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坐在马车上,看他们。
“我做了什么?”他看着徐燕芝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裳,眼眶殷红,还看到她裙下撕破的大洞。
“……你又做了什么?”
他实在不想这样问,无法控制的问题,会令他烦躁。
可是为什么偏偏每次失去记忆,或者得到一个不属于他的记忆,都会有徐燕芝参与。
还是说他一开始的猜测并没错,是徐燕芝对他下药?
“你问我?你又开始装样了!”徐燕芝冷哼道:“是你要送我回府的,我还不想跟你接触呢!”
崔决一顿,“实在抱歉,是在下……”
徐燕芝气急败坏地捂着耳朵:“不要跟我说话,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听进耳朵里的!”
这个急脾气,要说是她下药,实在不可能。
她不是准备和张乾逛街,给他挑礼吗,纵使他认她是大房的人,对她降低了防备。可张乾不会,他素来对人防备很高,她不可能在张乾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
况且,他们距离很远。
但又说不通,他私下也找过几次族中聘请的郎中,确保他身体不受任何药物干扰。
崔决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他略快的心跳,不知为何,他闻到掌心处留着淡淡的胭脂香。
他凝望过去,看到徐燕芝的脸颊上小小的花了一块,那小巧的人儿正怨气十足地瞪着他。
他抿唇不语,又将视线移开了。
看来,每每她与他发火,都是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做了什么。
难不成……有另一个人在这段时间内,操控着他?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定要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将他和徐燕芝扯上不同寻常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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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决再次调查这件事不久,张乾再次登门造访。
他让庞青给他们斟上茶,对张乾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张乾却不喝茶,先开口道:“崔兄,我想向你借点银子。”
张乾一向直来直去,所以崔决听到这话时,并未觉得有什么所谓。
“要多少。”
“三万贯。”
他并不缺银钱,只是好奇,“小事一桩,一会我让庞青带你去取。不过,最近发生了何事,需要如此大的开销?”
张乾的面色舒展了一些,为解释这些,话开始多了起来。
“我马上就要及冠了,我是家中庶子,月例不多,在长安郊外勉强可以买下一套二进宅院,可我想买大一些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玉坠子。”张乾从蹀躞中取出一个质地精良的玉饰,“可放在崔兄这里押着,等明年开春我就去参加武举,有了一官半职,就能慢慢还崔兄的钱了。”
“你要搬出府住?”崔决托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家中不是与你留了位置?”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打算,娶妻之后,我就和夫人搬出去住。”张乾一直板的严肃的脸突然生出了一丝笑意,就连崔决,也没见他笑过几次。
“因为我觉得我还有很久一段时间才能娶妻,所以一直没认真准备这事。”张乾笑起来,是有几分俊俏的,“我之前问过你一次,还想再与你确定——你当真不喜欢徐表姑娘?”
崔决皱起眉:“怎么说起她?”
再说,什么时候问过他这些?
张乾哦了一声,“我竟忘了一开始就同你说。我想娶之人,就是徐燕芝。”
崔决:……
崔决的手不自觉用力,手中的茶碗登时被内力击碎,瓷片渣子刺进他的手心,猩红的血液顺掌纹滴落在衣上,他竟不觉得有半分疼痛。
第19章 破防
临漳院新种了一排树,鸟择良木栖,不少鸟儿都落在了新栽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庞青身上的事又多了一件,他拿着一个长杆,从晌午开始就在树下赶鸟。
一图个清静,二是因为,三郎君实在不喜欢鸟禽。
崔决坐在外间,树叶婆娑下的斑驳眶进余光中,竟也觉得心烦意乱。
他取笔蘸墨,着手处理族中大小事,三房又多了一笔开支,不多不少正好五万贯,还乘上了一份官府批阅的放良手续。
崔决一眼便知,他的三叔父崔智又要在外面养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贱籍娘子了,为何不直接放进自家院子,也估摸是怕上一位过门不过半月的美妾拈酸吃醋。
五万贯,按照如今长安的房价来看,可供挑选的地方要比张乾选择的地界好。
一想到张乾,他不免又想到在申时,张乾临走前那张死板脸上浮现出的浅笑。
“崔兄,你的手。”张乾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素帕,又唤来庞青,让他紧急处理落在地上的茶渣和碎片。
崔决未接那帕子,问他:“你与表姑娘,何时已经到达了谈婚论嫁的关系?”
“还没,我打算等到选到合适的宅院再与她说。”张乾皱着眉头,对崔决反常的反应投之困顿的眼神,“只不过我觉得与她很投缘。她说想认识我,想跟我做朋友。”
“只为这些?”崔决眉头紧蹙,如裁的下颚紧绷。
张乾觑了觑眼:“你说过你不曾心悦她。”
“我何时……”话到一半,崔决止住声,用素帕简单处理好伤口,才稳定好心情,说:“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要娶表姑娘,还要经过我父亲的首肯,之后还有合八字,再过六礼,不是单买了宅子就行的。”
张乾点点头,“我明白。”
崔决望了一眼地上的茶渍,顶着心不在焉的目光,说:“况且,成婚之后仅有你们两个人住,顶多再加上一些奴仆,二进的宅院怎么也够了。也要不到这么多钱,你是要准备许多聘礼吗?”
“二进的院子是可以住下的。”崔决在张乾那张冷面上看到了迅速扩散起来的红晕,心中觉得十分诡异,“只不过,等到三四年有了孩子,就要多找一些仆人,要是再往后看,孩子多起来的话……”
……孩子?
崔决大惑不解,短短几天时间,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张乾都已经打点好他们将来孩子的事了。
万万不可。
他还没有查清楚为何他总是会出现有关于徐燕芝的幻觉,她就这样嫁为人妇,彻底从崔府彻底搬出去,那他、那他……
他该怎么再与她见面呢?
他不能因为个人私事,再去叨扰她了吧。
“崔兄,崔兄?”
张乾叫了好几声,才看到崔决的双眸微亮,这才冲他略微点头,说:“看来崔兄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那么我先走了,多谢你的慷慨解囊,这玉坠子,还是放在你这里。”
崔决看向被他放置在矮几上的玉饰,成色上乘,是值不少钱。
可这是张乾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意义非凡。他与张乾从小一起长大,不必让他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担保,他信得过张乾的人品。
他看到张乾起身离开,也跟着站起来,拿着那个玉坠,张口却说的是:
“那你和表姑娘,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张乾闻声转头,视线从那翠绿色的玉石上抬,直到对上崔决平静无波的双瞳,他眄视过来,如猎豹般敏锐的直觉似乎要将崔决看透,而崔决警惕又巧妙地隐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面无表情地回应着张乾的凝视。
“我不告诉你,这是我和她的事。”
……
崔决再度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时,垂眼一扫,发现他手上的伤口已经重新裂开,布条被流淌的鲜血晕染,渗出来的血液已经沾湿指腹,落到他刚刚书写过的文书上。
一滴又一滴,像是绚丽的花朵。
原是他不知何时,直接伸手去按压已经处理好的患处。就算如此,他也并未停下,继续用笔底抠挖掌心的伤口,仿佛那手并不是他的,是属于仇人,抑或一件死物。
他僵着脸,不知疼,眉宇之间阴戾得可怕。
他应该高兴才对。
应该笑起来才对。
恭喜他,祝福他。
【你不能让她跟其他人走。】
不,他本就无意与她产生什么联系。
等等,你是谁?
不对,这句话从他的心中蹦出来,那应该就是他想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吗?他不应该会这么想,她如果离开,于他于她都好。
对,他不会这么想的,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不再去想这件事,专心维护崔家的祖业,才是他分内的事。
崔决屏气凝神,直到将那女郎从脑海中驱除,才让他心底好受了一些。
“哟,这鸟这么一直赶不走?”院中的庞青拿着杆子直直地往树枝上挥舞,累得满头大汗,“我都在这赶了快一个时辰了,求求你们这些鸟姑奶奶,赶紧走吧,别饶了郎君的清闲,挨骂的可是我!”
好不容易将最后两只鸟赶走,干脆放弃了长杆,从库房中搬出一架梯子,踩着阶梯上去,嘴中还止不住地嘟囔着:“我倒要看看这棵树有什么名堂,让你们非在这里不可。”
不看不知道,原来是这两只鸟不知什么时候在这棵梨树上筑了巢,在木枝搭成的巢穴中,坐着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哎呀,糟了。”他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这回事呢?这可怎么办啊?”
底下帮他稳着梯子的兄弟周蒙问:“怎么回事?在上头嘀咕啥呢?”
庞青将鸟窝端下来,周蒙一看到鸟窝心中就明了了。
“养不了啊。”
他们这种起早贪黑的人,哪有时间养这种雏鸟,再说了,郎君也不会同意了,他可看不得一点鸟禽在他的院中。可要是直接放着不管,他内心也着实愧疚。
庞青也没了办法,左思右想后,心中突然出现一个人选:“不如,问问表姑娘能不能养……”
周蒙:“啊?表姑娘会同意吗?”
庞青知道的,打听得多,知道表姑娘出自汴京一家农户,应该也是会养这些东西的。
其实,表姑娘除了爱追着他们郎君不放之外,也是人美心善的……
但他要与她说,自己多在郎君面前美言几句呢?
她虽然表面上一副崔决勿近的模样,但内心肯定还是想着三郎君的,毕竟表姑娘之前还轻薄他们郎君呢。
郎君都没跟她生气,她再怎么发怒,定也觉得郎君特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