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声音啊?”
走在前面的婆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来一抹鄙夷的神色。
乔氏的神色微变。
意晚正欲开口解释,婆子抢先一步开口了:“这是咱们侯府的假山流水,去年刚请苏州来的师傅修的。”说着,她指了指前面。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前方树木蔚然幽深,怪石嶙峋。透过枝叶缝隙,隐约可见流水从石罅中流出,升起蒸腾的雾气。池边百花繁盛,有蝴蝶立在上面。如仙境一般。
婆子瞥了一眼云意晴的眼神,又骄傲地说道:“像这么大的假山流水别处是没有的,咱们侯府独一份,别处可看不到。表姑娘可要好好看看,回去也好跟小姐妹炫耀一番。”
乔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收回来目光。
云意晴也听出来婆子对她的鄙视,脸涨得微红,不敢再看那美景。
意晚看了一眼婆子的手,淡淡道:“我幼时常常随母亲来侯府,怎么没见过嬷嬷呢?瞧着嬷嬷的年纪,想必当时是在采买或者外面的铺子里当管事吧。”
采买和铺子的管事都是肥差,若不是心腹是不可能去的,而眼前这位婆子显然不可能被安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意晚眼神真挚,面上毫无讥讽之意。
那婆子看着意晚的眼神,反倒是没了脸,脸上的表情讪讪的,悄悄把手藏了起来。她从前在庄子上干农活,这两年才入了府中补了缺,如今也不过是老太太院子里洒扫的。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些逾矩,没再多言,继续引着众人去老太太的院中。
云意晴琢磨了一会儿才看明白刚刚意晚帮她怼了侯府的婆子,顿时得意起来,讥讽道:“大姐姐,你这话就错了,瞧着嬷嬷的打扮,我觉得她当时在厨房烧火还差不多。”
意晚没答。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既让对方知晓自己不好欺负,又给对方留了面子。若是点出来,反倒容易激怒对方,或者结仇。
见长姐没答,云意晴撇了撇嘴。她长姐就是这样,爱端着,很是没趣。
乔氏也觉得幼女这话说的过了些,不管这婆子是做什么的,她总归是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得给面子。不过,见这婆子没了脸,她心里倒是开心得很。果然还是幼女跟自己一条心。
“好了,晴儿,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何必当面指出来揭人伤疤,嬷嬷该不高兴了。快到你外祖母的院子了,安静会儿,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乔氏这话虽然是在教训女儿,目光却看向了引路的婆子。
接连被乔氏母女俩讽刺,婆子面色很不好看。
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瑞福堂,乔氏带着女儿在外面等着,婆子去里面问话。
结果过了一刻钟里面都没人出来。
乔氏一直忍着,面上带着笑,显然已经习惯了。
云意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神色越发不耐。
又过了一刻钟,里面终于走出来一个嬷嬷,那嬷嬷赫然便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方嬷嬷。
一见着她,乔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上前走了两步:“嬷嬷,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从前的模样,都不见老的。”
方嬷嬷微微点头行礼,客气又疏离:“三姑奶奶也还是那般光彩照人。老太太昨夜身子不适,吃过早饭又睡下了,得知三姑奶奶来了,刚刚起。”
话里话外在责怪乔氏的到来扰了老太太休息。
乔氏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一脸担忧的神色:“是我来的不巧,扰了母亲休息。若母亲身子不适,我改日再来。”
方嬷嬷笑着道:“三姑奶奶这是哪里话,老太太正盼着您呢。快请进!”
进去后,她们依旧没见着老太太。
“老太太还在梳洗,三姑奶奶请在此坐一会儿。”
乔氏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但还是笑着说:“不着急的,都是我们打扰了母亲休息。”
方嬷嬷冲着她微微点头,进去了。
乔氏能忍住,云意晴可忍不住了,她脸上早已经没了笑,一副不满的样子,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都等了多久了啊,是不是不想见咱们。”
云意晴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父亲的官职在京城中不显,但之前在地方任上可是非常显赫的,再加上母亲是侯府出身,更是没人敢小瞧她们。每次都是旁人等他们,从来没有他们等旁人的时候。
意晚看了一眼妹妹,张了张口。
乔氏吓了一跳,连忙扯了扯女儿的手,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云意晴看着母亲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动静,永昌侯夫人陈氏来了。
屋内的婢女们福身行礼,乔氏也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迎了过去:“见过大嫂。一别多年,大嫂依旧容光焕发,雍容端庄。”
跟乔氏的热情相比,陈夫人脸上的神情淡淡的,说话来的话客气又疏离。
“三妹妹,好久不见。今日本来早早在此等候,无奈府中突然有了些事,没能及时过来。”
乔氏依旧笑着,很是体贴地说道:“侯府事多,辛苦大嫂了。”
陈夫人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请坐。”
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空空的桌子,微微蹙眉,道:“上茶。”
这么多年过去了,婆母对这位小姑子的厌恶依旧。不仅不来见她,茶也不让人上。只是这些事她也不好多说。
几人尚未落座,那边老太太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众人连忙朝着她行礼。
老太太扶着一旁方嬷嬷的手,不紧不慢走着,待走到前面的榻上坐下,这才道:“三丫头来了呀。”
乔氏连忙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母亲。”
意晚也跟着行礼,云意晴不情不愿地低头。
这时,茶水端上来了。老太太端起来茶水,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嗯。”
乔氏这才敢直起身子来,对站在身后的云意晴道:“这是你外祖母,快给外祖母请安。”
意晚和意晴同时向老太太请安:“见过外祖母。”
老太太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倒是比刚刚客气些,点点头:“嗯,坐吧。”
母女三人落座。
老太太道:“这么多年文海能步步高升,一路升到京城,离不开你的功劳。”
乔氏连忙回道:“母亲这是哪里话,夫君能升到京城,多亏了侯府照顾。”
老太太眼眸微闪,说道:“这话就过了,想必云家也没少帮忙。”
提起云家,乔氏就一肚子气。她嫁入云家时,云家还算鼎盛,如今一点点没落下去了,竟还要靠着他们家来提携。
“那云家莫说帮忙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老太太盯着庶女看了片刻。
当年她烦透了这个庶女,不想让她留在京城碍眼,故而逼着侯爷把女婿外放出京。她那个三女婿才干平平,若无侯府帮忙,一辈子也回不来京城。可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能从一个七品县令升到了五品礼部员外郎。七品到五品,虽然只隔着四级,但若是想从地方升到京城,那可不是一般得难,大多数官员一辈子也不可能回到京城来。
既然凭着他的本事不可能实现,那就只能是有人帮忙,也不知他们究竟攀上了哪座靠山。
儿子昨日试探过女婿,女婿以为是侯府帮忙。她刚刚试探了庶女,庶女似乎也觉得是侯府的功劳。
侯府的确帮了他们,但顶多是在两个候选人中选择了他,并没有刻意做过什么。吏部的考核和提名他们从来没去插手过,可女婿年年考核优,每三年升一级,三年前是正五品地方官,今年直接平调回京城。若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又要升了。
老太太微微垂眸,端起茶饮了一口。莫不是庶女在骗她?又或者,女婿真的是运气好?
她慢慢放下茶盏,应了一声:“嗯。”
乔氏见老太太应了,甚是欣喜。
陈夫人是太傅长女,平日里少言寡语。老太太又厌恶庶女,问完想问的事情,便不想再开口。一时之间竟安静下来。
乔氏今日来侯府是有目的的,一是为了丈夫的仕途,二是为了儿女的亲事。她又怎会任由这般下去,开始挑起来话头,关心老太太的身子。老太太时不时应着,陈夫人也偶尔回几句。
云意晴在家中一向骄纵,又受不得委屈,侯府的氛围实在是让她难受,今日天气又热,瑞福堂闷得喘不上来气。她早就坐不住了,脸上流露出来不耐烦的神色,屁股也悄悄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殊不知,她这模样早就被屋内的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话题终了,老太太的目光看向了云意晴。
见老太太的目光看向女儿,乔氏心头一喜,立马道:“母亲,这是我那小女,名叫意晴。”
云意晴连忙坐直了身子,看向老太太。
乔氏见女儿不懂事,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站起来。
云意晴这才站了起来,再次朝着老太太行礼,心生不悦,她刚刚不是已经行过礼了,怎么母亲还要她行礼。
老太太眼神中露出来一丝鄙夷,嘴上说道:“嗯,一看就是你生的,像你。”
一样的下贱,一样的没规矩!
乔氏不知老太太心中所想,笑着道:“母亲慧眼,她是我生的这几个里面最像我的,因年纪小,有些娇憨。不过,她打小就听话懂事,孝顺长辈。”
老太太淡淡应了声,不置可否,再次端起了面前的茶。
见老太太对女儿不感兴趣,乔氏有些失望。她不再说女儿的优点,而是看向女儿,笑着问道:“晴儿,你不是说许久未见外祖母,甚是想念,还给外祖母抄写了经书?”
云意晴怔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此事,从一旁的丫鬟手中接过来经书,上前一步,按照之前和母亲商量好的话,说道:“外祖母,听母亲说您喜欢诵经,外孙女特意抄写的经书,愿您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老太太的确喜欢念经,闻言,眼神里多了几分兴趣,让人把经书接了过来。翻看了几眼经书,瞧着字迹清秀干净,点头,道:“嗯,你有心了。”
说罢,把经书递给了一旁的方嬷嬷,吩咐道:“一会儿供奉在小祠堂里。”
方嬷嬷接过经书,道:“是。”
乔氏心中大喜,脸上的笑意更浓。
提到云意晴,自然而然就会注意到意晚。陈夫人抬眸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自打进来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不似小的那般活泼坐不住。长辈说话时认真听着,不插话,不走神,很懂规矩。她眉毛细长,琼鼻樱唇,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长得倒是极好看的,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思及那位小姑子的性子,想必这样的小姑娘在他们府中是不得宠的。
她瞥了一眼站在小姑娘身后的侍女,见她手中拿着盒子,时不时看向小姑娘,她心中便有数了。
“这位是三妹妹家的长女吧?”
意晚见舅母提到她,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朝着陈夫人福了福身。
陈夫人微微颔首,对这小姑娘的印象又更好了些。
听到陈夫人开口,乔氏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稳住了,笑着道:“是啊,这是意晚。”
陈夫人:“嗯,我记得她,她是和莹儿同一天出生的。莹儿是傍晚,她是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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