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坚持不坐裴晏卿的马车,次次自己单独回去,可她下意识的保持距离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等她回过神来时,周遭已经开始传言二人成双成对的消息,而江玉海已经喊裴晏卿到家中赴家宴好几次,美其名曰感谢裴晏卿在官场指教江眠月。
“爹爹,您这样做,真的很不好。”一日,江眠月好不容易轮到休沐,终于有机会找到江玉海,细细的与他谈起了此事。
她语气极为认真,“我与裴晏卿是同僚,也算是互相帮忙,他时常遇事,我也会尽全力帮他,但是请他来家中赴宴,着实是有些越界了,如今四处都在传我与他要成婚的消息,爹爹,这对我的名誉也有损,您怎么这么糊涂!”
“眠眠。”江玉海缓缓道,“人家对你这样好,你半点也没有心思吗?若是没有心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他从未表示过,我如何拒绝他?”江眠月站起身,蹙眉道,“总归是同僚,不少事务都要一道处理,总不能永远躲着他不与他说话。”
江玉海对此不置可否。
“爹爹,你们将这一切弄的太过顺其自然了,我心中有别人,您也是知道的,日后不要再这样与裴家来往,保持些距离行吗,求您了爹爹。”
“你还想着那祁云峥?”江玉海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江眠月眼眶一红,“爹爹,我像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我心中的一直只有他一人。”
“唉,眠眠,你怎么倔成这样呢。”江玉海缓缓道,“实话实说,爹爹为你的婚事也考虑了许久,经过精挑细选,才与你娘一道做出的决定——如今门当户对的男子当中,也便只有裴晏卿是最好,无论人品、学识、家风、谈吐,都是与你最为相配的,你若与他成婚,日后的生活定然不会吃苦。”
“爹爹!”江眠月着实有些生气了,“您真要如此吗?与谁成婚,日后与谁一道生活,难道不该是以我自己选择的为主吗?”
“眠眠!”江玉海蹙眉,也有些生气,“你如今怎么这么不听劝!”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厮开口道,“江大人,裴家来提亲了。”
江眠月脸色猛地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玉海。
“爹爹!真要到如此地步吗?”
“婚姻大事,要听父母的。”江玉海蹙眉道,他听闻祁云峥在边关大开杀戒,惩戒逃兵与叛徒,行之有效,却极为残忍。
“那祁云峥杀戮太重了!”
“爹爹,你是不是瞎了心了,他去关外打仗是为了谁?需要他时说他文武全才,如今快要打赢回来了,说他杀戮太重,爹爹,您太让女儿失望了。”
江眠月红着眼眶说完,转身推门而出,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眠眠,眠眠!你回来!”江玉海立刻追了上去,却见江眠月快步去了门口,拉住裴晏卿的衣袖跑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眠眠!”江玉海脚步踉跄,却被那些抬来聘礼的小厮拦住,小厮笑问,“大人,大人这些放在哪儿比较合适?”
“放……放这边吧。”江玉海分了个心,再抬头看门口,哪儿还有人影。
……
天气阴沉,风有些大。
江眠月将裴晏卿扯进了路边的巷子里,喘着气,眼眸泛红的看着他。
裴晏卿有些拘谨,见她如此主动,又有些激动,他双眸清亮的看着江眠月,脸上带着笑意,“是不是吓着你了?两家人商量的时候避开了你,我还怕你会拒绝……”
“我拒绝。”江眠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期盼,缓缓说出了残忍的三个字。
裴晏卿笑容微微一僵,整个人也像是僵住了。
“抱歉,我爹爹并不清楚我的心思,惹得你多想了。”
“你是梁山伯一般的君子,可我却不是你的祝英台。”江眠月抬眸看着他,“我希望你能明白……”
“江眠月。”裴晏卿听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眼眸一红,忽然开口,他极少打断别人说话,平日里说话都极为温文,如今打断她的话,声音却有些颤抖,“江眠月,此事主要怪我。”
江眠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早就对你有心思,可我总觉得不是时候,不敢直言,便总是找借口来你家送些东西,一来二去,这才让你困扰。”裴晏卿说到此,语气依旧极为诚恳,让人说不出重话来,“抱歉,江眠月。”
江眠月咬了咬唇,面对这样的裴晏卿,她着实有些不忍心说接下来的话。
“可我是真心……喜、喜欢你。”裴晏卿耳根通红,鼓足了勇气一般说,“我还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看着裴晏卿一如既往的诚恳,江眠月实在是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细细想了想,开口道,“实际上我,很难怀子。”
裴晏卿怔住了。
“你也知道,我每个月身子都会虚弱两天,其实是有些先天不足,成婚一事,你还是不要考虑我为妙。”
裴晏卿沉默了一会儿,确乎是认真想了想,然后开口道,“无妨。”
裴晏卿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怀子并非必要,夫妻和睦才是最关键的,这话并非虚言,你知道我从不骗人。”
江眠月怔在了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居然觉得心中温热,有些暖意。
他若随口说“怀子并非必要”,她并不会如此动容。
可此事不管对于任何人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与家族香火相传息息相关,谁能轻易许诺此事?
而如今,裴晏卿所说不似作伪,正如他所说,他从不骗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为讨自己欢心骗自己。
若是此生未遇到祁云峥……她在这个时候,也许真的会答应裴晏卿。
江玉海说的话,其实很有些道理,她最好的选择便是眼前的人,她仿佛能够透过他的现在,看到未来……夫妻和睦,相濡以沫,平静、幸福而温暖。
裴晏卿绝对会是一位体贴的好夫君。
可是……没有如果。
江眠月落下泪来,哭着轻声道,“对不起。”
裴晏卿眼眸也微微一红,看出了她的决绝,他小心翼翼问,“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江眠月看着他,有些犹豫这样说出来会不会伤他更深,可她若是不说,日后他知道,岂不是平添痛苦。
“我心中已有一人。”她轻声说。
裴晏卿似乎极为不解,他上前一步,问,“之前根本没有听说,我能不能知道……究竟是谁?”
江眠月缓了口气,用极细的声音开口,“祁云峥。”
裴晏卿几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眠月,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可他不是……祭酒……”
“嗯。”江眠月点了点头。
裴晏卿垂下脑袋,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他从来不知,他从来不知此事……
“我,我可以等……”裴晏卿用极温柔的声音近乎于卑微的开口,“你若是哪一日,反悔了……”
“裴晏卿。”江眠月实在是听不得了,她心中不忍,猛地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关心你爱你的女子,而并非我这样,心中早已被其他人占据的人,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裴晏卿听闻这话,终于没有再开口。
心爱之人早已心有所属,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了。
他没有半分失却风度,到了这个地步,他依旧忍着情绪,眼眶略有些微红,面上却显出平日里对她的笑意来。
他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舒适自然,可如今江眠月看着却有些想哭。
“我被你说服了。”他笑道,声音却有些发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总归是让你幸福,若是他比我更好,我便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你与……祁大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裴晏卿……”江眠月闻言哽咽。
“可以,抱你吗?”裴晏卿声音轻柔,“就一会儿。”
江眠月上前一步,轻轻地,主动的保住了他腰。
“忘了我吧。”她轻声说。
裴晏卿闭上眼,极为轻柔的环住了她。
忽而风起,远远地,一修长人影手指死死捏着腰间的剑柄,看着小巷中紧紧相拥的二人,指间发白,不知忍到什么程度,他才能没有动手杀了那姓裴的。
讽刺的是,居然是她主动抱住裴晏卿。
天边渐渐有些乌云,仿佛要下雨。
送走裴晏卿之后,江眠月有些怅然,她目送着裴晏卿离开的身影,怔怔发了会儿呆,便准备回家。
下一瞬,身后却仿佛有人,她吓的一颤,猛地转身,却被一人伸出手掌托住后脖颈,那手掌滚烫,冰凉的唇倾覆而下,略带温柔,却只有一丝温柔,余下的尽数是掠夺与侵占,令她难受的无法呼吸。
她有些惊惧的看着忽然从千里之外回来的祁云峥。
来人是谁她知道,明明亲眼看着却又不确定,祁云峥怎会如此,他不该如此……
江眠月伸手推他,她皱眉挣扎,推据他进一步的动作,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可他非但没有放手,捏着她脖颈的手指,却愈发施力,掐着她脖颈的某处穴位。
江眠月当即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倒在了祁云峥的怀里。
风吹着祁云峥的衣袂,祁云峥缓缓将她抱起,温柔在她耳边轻声道,“眠眠,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算是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外头下起了大雨, 雨声连绵不息,恼人的很。
房间昏暗。
江眠月缓缓睁开眼,脑子有些发晕,方才她似乎被祁云峥掐住了后脖颈的某处, 便直接晕了过去……可自己如今是在……
满室花梨家具, 毫无温度, 冷清肃然。
她上辈子在此处住了三年,熟悉的床榻, 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桌椅板凳,还有那紧锁的房门。
江眠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下意识的瑟缩到角落之中, 抱着自己的膝盖, 将脸埋在了膝弯之中。
发生了什么?
她在做梦吗?还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 都是她的春秋大梦,什么重生, 什么国子监……她依然是被困在后院中的那只笼中鸟?
江眠月呼吸急促起来,用手指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虎口生疼,可确认了不是梦境之后, 她却更加畏惧。
半晌,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眠月踉跄下了床,来到厢房门前。她手上轻轻推了推门, 外头传来铁锁晃荡的声音。
江眠月脑子嗡的一声, 用力拍门, “来人!有没有人!”
她近乎惊慌的大喊,用力的推门,却发现从里头根本就打不开,身后的窗户也是尽数封死,这儿比上辈子更像是一个囚笼,一个困住她的绝境。
“放我出去!”江眠月拼命拍门,“灰衣大哥,你在吗?”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缓缓出现了一个修长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