料子,比家里盖的粗布舒服,摸起来很是舒适,接过放好,宋春花不忘叮嘱闺女,“这料子好,你们能多盖几年。”
梁宝珍顺手摸摸被褥,手感确实极好,不过她今天一起床就眼皮跳,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发生,心里有些不安,只随口应了一句。
临走的时候,梁宝珍想起来董佳燕让自己帮她带条丝巾。
“同志,梨花牌丝巾有吗?”转头看向营业员,梁宝珍扫了一圈柜台,没见到。
“十点上,还得等半小时。”梨花牌丝巾是近来京市火爆的货品,听说附近国营厂的女职工几乎人手一条,因此货也不够。
今天重新上货得十点才来。
“妈,咱们出去转转,过会儿来买吧。”
“行。”宋春花和闺女一道走出供销社还在咋舌,“佳燕可真舍得,那丝巾十多块一条,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钱。”
饶是宋春花再疼闺女,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条丝巾。
京市城里十分热闹,人来人往都是推着二八杠的人,二八杠在下乡可少见,也就公社有两辆,干部们办事儿的时候才能用上。
听着叮铃铃的车铃声,看着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不免让人羡慕。
“瞧瞧人家,以后你也骑着二八杠去厂里工作,多好啊。”
“妈,你想得可远。”梁宝珍和人走到国营饭店门口,闻着里头飘出的阵阵香味拉着宋春花往里走。
国营饭店这时没什么人,只零星有几人在吃阳春面。
“同志,要一个肉包。”
“一两粮票,六分钱。”梁宝珍从兜里掏出钱和票交给国营饭店服务员。
“费那钱和票做啥!”宋春花只觉得肉疼。
“妈,进城吃一回,你不是没吃过国营饭店的东西嘛,我请你吃。”那粮票是上回用金刚刺换东西的时候,酿酒厂的人给的。
“你呀,自己也没几块钱,真是不知道日子难过,有啥可吃的...”话还没说完,香喷喷的肉包就送到了嘴边。
梁宝珍把猪肉酸菜包掰开,和宋春花一人一半,新鲜出炉的肉包面皮松软,肉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