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温度极高,沈观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瓶子里的火烧伤了掌心,小玉罐掉在她衣裙上,连着衣裙一起燃烧起来。
“啊……”马车骤然停下,有黑衣侍卫不顾一切冲进马车。
火虽然灭了,但沈观韵身上除了烧伤,衣裳因为挣扎和侍卫的灭火,也散开少许,整个香肩露出了大半。
整个沈家得到消息后,鸡飞狗跳。
沈观韵是被沈樟珩用大氅裹着,抱进沈府的。
沈太夫人本就病得厉害,等听说沈观韵好端端被烧伤的消息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夏季昼长,落日将天边大朵大朵的云,染成了血红色。
如同碎金的阳光,被菱花格窗子分成无数块落在屋中的玉砖上。
山苍恭敬站在屋门外,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丝情绪。
林惊枝愣愣坐在窗前,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孔妈妈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朝山苍问:“你是说沈家大姑娘的马车快到沈府时。”
“突然着火发生了意外,沈家大姑娘被烧伤了。”
山苍点头:“是的。”
“沈家离崔家有些远,属下赶到时,她马车刚好着火,被人救出。”
“属下趁乱,从车厢里顺走了这个东西。”
山苍从袖中掏出一个,烧得漆黑出现裂纹的豆青色小玉罐。
林惊枝眸光一震,慌忙朝孔妈妈点了下头。
孔妈妈上前接过山苍手里的东西,用帕子包着,恭敬递给林惊枝。
“少夫人,这是之前崔少夫人送给沈家大姑娘的,装有雪肌香膏的小玉罐。”
林惊枝点了点头,她拧眉细细看去,却发现罐子里别有洞天。
站在外头的山苍认真解释道:“少夫人恐怕不知。”
“这青玉小罐里镶了用于制作火镰的火石,火石内部掏空塞了极纯的磷粉,青玉小罐的盖子是用燧石做的,未打开时密不透风。”
“沈大姑娘,开了罐子,又是马车里,正午时候温度极高。”
“封闭车厢内,燧石与火石摩擦,就引燃了罐子里的磷粉。”
林惊枝胸腔里的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裴家大姐姐好端端的要在屋子里放冰,这东西恐怕极难制作又难保存,若是没控制好,还容易自燃。
林惊枝垂眸想了许久:“这东西你可在哪处见过?”
山苍摇头:“属下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
“但火镰却常见的东西,就从未有人能做得这般精细。”
说到这里,山苍好似笑了笑:“不过依属下看,这东西最多造成些许烧伤,若真要伤人性命,恐怕是做不到。”
“磷粉这东西极其少见。”
“若要寻到极纯的磷粉,恐怕只有手中握着无数矿山的钟家有。”
林惊枝再次把视线落在豆青色小玉罐上。
沈观韵受伤,沈家必然咽不下这口气,若要找裴大姐姐的麻烦,不管崔、裴两家会不会护着她,她估计早就做好了拿命去抵的准备。
林惊枝长吁一口气,把帕子里包着的青玉小罐递给孔妈妈。
她朝山苍吩咐:“把这东西处理干净,莫要让沈家人发现证据。”
山苍垂首应下,不着痕迹退了出去。
孔妈妈有些忧心:“少夫人,郎君不在府上,若沈家寻少夫人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那日,少夫人也在崔家府上。”
林惊枝面上挂着淡笑,冷白指尖慢慢从窗台旁,放置的一盆含苞待放的牡丹上滑过。
她冷冷笑了一声:“沈家找我?”
“他们能有什么证据。”
“不就是沈观韵自己不小心用火烛烧了衣裳,能怪得了谁。”
“就像大姐姐寿辰那日得的佛珠一样,是下人歹毒,同沈家主子有什么关系。”
第66章
夜幕渐沉。
素儿进屋中掌灯,榻上不时有隐忍的咳嗽声传来,白日裴漪珍的三个孩子由奶娘带着,在外间远远地朝她请安后,就被人哄着带出去,因怕传染病气。
这会子,屋里除了她的咳嗽声外,静得有些吓人。
忽然烛影一晃,素儿只觉背脊僵冷,她慢慢扭过头,发现身后站了个玄色衣袍,五官藏在面巾下的男人。
素儿吓得手腕一抖,仿若见了鬼的模样,张嘴便要叫喊。
山苍朝素儿抬了抬手,他指尖寒光闪过,素儿就睁着眼睛软软倒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大姑娘,小的是山苍。”
山苍隔着屏风,朝着靠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恭敬行礼。
裴漪珍咳嗽声一顿,她听见山苍的声音愣了愣,语调带笑:“没想到裴砚竟然把你留在汴京,可见对枝姐儿是费了心思的。”
山苍垂眸:“小的只听主子的吩咐,不敢妄议主子。”
裴漪珍咳得脸都红了,她撩开床榻帐幔,看了眼恭敬立于灯影下的山苍。
“那好端端的怎么过来了,可是惊仙苑出了事?”
山苍摇了一下头:“回裴大姑娘,是少夫人吩咐小的给您送信。”
一封薄薄的书信被山苍从衣袖中掏出,恭敬用双手托举,呈在手心里。
“素儿,取过来。”裴漪珍吩咐。
素儿小脸煞白,身体抖成筛子。
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书信递给裴漪珍。
林惊枝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薄薄信纸上,寥寥数语,不乏关切。
千叮咛万嘱咐裴漪珍要静心休养,若沈家无礼,不必理会。
“那东西,枝姐儿让你处理干净了?”裴漪珍瞥了一眼山苍问道。
“是,少夫人已经吩咐小的把东西处理干净。”山苍点头。
裴漪珍长长叹了口气:“枝姐儿聪慧,她若是没发现端倪,也不会让你跟着沈观韵的马车。”
“东西销毁便销毁罢,也省得牵连到钟家。”
说了一会子话,裴漪珍就精神不济,她强撑着吩咐素儿把林惊枝的信件烧干净,朝山苍摆手道:“你回去。”
“告诉枝姐儿,我会好好保重身体。”
山苍离去后不久,裴漪珍才由素儿伺候着躺下,庭院外头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不用说,也知道来人是谁。
整个汴京城谁不道,沈樟珩是把唯一的嫡女当做眼珠子疼爱,如今嫡女从崔家离去不久,就半路出事被火烧伤。
若是沈樟珩不来,裴漪珍才会觉得怪异呢。
“素儿,扶我起身穿衣。”裴漪珍声音极淡朝丫鬟吩咐。
素儿不敢耽搁,手脚麻利拿出衣裳替裴漪珍换上。
外边脚步声越来越近,才穿好衣裳,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还夹杂着崔太夫人李氏的惊呼声。
沈樟珩一张如同刀削斧刻的面庞,泛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凌厉眸光从室内扫过,最后一顿,落在了坐在窗子旁檀木交椅的女人身上。
“你就是裴氏?”沈樟珩声音粗粝,大步朝裴漪珍走去。
那种浑身压着的铁血杀戮,令人不寒而栗。
裴漪珍只是笑了笑,端端正正坐着,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一双漆眸如墨轻轻柔柔落在沈樟珩身上。
“您是将军。”
“您从不杀老弱病儒是吗?”
沈樟珩眼底的杀气一顿,接着涌出的是残忍如野兽般嗜血的冷色。
“你很聪明,我的确不是杀老弱病儒。”
沈樟珩冷笑:“但对于有罪之人,我就算杀了,那也是替天行道。”
裴漪珍用雪白帕子捂着唇角,撕心裂肺咳了许久。
等她放下帕子,唇角已经沾了红梅一样刺目的鲜血。
“不知在沈大将军眼中,我又犯了何种罪?”裴漪珍冷冷一笑,乌眸不见任何惧意平静盯着沈樟珩问。
她因为中毒加上身体先天不足的原因,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
昏黄的烛光落在她惨白的面颊上,泛白的唇瓣不见任何血色,病入膏肓,只能一口气加之汤药吊着性命。
沈樟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串从沈家送去的羊脂玉佛珠的时候,他知道裴漪珍中了毒,但听说她依旧活着,以为没有性命之忧。
可眼前这个女子,瘦弱苍白,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外,不见任何生气。
沈樟珩捂着刀柄的掌心,渗出了一层冷汗。
裴漪珍忍着心口翻滚的灼痛,眼底不见半分波澜:“沈大将军,三更半夜兴师动众,晚辈倒是不知何事得罪了沈家。”
沈樟珩面上微僵,但一想到被烧伤的嫡女,他心口再次怒意翻涌:“沈某今日只想弄清楚一事。”
“为何我家观韵,从崔家离去后,半路上会突然出现意外。”
“而她才崔家,只来了你的院子。”
裴漪珍唇角的笑意却是突然加深,她慢悠悠撩起眼帘,看着沈樟珩一字一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