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岁回到房里反锁上门,随意束起吹干的头发,拧开老旧风扇,坐在桌前翻开空白笔记本,沉思片刻后,写下目前自己所能想到的重要时间线,
2015年高考,陈迹考上A大,我在邻市上大学
2016年--2018年,我和陈迹无交集。
2019年,筒子楼拆迁,陈迹参加了某平台选秀比赛,未能获得出道位。
2020年7月,陈迹签了经纪公司。
2021年8月24号,陈迹...死亡。
祝岁写完,凝视着短短几行字,不由沮丧,她所能写下的不过是从别人嘴里从微博得知的大众消息,而真实情况她一无所知。
19年陈迹意难平的词条在热搜榜上挂了好几天,明明那时候他的人气居高不下,祝岁在一天打三份工的情况下都不忘给他拉票投票,最后竟然卡在出道位,当晚直播,她看着视频里的陈迹直视镜头说感谢粉丝的支持时,她在手机这头泣不成声。
20年陈迹签约比较有公信力的老牌经纪公司,她为此高兴了好几天,可整整一年里,陈迹的行程少的可怜,甚至还被黑粉攻击他假唱,最后疑似被公司半雪藏。
祝岁一直在等,在默默支持他,以粉丝身份鼓励他,相信他总有一天会红,最后他的确出现在了热搜,却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事发前一天,她刚祝他生日快乐。
老旧风扇吹出暖热的风,祝岁单薄的影子投射在墙面,想起前不久抱过的人,灼热的体温,真实的心跳,完完整整被她抱在了怀里。
所以那些都是梦,都不是真的,你还好好活着,会继续一往无前走下去对不对。
如果说前世有什么遗憾,那一定是一直到你离开我都没有亲口表达过我的爱意,我自卑,懦弱,甘愿做没有姓名的背景板,只希望你能光辉璀璨活下去。
可你在本该光芒万丈年纪陨落,而我却阴差阳错回到一切未开始前,那么我需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保护你。
祝岁翻了一页,在笔记上一笔一划写下,
攻略(划掉)保护陈迹计划,
第一步,考上和他相同大学,
祝岁写完从桌里翻出了一张班级排名表,她高二期末考的排名在普通班中下游,而陈迹是年级第一,要追上会不会有点难?
她摸出手机打开某问答平台,匿名提问:
普通班中下游,如何在一年内追上年级第一?
发出去后嗖嗖嗖邀请了一波学习博主,没一会儿有人回答了,
谢邀,梦里什么都有。
.....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大概说的就是自己吧。
没一会儿又有人回答了,
让年级第一人给你补课,学习他的学习方法。
祝岁一下直起身,在本子上唰唰写下第二条计划,
让陈迹给我补课。
虽然有点不现实,但最大的不现实自己都遇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祝岁把本子合上放进抽屉,客厅里祝昆的鼾声渐息,筒子楼外二楼夫妻又在争吵,她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在搜索框打下一个英文单词,
light
随即屏幕跳出一名只有99个粉丝的不知名唱见,她点了关注成为他第100个粉丝,之后给他发去私信,将电风扇对准床头,戴上耳机关灯睡觉。
陈迹在小群里被调侃了一晚上,骆容得知这件事后,不停给他发消息,陈迹关了静音,等他写完作业,骆容的消息已经未读99了。
他逐条看完但并未回复,习惯性点开某软件看到两条新信息,他正要点进去门外响起敲门声,他不着痕迹把手机藏到书下。
“陈迹,你球衣上沾了碘伏,是受伤了吗?”母亲陈唯拿着他的球衣站在门口问。
他一瞬间想起晚上那个冲过来抱他的女生,余光中,他瞥到她手上有条长长伤痕,好像是涂着碘伏。
“没有,应该是不小心在哪里蹭到了。”
“那就好。”陈唯放下心来笑着对儿子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吧,马上要去补课了。”
“好,妈晚安。”
“晚安。”
门被合上,在等脚步声走远的空隙,他想起晚上那个女生,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祝岁,记忆里根本没这个人的存在,可她抱过来那瞬,他听到了她的哽咽声。
算了,也没下次了。
陈迹不多纠结,点开消息,
一条是提醒有人关注了你,
另一条是新私信,他眸色一暗,久久没有从那句话上移开,
你一定会成为光,我对此深信不疑。
新粉丝和新私信来自同一个用户名,
岁岁。
*
第二天,祝岁被祝昆的吼叫声惊醒,本不想理会,但听着实在诡异,她困倦地趿上拖鞋打开房门。
祝昆睡了一晚上,头发凌乱,宿醉脸上还有一块被沙发垫压出来的印子,脚上拖鞋也少了一只,一转身看到门口的祝岁,又是一声惊叫,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爸,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祝岁不想过多暴露自己,尽可能模仿之前的自己说话。
祝昆望着房门口的女儿,顿了小会儿后朝她走了过来,未散的酒气让祝岁后退了几步,他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天刚蒙蒙亮,屋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两人像看不清的影子对峙着。
“岁岁...”
祝昆这么叫她,一般是心情好或者赢钱的时候,但这次他明显没有赢钱,茶几上的单子还放着。
“爸,你别去赌了,我马上高考,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这次的补课费我还没交。”
“多少,爸现在去取钱给你。”
祝岁愕然,还没等她回答,祝昆趴着从茶几下找出另一只拖鞋,匆匆留下一句“在家等爸爸”便火急火燎出了门。
祝岁倚靠在门边反应过来,他又是短暂愧疚了。
每次赌完,输了钱之后就会对她忏悔,发自肺腑地道歉,把家里的卡交给她让她保管,六岁丧母之后祝昆为她拒绝了不少媒人,没有再娶,给了她完整的童年和父爱,可谁知道后来祝昆竟然会迷上赌博,初二那年还不起赌债被迫卖了房,搬到她出生前住的筒子楼。
前世祝岁不懂什么是PUA,但现在她懂了,她一直活在祝昆的PUA下,为了那点少的可怜的父爱,她甘愿替他还债,完全忘了他为了要钱能把她关在厕所一整天,威逼利诱,暴怒失控。
祝岁趁祝昆不在,把家里各个角落翻了个遍,找到了一些钱和卡,之后拿上自己的身份证去了银行,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是把钱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有条件的话,她还想搬出去,离祝昆越远越好。
*
热浪滚滚的七月。
今天是高三补课第一天,祝岁到校后先去老师办公室交了补课费,之后才回教室。
一进教室,她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丁虹她们围在后排,一见她进来,急忙拍了拍正在侃侃而谈的人,一群人挤眉弄眼暗示着什么。
祝岁高中时候在班里没什么人缘,青春期她很敏感,又有那样的家境,使得她性格怯弱,不参加集体活动,也从不举手发言,是班里边缘化的人。
她不理会她们别有深意的目光,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拂了拂遮眼的刘海。
祝岁一坐下,刚停下来看她的人又在身后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对着她的方向发出哄笑声,可能是有些不忍心,同桌方慧在桌下悄悄递过手机,低声说:“这张照片在学校大群传好几天了,好多人都看到了。”
女孩垂眸,屏幕上是她和陈迹拥抱的照片,白色球衣少年,五官俊逸,头发微湿,脸上的惊愕都拍的一清二楚。
这么一看,果然是自己过长的刘海拉胯了。
祝岁决定今天去理发。
她收回视线,往后面慢悠悠看了一眼,挑衅地说:“方慧,我跟你说,陈迹身上好香啊。”
方慧:.....
身后的同学:......
正好从窗边经过的陈迹:.....
“哈哈哈哈哈...”
崔正青幸灾乐祸的笑声响彻走廊,靠在窗边口嗨的祝岁一扭头看到神色木然的陈迹和努力憋笑的宋巡,她登时后悔不迭。
“我..”
祝岁想垂死挣扎解释一下,可陈迹眼神也没给一个径直往前走,崔正青跟上前还不忘朝祝岁举了个大拇指。
陈迹木着脸往教室走,旁边的崔正青像只小狗凑到跟前嗅了嗅,还伸手拽过一旁的宋巡,笑容促狭,“宋巡你闻闻陈少爷身上香不香。”
宋巡勾着陈迹的肩膀,忍笑凑近,煞有其事点头,“香,不然人家能念念不忘吗?”
两人相视大笑,陈迹毫不留情一人给一脚。
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女生,第一次见冲过来抱他,第二次说他身上香,那天他刚踢完球,身上怎么可能香。
三人推推搡搡回了教室,刚坐下崔正青又凑过来,陈迹头往后仰了仰,“没完了?”
“不是,你额头那怎么肿了?”
陈迹拿书的手没停,“前天晚上家里停电,我不小心磕到桌角了。”
崔正青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肩,“你夜盲晚上小心点。”
陈迹嗯了一声,把包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来,红肿的额头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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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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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一个班级也有食物链的话,那祝岁就是最底端那一类。
她们早就习惯祝岁的逆来顺受,可今早她挑衅的话,让曾经以取笑她为乐的人有种被兔子咬了一口的背叛感。
整整一天祝岁都能感觉到她们的冷嘲热讽,下午课上完,祝岁书本一收出了教室,她想赶在晚自习前把头发剪了。
都快齐腰了,洗头吹头都很麻烦。
现在正是放学时,祝岁跟着人流出校园,看来那张照片不少人看到了,人群中投来不少探寻的视线,除了好奇还有嫉妒。
祝岁能理解,陈迹是经过别班教室门口,都能让人停下偷看他的那种男生,偏偏他性格也好,对于别人的喜欢一视同仁地表达感谢,给予她们最大的尊重。大家都把他当做一件陈列高阁的艺术品,遥不可及,都默默欣赏,但如果某一天被人近距离碰了,谁都会心生不悦。
晚上还要晚自习,祝岁没走远,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小理发店,店主是个大约四十岁的阿姨,见有人进来放下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电视剧,问她是洗头还是剪头。
祝岁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剪短吧。”