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八日傍晚,周氏连饭都吃不下了,还出现了头痛的毛病。
朱妈妈不敢再拖下去,火急火燎差人去府外请了郎中。
没多久,周氏病倒的消息把太夫人钟氏都惊动了。
太夫人由丫鬟婆子扶着进来,一见周氏的蜡黄面色,当即唬了一跳。
“可怜天见,短短几天不见,你怎么病成这般模样?”
周氏病殃殃卧在榻上,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她也是有苦说不出。
最开始也只是想装病教训一下裴砚媳妇,谁让裴砚媳妇好端端把她安排在抚仙阁全部的下人都打发走了,这不是落她的面子么。
可没想到她竟然就真的一病不起,也是晦气。
周氏虚弱道:“寒冬腊月里还要劳烦母亲特意过来,是儿媳的不是。”
太夫人拍了拍周氏的手:“等郎中开了方子后,你好好养,总归会好的。”
不多时,胡子发白的老郎中被朱妈妈引进屋中。
“太夫人安康。”老郎中先是朝太夫人行礼后,才上前给周氏把脉。
不想探了脉象后,老郎中眉头皱得愈发的深。
屋中人看着郎中的面色,心里不由同时一沉,难道周氏不行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太夫人紧张问。
老郎中沉吟许久道:“老太君既然在,老朽就不妨直说。”
“但说无妨。”太夫人说道。
老郎中道:“依老朽数十年的行医经验。”
“裴大夫人这病,倒像是因中毒而引发的气血空亏。”
“什么!”
“怎么可能?”太夫人钟氏听了郎中的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她苍老拉耸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中毒?”
“你有几成把握?”
老郎中朝太夫人拱了拱手道:“至少九成。”
“就是不知近来贴身伺候裴太夫人的是府中哪些人?”
“依着脉象来看,裴大夫人本就有些虚症,所以才会短短几日功夫就变成这般模样。”
就在郎中话音落下瞬间!
春华堂内大部分人视线,都落在了一旁林惊枝身上。
因为能近身伺候的,除了周氏的心腹外,也只剩林惊枝,而且是她来后,周氏才开始病重的。
周氏心里头仿佛烧了团火,难怪她这七八留在春华堂不走,对自己更是贴身小心照顾,吃穿都经她的手,原来是歹毒心思想要弄死自己。
太夫人钟氏顺着众人的视线,略有浑浊的眼眸扫向林惊枝。
她拉耸着眼尾,十分不悦问:“砚哥儿媳妇,你来说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惊枝慢慢走上前,单薄的肩膀微微抖了下:“祖母,孙媳并不知道。”
太夫人狠狠一拍桌子:“你婆母都病成这般模样了,你怎么会不知?”
“跪下!”
“给我说实话!”
这时候,老郎中忽然轻轻“咦”了声。
他道:“裴太夫人,可否让老朽为裴家少夫人把个脉。”
太夫人钟氏沉着脸点头。
郎中探了脉象后:“方才老朽就发现少夫人似乎有些血气不足。”
“依着脉象看,少夫人的确也是中毒,只不过她盛在年轻情况并不明显。”
“但另老朽纳闷的是,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太夫人扶着婆子的手站起来,明显看得出她气急了。
“据老朽依着脉象观察,少夫人近半年来常喝避子的汤药,只是药物总有相克,少夫人所用的方子还格外凶险。”
“索性时日尚浅,并未败坏身子。”
“若是数年饮用,身子空亏后,恐会变成顽疾,寻常查不出来,但也再难受孕。”
春华堂里所有人面色又皆是一变。
太夫人握着婆子手骤然发紧,她凌厉眸光从周氏面上扫过,明显是起了怀疑。
林惊枝原本笔挺的背脊,也如同受不住般忽地一弯,她整个人晃了晃,幸好一旁晴山眼疾手快扶住她。
太夫人压着心口冷意问:“那老郎中可能查出,老身大儿媳的毒,是谁下的。”
她没问避子药一事。
老郎中常年混迹大宅院中,自然活得精明,他皱着鼻子闻了闻,视线忽然顿在林惊枝腰间挂着的香囊上:“这香囊,少夫人能否给老朽看看。”
听到“香囊”二字。
林惊枝袖中指尖微微一颤,她垂下眼帘,遮去眼中嘲讽。
解下香囊,让晴山递过去。
“老先生,可是这香囊有什么问题?”
老郎中闻了闻,又唤丫鬟端来茶水泡湿,不多时那香味愈发浓稠起来。
“太夫人,这香囊虽放的都是香料,但是里头掺杂了红花和麝香。”
“裴大夫人中毒,也是由这两样东西一起引起的。”
红花和麝香在宅院阴私中,都是容易致使已婚妇人不孕或者滑胎的东西。
太夫人胸膛不住起伏,眼底冷得如淬了火一般,死死盯着林惊枝。
“砚哥儿媳妇!”
“如今人脏俱获,你要如何解释!”
第6章
春华堂内。
老郎中被朱妈妈塞了厚厚的红封,恭敬送了出门外,屋里头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悄无声息退下去。
一片死寂下,只剩空气中弥漫苦涩药味,混着窗外凛冽风声。
屋里气氛冷得吓人,太夫人钟氏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面沉如水。
裴家作为百年世族,当今天下五姓之首,以严厉家风和规矩被世人敬仰,而钟氏作为内宅妇人之首,她可容不得家族中有这般丑事发生。
林惊枝顶着钟氏凌厉视线,扶着晴山的手慢慢走上前。
她视线落在朱妈妈手中托盘里,那个被冷水浸透,泛着一股甜腻脂粉香的香囊上。
缩在袖中指尖上修剪整齐的指甲,因用力过度折断,十指连心带来的剧痛,林惊枝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咬着牙,缓缓在太夫人身前跪了下去。
背脊笔挺孤傲如屋外冷松,再大的寒风暴雪也不能压垮她半分。
林惊枝抿了抿干涩唇角,她抬眸不闪不避与钟氏对视,双眼清澈透亮,并没有因被揭穿下毒一事而有丝毫慌乱。
钟氏冷冷盯着她:“说吧,为什么要毒害你母亲?”
林惊枝心里冷笑,面上却十分平静道:“如祖母所见,这个香囊在照顾母亲的八日中,孙媳一直挂在腰间。”
太夫人钟氏,捻着佛珠的手骤然一顿,厉声问:“那你是认下蓄意毒害婆母一罪。”
林惊枝摇头。
“孙媳不认!”
“也不该认!”
她朝钟氏深深叩头,声音镇静:“请祖母为孙媳做主,孙媳和母亲一般,是同样的被人所害。”
林惊枝这番话直接让钟氏气笑:“被人所害?”
“你倒是说说是谁要害你,香囊不就是日日挂在你身上么?难不成你这香囊被人换了?”
“还是你觉得,这是你母亲故意拿身体做筹码,装病害你不成?”
周氏苍白如纸的脸,有一瞬间僵硬,最开始她的确是装病。
林惊枝仰头直直望向太夫人钟氏,她平和的眼眸里带着疑问:“那祖母为何不问问孙媳,这香囊,孙媳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平日孙媳的衣食住行,除了夫君送的,剩下的都是府中规矩每月送到抚仙阁的。”
太夫人钟氏心下一跳,似有不好的预感,但依旧问她:“那你说说,这个香囊是何处得来的。”
林惊枝紧抿的唇角,掠过一丝冷意。
她没有丝毫畏惧看着钟氏:“回祖母,孙媳这个香囊,是七八日前二姑太太的女儿,表姑娘送给孙媳的。”
“孙媳见着好看,想着也是表姑娘的一片心意,就挂在腰间当个装饰。”
钟氏一听,整个人豁然站了起来。
她盯着朱妈妈手里托着的香囊,恨不得把东西盯出一个洞来才好,因为她怎么也料不到,这个东西是外孙女送的。
钟氏拉耸的嘴唇绷得笔紧,朝朱妈妈吩咐:“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朱妈妈捧着香囊小心翼翼上前。
只见托盘里香囊绣线精细工整,扎口处更是用极细的银线缝死,花样纹路都没有重新拆开过的痕迹。
钟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今夜这件事,现事关周氏,她不可能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敷衍过去。
钟氏无法,只得沉声吩咐一旁的朱妈妈:“你去把二姑太太和云姐儿一起叫过来,我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